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蛇蛇蛇-蛇蛇

氣氛一時凝固, 陷入可怕的寂靜。

原本坐在沙發上稍微松懈的齊斯書頓時僵住,慢慢坐直身體,肌肉緊繃起來, 目光緊緊鎖住牧白黎。

而魏卓在猝不及防間被推入室內後,面上的警惕與戒備悄然隐去, 表情恢複正常。

牧白黎的那一番話,成功讓他們兩人再次升起警惕心。

魏卓沒有嘗試轉身去開門,他看向牧白黎,謹慎試探:“白黎, 你只是在開玩笑,對嗎?”

“當然, 我只是想想而已。人類有別于其他多數動物的其中一條不就是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嗎?更何況我現在的感覺也只是有點像喝醉酒後的亢奮, 除去攻擊欲強了點,也沒什麽。”

面對魏卓的目光,牧白黎笑了笑, 語氣輕快,尾音上揚,然而眼底卻沒什麽笑意, 黑幽幽的眼睛透不進一點亮光。

“對了,要喝點什麽嗎?咖啡、紅茶、果汁、礦泉水……”他狀似愉快地轉移話題。

這怎麽看都不對勁啊!

齊斯書咬緊牙關,記憶中的牧白黎性格冷淡內斂, 而面前的少年肆意歡快,這完全就像是兩個人。

……不, 從目前的性格來看,現在的這少年更像那個“暴君”。

他忍不住朝魏卓投去一個眼神, 結果對方連看都不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草!

魏卓是真沒察覺到齊斯書的眼神交流, 他正在觀察室內的布置。

正對門口的是那張牧白黎坐着的紅色沙發, 兩側各有一張沙發,而被沙發圍起來的中間則放置一張透明玻璃桌,上面放滿了各種零食甜點。

這個布置……有點奇怪。

魏卓掩去眼底的深思,再度擡眸時已恢複正常,“謝謝,但不用了。”

“哦,”牧白黎無所謂地将目光落在擺放一堆零食水果的桌上,又問,“那吃小蛋糕嗎?還有切好的水果。不知道黑蛇從哪裏拿的,味道還不錯,挺新鮮的。”

齊斯書注意到魏卓與牧白黎之間的交流很正常,摸不準魏卓想幹什麽,但既然沒有示意他做些什麽,那就先按自己的想法來?

于是齊斯書沒忍住,直接開口,“先前我就想說了,這裏的食物有沒有毒還不确定,你怎麽就敢往嘴裏放呢?”

牧白黎用牙簽戳蘋果的動作一頓。

從進屋起就一直安靜站在沙發後的穆卡奇微笑,聲音柔和輕緩,卻暗藏嘲諷,“請不必擔心,塞西爾雖然不是條好蛇,但他從不會對食物動手。可不像某些人類,腦子裏轉的東西又狠又毒。”

齊斯書輕啧,沒怎麽生氣,“魏卓,這黃眼怪說你呢。”

魏卓的目光在桌面那堆零食上徘徊觀察,聞言無奈地笑。

牧白黎的目光又看向魏卓,唇角微勾,仿佛暗含深意,“魏隊長,你不坐下來休息休息嗎?一路過來應該挺累的吧。”

坐下來,休息。

“不了,我不太習慣。”

魏卓想的有點多,他覺得桌上的東西和那張空沙發都有問題。

但他面上什麽也沒表現出來,只是看向牧白黎,語氣十分溫和,“白黎,既然你還能控制自己,那趕緊和我們離開吧。這裏并不适合久留。”

“先等一下。”

這是在魏卓意料之中的,他明白接下來一定會發生什麽事情,然而即便他有所準備,牧白黎的下一句卻依舊讓他的心跳瞬間漏一拍。

“你難道沒有什麽問題要問我嗎?”

牧白黎沒有擡頭看魏卓,就仿若那只是随口一句閑聊。

他把吃水果用的牙簽往蘋果肉裏一戳,往沙發背靠去,目光這才落在魏卓臉上。臉上如同面具的假笑已消失不見,冷冷淡淡的幾乎沒多少明顯情緒。

已經快站起來的齊斯書聞言,一屁股又坐了回去,皺着眉頭上下觀察牧白黎,對于他氣質變化如此之快表示疑惑。

與此同時,被察覺到想法的魏卓恢複冷靜,“我的确有很多問題,但現在不适合問,等回去以後……”

“就現在。”牧白黎打斷了他,“如果你不問,那我就代你先問一些,你可以說說我猜的對不對。”

