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可是我不能告訴他◎

周肆昨晚在酒吧泡到下半夜。

今兒起來整個人像是從哪個煙廠裏鑽出來的,渾身上下只剩一個字——頹。

要不是想着露營的事兒,估摸着他現在還躺哪個酒店的床上爬不起來。

到A大校門口,周肆靠駕駛座瞥了眼大門敞開的正門,想了想還是将車往邊上一停,安全帶咔嚓一松,撿起手機給沈妍發條消息。

「餃兒,門口等你。」

「車牌0823,別看錯了。」

那端秒回:「五分鐘」

周肆瞥了眼屏幕,随手将手機一丢,蓋上鴨舌帽往臉上一擋,仰頭睡覺。

整九點,沈妍準時出現在校門口。

燕郊露營,路程遠,天氣好。

沈妍特意挑了身輕便、寬松的衣褲,腳上踩着雙運動鞋,手腕戴着一塊黑色護腕,耳朵上挂了兩串圓耳環,整個人瞧着又酷又美。

怕曬,沈妍還戴了頂鴨舌帽。

她一出校門就撞見周肆的車停在路口,京A0823S,一輛全新的、橘紅色牧馬人。

跟他今天穿的衛衣顏色很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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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BALENCIAGA品牌,價值四位數的亮黃色拉繩衛衣。

跟他的車一樣騷氣。

沈妍在原地站了片刻,擡起腳慢慢往那輛牧馬人走。

嘭的一聲,沈妍坐上副駕,用力摔上車門。

周肆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吓醒,驚魂未定地扯下鴨舌帽,扭頭怒氣沖天地看向副駕。

瞥見旁邊多了位魔女,周肆自認倒黴,将一腔怒火收進肚子,周肆側歪着身子沒好氣地開腔:“我這沒開兩回兒的新車,你能省着點造?”

沈妍視若無睹,手夠着擋光板,直起盈盈一握的細腰塗口紅。

周肆懶懶斜了眼,坐起身,夠長手将擱在後排的一堆有的沒的一同丢沈妍懷裏。

沈妍塗完口紅,手指往嘴唇邊緣一擦,蓋上口紅管,順勢丢包裏。

腿上的東西沉甸甸的,沈妍好奇心不重的打開黑色手提袋。

拉鏈拉到一半,沈妍看到了香蕉、蘋果、洗好的草莓、車厘子,水……

還在底下找到一把太陽傘,一只墨鏡,一件防曬衣,一支防曬霜。

沈妍捏着那支防曬霜欲言又止盯着周肆,兩秒後,沈妍忍不住吐槽:“就出去半天,你至于嗎?”

周肆瞥一眼沈妍手裏的東西,沒好氣反駁:“我至于什麽?”

“全給你帶的。”

“要真曬黑了,我不信你跟我鬧。”

沈妍:“……”

哦,原來是給她帶的啊。

她就說,他一個大男人還需要這些多少有點畫蛇添足。

沈妍扯了根香蕉,剝開皮咬了一小口,這才想起問露營的事:“我們直接過去?”

“跑海澱接竹兒,她跟我們一塊兒過去。”

說着,周肆想起什麽,擡手提醒沈妍:“你許默哥今兒帶女朋友一起,待會別擱竹兒面前亂說。”

沈妍愣了半秒,後知後覺想起什麽。

咬了截香蕉,沈妍靜靜嚼兩下,慢慢進肚子,下一秒,沈妍不确定地詢問:“……竹兒姐喜歡許默哥?”

周肆嗤地一聲笑出來。

他歪頭好笑地掃了掃愣頭愣腦的沈妍,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誰知道,也不一定是愛,萬一是恨?”

沈妍:“……”

周肆看沈妍不配合,沒再逗她,清咳一聲,拆細了講:“許默那厮估摸着揣着明白裝糊塗。這事兒你管不着,甭摻和。別弄得裏外不是人。”

“他倆的事兒留着他倆自個兒解決。”

沈妍還在消化這個不算秘密的秘密,她眨眨濕漉漉的眼,扭頭趴在車窗,透過後視鏡觀察身邊開車的男人。

他今天穿得很“大學生”,黃色衛衣配休閑黑褲,脖子上戴了串小衆品牌的銀質項鏈,無名指、中指分別戴了刻有字母的戒指。

看着平平無奇,價格卻不便宜,都是美國某小衆品牌的定制。

風格偏hiphop。

墨黑的頭發中分,發絲輕柔根根分明,透着股不羁。

這一身打扮,至少年輕四五歲。

沈妍撐着下巴看了兩秒,突然想起熱搜照片裏他的形象。

跟現在比,那形象簡直是個無敵大渣男。

快要到目的地,周肆給夏竹發了條語音,扭頭看了眼趴窗口一動不動的沈妍,故意逗她:“想什麽呢?”

