3

◎就那樣◎

說話的人叫方城，上海人，跟周肆是大學同學，這次來北京是想跟周肆合作打進京圈分一杯羹。

這人商人氣息很重，一身西裝穿得正經嚴肅，戴着副銀框眼鏡，舉手投足間派頭十足，初看像在商場淫/浸很久的老油條。

另一個叫孫恺，也是上海人，跟方城是發小，家裏開酒店的，孫恺年紀比周肆倆小幾歲，比沈妍大兩歲，長得比較清秀，跟毛頭小子似的，看見沈妍進來頓時面紅耳赤，坐沙發格外拘謹。

周肆領着沈妍進包間，啥也不說，直接擡腿踢了腳說錯話的方城，又拉着沈妍一屁股坐方城對面，眼帶不滿：“你眼瞎是吧，看不出她跟外面的氣質不一樣？”

“這我嫡親的妹妹，從小一塊兒看着長大的。”

“就這臉這氣質，咱甩人十萬八千裏，還甭提別的。”

周肆耿耿于懷方城開的那兩句玩笑話，進包間喋喋不休好幾句，硬是将沈妍誇得天花亂墜的。

沈妍本來都做好打招呼的準備，結果聽到周肆那句嫡親的妹妹，突然愣在原地。

她腳步滞留片刻，擡起濕冷的眼看着周肆懶散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回神。

嫡親的妹妹？

所以他倆的關系也只能到這了吧？

方城撫了撫鼻梁的銀色鏡框，面帶歉意地看了眼沈妍，伸手道歉：“周小姐不好意思，剛剛我實在是——”

沈妍收了思緒，伸手淺淺回握一下手，面帶微笑提醒：“我姓沈，不姓周。”

方城短暫地愣了下，重新聚起笑臉開腔：“沈小姐。”

“剛剛有點唐突，請勿往心裏去。我跟周肆混太熟，有時候說話沒個邊界，要是有冒犯的地方，我自罰三杯。”

Advertisement

說着，方城不等沈妍反應，端起桌上的酒杯，幹脆利落地自罰三杯。

周肆看他鄭重其事地道了歉，懶洋洋睨了眼人，手随意地搭在沙發靠背，翹着二郎腿慢悠悠開腔：“這還差不多。”

“要不是熟人，您還沒機會喝這三杯。”

方城笑着晃了晃手裏的空酒杯，同沈妍再次表示歉意。

李思進來就撞見這幕，她面色慘白地立在門口，十指緊扣着貼在小腹，表情無措地盯着包間某個角落。

站了兩分鐘，李思趁着周肆跟方城寒暄的功夫，默默上前坐在最邊上，看着很好說話的孫恺身旁。

旁邊的沙發往下陷了兩分，孫恺下意識回頭，結果瞧見一張滿眼祈求、面色蒼白的臉，他還沒吭聲，李思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請求：“孫先生，麻煩您讓我在這待一會兒。”

孫恺沒經歷過這場面，只紅着臉點了個下頭。

沈妍目睹全程，只淡淡地掀了下眼皮。

一旁的周肆跟沒看見似的，除了最開始嘴角抽了下，偏過臉繼續跟方城閑聊。

聊了幾分鐘，周肆記着烤鴨的事，起身拿上手機轉頭出去，走之前還偷偷拍了拍沈妍的手臂，讓她等會。

嘭的一聲，包間門阖上，屋裏靜悄悄的，誰也沒說話。

方城這次過來是有事相求，知道沈妍在周肆那地位不一般，他彎腰親自給沈妍倒了杯酒，聊家常地問沈妍：“沈小姐年齡看着不大？”

沈妍低眉掃了眼面前的酒，語調還算平和：“十八。”

“那還在上大學吧？我這弟弟今年大四，目前在Y大讀金融，沈妹妹是？”

方城這種人最擅長的事兒就是自來熟，知道周肆看進眼裏的一定不是普通人，方城直接笑着換了稱呼。

沈妍說不上反感，就是有點不舒服。

孫恺也沒想到方城直接把他給推了上去，一時間滿臉局促，不知道跟沈妍說什麽好。

沈妍裝沒聽見，餘光有意無意往門口看。

方城見她不願多說，輕輕咳了聲，翹起二郎腿不慌不忙等待出去拿烤鴨的周肆。

等周肆再進來已經是五分鐘後了，他左手提着全聚德的烤鴨，右手拎着奶茶。

進了包間，周肆直奔沈妍，将打包盒擱桌上，慢條斯理插吸管将奶茶随手遞給沈妍，接着又扯開烤鴨包裝給沈妍弄烤鴨。

方城在旁邊看了陣，忍不住開腔：“什麽時候見你這麽細心照顧姑娘過，今天開了眼了。”

周肆裹上醬料，将鴨片裹在面皮裏親自送到沈妍嘴邊，怕醬料弄髒她衣服，周肆還特意伸手接着。

等沈妍将烤鴨吞進喉嚨，周肆這才有功夫搭理方城：“你沒見着的多了去了。”