他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很冷,目光暗沉沉的,看不出多少情緒。

“第一個。假設我陷入混亂,那我此時的混亂更偏向哪一種。是那家燒烤店時的狀态?是紅夜日當晚炸眼球怪的狀态?還是【冰鳥】出現那時的狀态?又或者,你們還列出其他不同的混亂等級,當然這個我就猜不到了。”

魏卓瞳孔微不可查地縮小。

“第二個。我現在是真的被混亂,還是在配合黑蛇演一場戲,又或者是與黑蛇合夥演戲。”

牧白黎慢慢地說,凝視與他隔了一張桌子的魏卓,毫不意外地發現對方臉上的表情正在漸漸消失。

“第三個。我是否與黑蛇達成什麽協議,比如哪天我選擇背叛逃跑時,他會不遺餘力協助我。”

坐在沙發上的齊斯書眼睛睜大,下意識站起來,左看看有看看,想說什麽,但硬生生憋了回去。

“應該還有些,”牧白黎擡眸,看向魏卓,忍不住笑起來,“怎麽了?魏隊長你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可怕啊。”

像只兇狠冷酷的野狼王,攻擊欲極強,擇人而噬。

“……”

“抱歉。”

魏卓擡手遮住眼,胸膛劇烈起伏,深呼吸幾下,幾秒過後,眼中的冷意收回,又是那個溫和的魏隊長。

他看向牧白黎,語氣複雜,“白黎,你意識到了什麽?”

“你在懷疑我。”牧白黎移開視線,“從始至終。”

“是的。”

“可我不該懷疑你嗎?”

“穆卡奇,黑蛇……甚至黑蛇都已經為我鋪好了路,如果我想動手,你們現在已經死了,連灰都不可能留下。而我也會徹底遠離,去世界的任何角落,想做什麽都沒人阻攔,距離那個世界為所欲為肆意妄為的“牧白黎”觸手可及……但我沒有,這難道不能說明什麽嗎?”

牧白黎握緊杯子,細微的裂口從杯壁出現,随即又恢複原樣。

魏卓很冷靜,“這種信任太單薄也太脆弱。我知道這樣說會很傷人,但是白黎,請不要和我讨論信任這個問題。在你我之間,是全華國,全人類,全世界。一點危險出現的苗頭都不該存在。”

——咔嚓。

牧白黎手中的被子徹底碎裂,鮮血順着傷口緩緩流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個血點。

“先生,您受傷了——”

穆卡奇想要幫忙止血,然而在觸碰到牧白黎的那瞬間,渾身雞皮疙瘩直冒,憑借多年的經驗,他迅速閉上嘴,往後一站,假裝自己是個毫無靈魂的裝飾品。

他是對的。

牧白黎現在情緒很差。

他本來不會這麽生氣,他本來也不應該會這麽在意……

但是,他又不是那個“暴君”。

于是他莽上去了。

“那你現在在做什麽呢,魏隊長?”

“你最開始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怕我直接混亂發瘋無差別攻擊,還是怕直接殺人對社會大衆無法交代?那麽在基地裏也有很多機會吧?為什麽不動手?”

“最開始我以為是國家高層對我的态度矛盾,後來齊斯書說是因為高層無法統一方案。現在我才意識到,态度矛盾的人是你,将我置于這個尴尬地步的也是你。”

“魏卓,如果哪天我真的選擇背叛,那都是被你逼的。”

“你會是全華國、全人類、全世界的罪人。”

齊斯書倒吸一口氣,連忙起身插在兩人中間,“冷靜點冷靜點,別真的動手。”萬萬沒想到,總是因為脾氣差吵架的他竟然有天也會去勸別人。

牧白黎成功輸出一頓後,安順地退後一步,頭一次體會到齊斯書平常暴脾氣的快樂。

他扔掉拐彎抹角的試探話語,把冰冷的憤怒揉成團扔在魏卓臉上。

不過雖然面上看起來十分憤怒還必須壓抑住的模樣,但他實際上極為冷靜,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行動。

該說不愧是魏卓麽,防備心這麽強……

魏卓能聽到自己重重的心跳聲,渾身的血液似乎被凍住,以至于連呼吸都困難。

但他還是露出溫和的表情,就仿佛沒聽到牧白黎先前的那一番話。

“白黎,我很高興你能把你的想法說出來。有些事情只要把話說出來,就簡單很多了。”

[殺死牧白黎,這才是最優解。]