“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沈妍下意識擦了下嘴角。

擦到一半意識到被騙,沈妍漂亮的杏眼立馬瞪向周肆。

周肆将車停路口,人趴在方向盤笑個不停。

沈妍氣不過,拿起蘋果就往周肆身上砸,周肆白白砸了一腦袋也沒怨言,只等沈妍撒氣了才慢慢彎腰撿起掉車廂的蘋果,笑意藏不住地說:“逗你玩呢,誰讓你當真。”

“怎麽這麽笨。”

“……”

沈妍白了眼人,懶得看他得意忘形的樣,扭頭盯着小區門口等夏竹。

十分鐘後,夏竹提着大包小包,着急忙慌從小區口子出來。

沈妍見狀,立馬下車幫忙。

周肆見了,一邊幫着裝後備箱,一邊瞅着夏竹吐槽:“露個營,你當搬家?”

說着,周肆從一堆東西裏翻出一鍋鏟子,繼續毒舌:“還打算長住?連鍋鏟子都帶了。”

“要不我過去現給你造個房?”

蹭人車不敢反駁的夏竹只能縮縮腦袋,一臉無辜地指着她那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小聲嘀咕這都是露營需要的。

說什麽到時候人多熱鬧,興致來了還可以炒個菜什麽的。

周肆:“……”

擱一旁站着的沈妍:“……”

夏竹一上車,沈妍副駕也不坐了,扭頭就往後鑽,倆姑娘感情好到可以穿一條褲子。

齊齊坐上後排後,兩人自動摒除周肆,倆腦袋瓜湊一堆開始聊八卦。

沈妍最先開口:“竹姐,你打賭輸了,真改姓了?”

夏竹翻翻白眼,大方點頭:“願賭服輸嘛,你現在叫我許竹就行。不過可別在我爹面前叫,我怕他拿掃把頭打死我。”

“說起這個。我回國那天跑回大院,隔大老遠就看我爹系着圍裙,拿着鍋鏟在院子裏打電話,我提着行李箱轱辘到他跟前,他瞥了好幾眼才認出我。”

“本以為會來個父女情深的大場面,結果他把鍋鏟往我手裏一遞,回屋着急忙慌拿上公文包就往外走。說是有個加急案要處理,鍋裏炖了雞湯,熟了讓我自個兒吃。”

“我當時就在想,這是我親爹嗎?”

沈妍被逗得哈哈笑。

周肆瞥了眼後排倆笑得開懷的姑娘,好奇插嘴:“你倆笑什麽呢?”

夏竹探出腦袋,一臉幽怨:“還不是怪三哥,搞得我現在跟許默姓了。”

“你倆私下是不是串通好的?故意整我呢。”

那叫一個無中生有啊。

周肆氣不打一處來,回頭白了眼夏竹,沒好氣罵:“我讓你賭了?”

“誰讓你笨得出奇,跟許默那王八蛋賭。那王八蛋不整你才怪。”

“老子八歲起就不跟許默打賭了,他這人盡搞些陰招,誰玩得過。”

“這叫什麽?這叫仗着他有點腦子,故意擱這掐你韭菜。”

“你要真氣不過,今兒三哥給你出頭,待會兒擱他女朋友面前讓他丢臉。”

提到許默女朋友,夏竹剛還笑得燦爛的臉蛋立馬垮下來。

周肆也察覺到失言,想要找補點什麽,結果夏竹苦笑一下,大大方方罵了兩句:“許默就不是個人。”

“大家出來都單着身出來玩,他帶女朋友過來是怎麽個意思?不就是故意秀恩愛嗎,搞得誰沒有似的。”

“我明兒就去找個男朋友秀。”

說來也有點意思。

今兒露營的幾個,除了關柏是已婚人士,就許默那孫子有女朋友,其餘的都單身狗一條。

聽夏竹這麽說,周肆很沒節操地配合:“就是,憑什那孫子就有姑娘帶?”

“誰沒有似的。哥随随便便打個電話,一溜煙兒地搶着做我女朋友。”

夏竹像是找到了發洩口,雙手抱着駕駛座靠背,也不管人聽不聽,就是一頓輸出:“話是這麽說,可三哥,許默女朋友挺漂亮的。”

“那姑娘還是學物理的,聽說他倆在一次研讨會認識的,兩人一見鐘情,沒多久就談了。”

“什麽都好,就是這姑娘家庭條件不太行。聽說她媽是殘疾人,她爸是普通工人,她上學的錢都是國家貸款……”

“反正許叔不太同意他倆這段關系。”

說到最後,夏竹眼底劃過一絲晦澀,也不知道是為許默還是為誰。

周肆被夏竹這麽一說,只能無奈嘆氣:“就這,許默還堅持?”

夏竹聳聳肩,身子往後一靠,抱着肩膀一臉茫然:“誰知道他怎麽想的。”

“不過他要是堅持,說不定真——”

夏竹沒往下說,周肆也沒往下問。

他們這樣的家庭要找個普通姑娘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真跟家裏鬧,最後指不定誰服軟。

周肆看了不少這樣的事兒,早麻木了。

按理說,他們這樣的人除非玩個新鮮,否則誰樂意最後結婚找個沒什麽記憶點的姑娘?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有情飲水飽?