沈妍實在沒興趣被人當猴兒似地看，她只吃了幾口就沒再吃。

那只烤鴨安安穩穩擺那也沒人去碰，一時間有點像被冷落的鹌鹑。

周肆看沈妍不吃了，彎腰扯了張紙擦手上的油漬。

擦完，紙巾随手丢垃圾桶，周肆身子往後一靠，後腦勺墊沙發倚背，翹着二郎腿，修長的手搭在膝蓋，進入正題：“上個月你公司那筆融資用來幹嘛了？”

方城顯然沒料到會提到這問題，他先是愣一下，而後嘴角扯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語焉不詳道了句：“幹我們這行的，見不得人的多了去了。我只能跟你說那筆錢是幹淨的，也用到了幹淨的地方。”

周肆維持着姿勢沒變，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着膝蓋，半垂着頭，眼神裏流露出晦澀難懂的情緒。

沈妍看得一清二楚，這是他處于思考或者生氣邊緣的小動作。

方城想跟周肆談生意卻沒把位置擺正，也沒想過交底，就憑那幾年大學情義算個屁，出了校門，除了自己人，誰的關系不是拿價值交換的？

空手套白狼的事兒他還沒遇到過呢。

周肆眼瞅着方城壓着注不想放出來，他也不急，夠長手撈了杯酒慢悠悠喝着。

上半年周肆有個項目出了點問題，投資上億進去，結果因為電影題材問題廣/電那邊死活不松口，他托關系請吃飯都白搭，黃金檔一過，他憑白損失幾個億。

你再怎麽有實力也不能跟上頭對着幹。

周肆家裏有人幹這行的，早早提醒過他早點收手，那時周肆想着等電影上映了就好了，結果胎死腹中，他想挽回都沒用。

這事後周肆就開始琢磨別的行當。

方城搞高科技這塊，上海市場需求雖然有，可還是不能滿足方城的胃口，為了擴大市場，方城想到北京試試，可一個産業想要入駐一個城市還得看它能不能适應本土，要不适合損失大筆不說，後面的路更不好走。

琢磨來琢磨去，方城想到了周肆這個北京本地人，周肆除了搞娛樂這塊，公司也在擴展IT這塊的業務，只是發展不成熟。

周肆缺核心技術，方城缺市場，兩人電話裏初步一合計覺得這生意可做，這才有了今天的會面。

只是方城到現在都不清楚周肆的家底兒，只知道他是個不差錢有點勢力的主兒。

大學兩人都學的法律，周肆除了主修法律，還修金融。

有次兩人在圖書館碰面，方城有意打聽周肆的家底兒，結果人慢慢擡起頭瞥他一眼，模棱兩可回了句：“就那樣。”

就那樣？

到底哪樣啊。

思緒到這，方城回過神輕咳一聲，餘光打量兩眼沒後文的周肆，還是說了實話：“公司技術人員搞了個機器人出來，本以為能有機會憑借這玩意搶占市場，結果臨到關頭失敗了。”

“這兩年的全部心血都在那項目上，項目失敗公司沒多餘的資金運轉這才找朋友融了兩筆資金。”

周肆這才有所反應，他直起身同方城碰了碰，臉上浮出不清不楚的笑，又恢複之前吊兒郎當的語氣：“這事兒也說得過去。”

“咱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什麽脾氣你也清楚，談生意就談生意，甭拖泥帶水把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加進去，這就沒法玩了。”

“IT這塊這兩年我也有在關注，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也不是小氣的人，你要真想分一杯羹，我總不能說不行，可親兄弟還明算賬——”

周肆談生意的時候氣場全變了，此刻的他自動代入商人身份，渾身上下都透着股精明勁兒。

沈妍沒見過他談生意的樣，還挺陌生。

包間暖氣開得足，周肆說得口幹舌燥，三兩下解開襯衫扯了扯領口，彎腰給自己倒了大半杯酒仰頭一口灌光。

仰頭喝酒的瞬間，下颚線條優越清晰，喉結一上一下滾動性感十足，襯衫領口開得大露出大片肌膚，再加上包房光線昏暗暧昧，此刻他身上罩上一層暖黃的光惹得人魅力無限。

莫名多了股斯文敗類、衣冠禽獸的觀感。

沈妍視線緩緩落在他那條手臂，随着上擡的動作，我他肌肉線條格外明顯凸出，手背青筋冒出兩股，指節修長分明，紋路清晰可見。

那一刻，他喝的仿佛不是酒，而是迷魂湯。

這局一直到晚上十點才結束，周肆喝了不少酒，除了耳朵紅了點，沒有任何反應。

沈妍十一點息寝，為了送她回學校，周肆找了個借口提前撤走。

臨走前，一直透明人的李思看他倆要走，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站起身顫抖着肩膀一鼓作氣問了聲：“……周公子，那我怎麽辦？”

沈妍那時在收拾裙擺，聞言默不作聲撿起包，擡起頭顱直勾勾盯着周肆，周肆一個頭兩個大，不耐煩地擺手：“打車回去呗能怎麽辦，難不成還得我八擡大轎請你回去？”

說完，周肆上前摟住沈妍的肩膀，語氣轉了一百八十度：“學校幾點息寝來着？送你回家還是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