魏卓的神情微微恍惚,“但是,白黎,這并不是一件小事。我們是在以世界和你對賭。而你,是随時能将棋盤掀翻的瘋子……”

齊斯書橫跨一步,反手敲暈魏卓,然後把對方扔在隔壁沙發上。

“好了,這家夥的屁話你聽聽就行了,不用多想。”

齊斯書轉身給了牧白黎一個大大的擁抱,“我沒魏卓那麽大的責任感。我還是堅持我原來的态度,我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牧白黎,回國以後,組團去揍魏卓一個月吧。”

——好。

……

這是他的失誤。

他沒料到導致他目前處境的推手是魏卓。

這就代表着能将魏卓拉到他這邊的可能性不大。

不過很顯然魏卓還處于猶豫不決的狀态。這點有點奇怪。

那就再試一次,如果還不行……

……

“你是不是真和黑蛇有什麽協議?黑蛇會這麽簡單地放我們走根本說不通啊!”

魏卓被打暈的三分鐘後。

黑蛇推開門進來,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離開城堡的方法後,轉身離開,全程和牧白黎沒有絲毫眼神交流。

但齊斯書不明白,在黑蛇推門的瞬間他已經做好攻擊的準備,槍都掏出來了,結果根本用不上。

牧白黎:“請不要理解瘋子的想法。”

齊斯書:“……有道理。”

離開城堡的方法有三種,第一是黑蛇主動回收領域城堡,第二是找到城堡內唯一一扇通往現實的“門”,第三是破開城堡基點,類似陣眼的那種。

……其中第一和第二種方法是真的,前者讓這座城堡消失,所有城堡內的人全回到現實。後者只有穿過“門”的人能前往現實。

至于第三種方法其實是假的,但只要黑蛇藏在重疊空間裏幫忙撤回領域這步驟沒人發現,那就是真的。

現在他們就在前往25區的路上,那是基點暫時停留的地點,黑蛇先前提出直接将1區與25區相連,穿過大廳就能直接抵達基點所在的25區。

然後……

他們撞上一隊陌生的隊伍。

隊伍裏大多數是典型的五官深邃的西方人種,穿着厚厚的防護服,手裏舉着沖鋒槍,顯然是一隊經過特殊訓練的武裝部隊。

不過奇怪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反而是東方面孔。

而且還有點眼熟。

“牧白黎,真幸運能在這裏遇見你。”

那個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眼睛一亮,直接就走了過來,“你好,我是王澤君。是這樣的,你有一只寵物寄存在我這裏,你現在要收回嗎?”

牧白黎想了好一會,突然想起前一段時間聯系上後再無消息的烏鴉,短暫愧疚一秒後。

他果斷回複:“不用了,先放你那吧。”

王澤君笑臉一僵,随後深深嘆氣,“主要是它非常聒噪,而且喜歡吃各種很貴的食物,繼續寄存我這邊也不是不行,但是……”

言下之意,給點好處。

牧白黎面無表情地伸手,“沒錢,把它給我吧。”

“好的。”

王澤君松口氣,擡手握住牧白黎的手,上下搖晃三下,緊接着淺藍色的光輝憑空出現,一個指節粗細的多邊晶體從光輝裏頭掉落,被牧白黎接住。

“城堡內的時間是停止的,出去以後晶體就會消失。”

牧白黎透過晶體截面,的确能看到裏面的烏鴉。它正在瘋狂用翅膀敲打晶體截面,然後開始翻滾,羽毛灑滿晶體內部的空間。

雖然沒有感知到什麽氣息,但這活潑卻傻的氣質應該就是烏鴉沒錯了。

在他觀察晶體的時候,齊斯書往前一步,皺眉打量王澤君,“我怎麽覺得你有點眼熟?”

王澤君瞅了眼被被綁在小推車上,目前似乎還在昏迷中的魏卓,輕笑着推推眼鏡,“我也是華國人,說不定我們以前在路上見過。”

齊斯書還想再問,王澤君直接打斷,“現在時間比較匆忙不是嗎?還是等出去後再說吧。”

……

接下來沒什麽意外發生,在黑蛇的暗中配合下,“虛影城堡”消失,城堡內的所有人回到現實世界。

他們從哪裏進入城堡的,就出現在哪裏。

好在雖然城堡內時間是停止的,但現實裏的時間依舊在流逝。

那一場爆炸導致的大火幾乎将三分之一的地下實驗室燒損。

從城堡回到現實時,大火已經熄滅,只留下刺鼻嗆人的焦味和滿目的廢墟。

同樣從城堡內回到現實的研究員們還處于未知的昏迷中,再加上同樣被打暈的魏卓,齊斯書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帶人瞬移回地面。

灼熱的地面讓不少小鎮內的活死人遠遠逃開,以至于當他帶着其他幾位研究員回到地面時,竟然看不到幾只活死人,意外的安全。

“隊長隊長!我們想死你們了!!”