真要飲水飽也沒貧賤夫妻百事哀的事兒了。

想到這,周肆搖搖頭,止不住地嘆了口氣。

沈妍瞧見周肆臉上流露出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無聲無息地垂了下眼睑。

将近兩小時的車程,開到目的地已經大中午。

他們仨到的最晚。

許默、關柏早把東西準備齊全,就等他們幾個。

看到免費勞動力過來,許默立馬停下手頭的工作,招手喊許默。

周肆還沒來得及搭兩句話就被許默叫過去生火,走的時候嘴裏罵罵咧咧,也不知道罵誰。

走到一半,周肆又折回來将車鑰匙丢沈妍手裏,讓她保管着。

話是這麽說的。

「許默這孫子待會肯定要灌我酒,我昨兒剛在酒吧喝一宿,今兒實在撐不住。車鑰匙你拿着,萬一待會喝醉,別找不着了。」

那時沈妍還沒解安全帶。

車鑰匙塞手裏那秒,棱角的尖銳差點紮到手心。

沈妍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車鑰匙,沉默地塞進自己的上衣口袋。

兩分鐘後,沈妍、夏竹一前一後推開車門下車。

一個手裏提着黑色手提袋,一個費力打開牧馬人後備箱準備将她收拾的東西全部取下來。

夏竹剛拎起其中一袋,一個戴着亞麻色草帽,穿着白衣白褲的女生突然冒出來,很自然地接過夏竹手裏的另一袋,朝夏竹講::“我幫你吧。”

夏竹聽到聲,愣了半秒,本以為沈妍,結果回頭便撞見一張陌生、普通的面孔。

是許默的女朋友。

學物理的,跟許默一起留任T大的現任,方靜。

女生年齡不大,留着一頭茂密的卷發,發色微黃,屬于市面上很流行的顏色,頭上還戴了頂酒紅色發箍。

微胖體質,健康膚色,人看着活力四射,渾身充滿陽光。

不是她想象的那種理性的、冷靜的、不善言辭的科研女。

夏竹曾在許默ins上翻到過這個女孩的照片,她那時候很不理解,不理解這樣普通的姑娘為何能入許默的眼。

可是現在看來,她遠沒有她想象的那般了解許默。

至少,以方靜的标準看,她永遠不是許默喜歡的類型。

片刻後,夏竹反應過來,連忙低頭,笑着道謝。

對方似乎知道夏竹,笑着回應:“我知道你,夏竹夏妹妹吧。”

“我跟許默一年的,不介意我叫一聲妹妹吧?”

“許默之前跟我聊過你,說你跟他一個大院長大的,是他比較親近的一個妹妹。”

“那次你在英國腸胃炎發作動手術,他飛過去照顧你。本來我也想去的,但是我那時候手裏有科研項目,沒法抽身。真抱歉,現在才見面。”

“你長得真漂亮。”

沈妍眼睜睜看着夏竹的表情僵住,看她緩了兩個呼吸後,艱難地擠出一抹笑容,故作輕松地回應:“許默這麽跟你說?”

“其實私下我跟他關系挺差的,從小就不對付。英國那次也是意外,平時我們基本不怎麽聯系。”

“這次我跟他打賭還輸了。現在我跟他一個姓,真成他“親”妹妹了。”

方靜不知道作何想法,聽聞只是笑笑,表示回去好好跟許默聊聊,讓許默不要再欺負她。

夏竹還有東西要拿,沒跟方靜一塊兒過去。

沈妍看人都走了才慢騰騰關上車門,繞到後備箱,小心翼翼地拍拍夏竹的肩膀。

怕她難過,沈妍刻意沒提剛剛那幕。

夏竹回過神,立馬沖沈妍笑笑,搖頭表示沒事。

下一秒,夏竹的眼淚突然不受控制地掉下來。

怕人看出什麽,夏竹連忙擡手擦眼淚,結果越擦越多。

沈妍适時地遞上一張紙巾,低聲安慰:“竹兒姐,別哭啦,再哭妝都花了。”

“好不容易出來玩兒,要開心一點啊。”

“不然他們會察覺到的。”

因為彼此太熟,所以稍微有一點兵荒馬亂都會被發現。

而他們這群人,最擅長的就是裝傻了。

夏竹顧不上回應,低頭接過沈妍的紙,背過身靜靜擦眼淚。

等夏竹情緒恢複得差不多了,沈妍靠在後備箱,擡頭盯着不遠處生火的男人,低聲講:“竹兒姐,如果三哥哪天也帶着女朋友出現在我面前,我可能比你還崩潰。”

“可是我不能告訴他。”

“因為一旦跟他講,他就會遠離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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