是從半山坡沖下來的隊友們,他們也被拉入虛影城堡內,但都在同一個地方打轉,沒遇到什麽危險。

齊斯書搬完地下的人後,看似不耐煩地回應隊友們的唠唠叨叨,實則頗為開心大家都沒事。

“散開散開,自己找地方待去,我先休息一下。”

齊斯書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位年輕隊友的臉上,下意識覺得眼熟,總感覺忘了什麽,但始終想不起來,最後放棄了。

他走到一處房宅的牆角邊,踢了踢地上的魏卓。

“醒了就別裝睡了。”

魏卓睜開眼,他還躺在那輛小推車上,望着天空的眼裏很空,什麽情緒波動都沒有,渾身散發的氣息莫名低落。

齊斯書沒慣着他,“最初提出照顧牧白黎的是你,警告我離他遠點的是你,結果最想殺死他的也是你。魏卓,你是不是腦子有什麽病?”

魏卓站了起來,靠在齊斯書旁邊,“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我他.媽的什麽都不知道!你倒是和我說說,你明白了什麽啊?”

齊斯書一拳重重敲上牆壁,從喉嚨裏擠出這句話。

魏卓沒有回答,他低垂着頭,嘴抿的很緊。撕開那張溫和的殼子,他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一種極致的冷漠。

過了幾秒後,他從口袋裏掏出煙,點燃,煙氣緩緩升起,擋住他的眼眸,這一套動作下來始終沒說一個字。

齊斯書沒見過比魏卓還煩的人了,他氣的想揍人,但最後狠抓把頭發,煩躁伸手:“給我來支煙。”

他平時不怎麽抽煙,這時候卻煩的頭疼。

魏卓把煙遞出去,在齊斯書接過的瞬間,松手的同時将煙尾點燃。

齊斯書不會抽煙,吸了口後被嗆得滿臉通紅,喉嚨發疼。

魏卓嘆氣,熄滅了煙,輕聲道:“回國後,去我宿舍抽屜裏拿份文件,然後交給那位老先生。是對白黎有用的。”

齊斯書想說“你咋不自己去”,但最後還是把話憋了回去,“你回去以後,還是去看下心理醫生吧。”

魏卓意義不明地哼笑一聲。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冒出一扇門。

眼熟的青年主播握着手機從裏面竄出來,但看起來慌慌張張,根本沒在直播。

在青年主播出來後,緊跟着的是一位陌生的警官,他的額頭滿是汗,看起來極為緊張。

“魏隊長,齊隊長!終于檢測到你們的位置了!現在長話短說,請趕緊撤離!”

“帕斯頓帝國準備往這座小鎮投射導彈,我們正在與他們進行溝通,但帝國外交員态度十分強硬,我們正在努力拖延時間,你們人都齊了吧,趕緊離開!”

兩人表情微變。

魏卓神情冷了下來,“白黎不在這裏。”

“我記得......他好像還在山上。”齊斯書抽出那個聯絡儀器,試圖連上牧白黎,但始終無法接通。

“啧,你先帶人走,我去山裏找人。”

與此同時,深山村落裏。

轉眼間從陰森昏暗的古堡回到看似平靜暗藏詭異的森林裏,也說不準哪個環境更不好點。

牧白黎一邊随意想着,一邊準備出村下山。

就在這時,背後的穆卡奇說話了。

“先生,我就不與您一塊走了。”

穆卡奇微笑,輕柔的聲音被風傳出去很遠很遠。

“我尊重、理解并支持您的所有選擇,但請原諒我的小小私心。我從出生起便伴随黑暗與罪惡成長,我更喜愛也更擅長在那邊生存。”

“同時我也希望,能在未來為您提供第二個選擇。”

“先生,永遠不要只給自己留下一條路。這是您曾經教過我的。”

作者有話說:

我這邊今天降溫下雨啦,但是……

——救命!晚上這風好可怕!聲音就很大,有時候還嗚嗚嗚地低吹,聽起來超可怕!外面還有好詭異的鳥聲啊——!!今天要開着燈睡了,把被子蓋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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