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蛇蛇蛇-蛇

現在的情況是挺尴尬的。

牧白黎忍不住揉眉, 在周圍不斷的窸窣聲中，精神難以集中。

吵死了。

他有些煩躁。

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爆開，那些躲藏在暗處的神秘生物停止交流, 紛紛傳播“這是我家你憑啥吓我”的氣息，但最後敢怒不敢言, 以極快的速度反方向逃離。

手段堪稱強硬的牧白黎絲毫沒察覺到那些神秘生物的想法。

在它們離開後，周圍環境再次陷入安靜，理智重新上線，沒多久腦海中浮現一個念頭。

［你曾經緘默忠誠, 向那位奉獻所有，但一朝重生, 發現對方早已背棄諾言。信仰被擊潰, 背叛感油然而生。憤怒之火熊熊燃燒，可悲的是仍舊心存不忍。］

牧白黎調整措辭，［最後, 你選擇用自己的辦法将那位“喚醒”，并将憤怒發洩在那些拐騙之徒身上。］

傳遞完想法後，牧白黎陷入自己的思緒。

從目前獲取的信息來看, 另一個“牧白黎”，那個“暴君”惡劣狡詐，喜好欺騙, 擅長玩弄他人的感情，又極為傲慢。

會暴露［冰鳥］［黑蛇］等是分.身的概率微乎其微, 有可能對外是以各種理由收服這些強力下屬。

……當然，更有可能根本什麽都沒對外透露。

黑蛇敲敲他, 表示對該劇本的困惑：［……？］

牧白黎的沉思被迫中斷, 回了個問號。

黑蛇：［……我有點聽不懂。］

意識的傳遞是沒有聲音的, 但在那個瞬間，牧白黎似乎聽到黑蛇冷淡卻又濃濃困惑的話語。

無奈之下，牧白黎只好短暫與黑蛇的意識交融，留下自己的少部分意識碎片，随即脫離。

黑蛇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牧白黎露出敷衍的笑：［加油。］

就在他以為結束時，另一邊又傳來意識波動。

［還有一個問題，穆卡奇可能會察覺到違和，畢竟他是重生者。］

牧白黎微頓，這的确提醒了他。

［關于“先生”的事，他很遲鈍，不過的确可能會出現意外……我來解決。］

***

這是一場堪稱單方面的武力壓制。

沒人料到黑蛇實力如此可怕，這和穆卡奇記憶中的不同，上輩子黑蛇的每次行動和這相比，都顯得像是劃水玩鬧一般。

除此之外，在被打趴下之前，穆卡奇與“黑蛇”短暫對視，那瞬間似乎在“黑蛇”身上看到了先生的影子。

似有似無的感覺，讓他心裏仿佛被貓撓了一樣。

躺在地面上的穆卡奇微微出神，靈光一現，心髒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第一次還能當成眼花，當成黑蛇與自己懷有相同的想法，所以才會下意識學習先生的神态舉止。

但當穆卡奇第二次從黑蛇身上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先生的影子，這就讓他無法不多想了。

——說到底怎麽可能會這麽像啊！他都做不到！！

穆卡奇深呼吸，恢複冷靜，繼續思考。

仔細想來，自從來到這座城堡內後他根本沒見過先生一面，所有的相關信息都從他人口中得知。

那些信息真的可靠嗎？先生真的被黑蛇控制住了嗎？先生是不是就藏在周圍的重疊空間裏然後時不時僞裝成黑蛇試探他們？

一旦察覺到異樣并深入思考，滿滿的違和感鋪天蓋地襲來。

仿佛暗中有雙無形的手操控他們的行動。

一種猜想浮上心頭，穆卡奇呼吸微窒。

如果他想的沒錯，那麽目前為止他的行動可能會打亂先生的計劃。

啊這……

.......

穆卡奇在那邊胡思亂想，旁邊的齊斯書掙紮着起身。

他的傷勢挺重，因為是瞬移開槍的緣故，手臂已經出現脫臼，再加上被刀刃的割裂，渾身上下都是傷口，鮮血流了一地。

魏卓也是如此，滿身狼狽。他不斷調整呼吸，卻在每次深呼吸的瞬間，感受到從胸口傳來陣陣刺痛。他擡手摸索一番，覺得應該是肋骨斷裂，往下又按壓幾下，扭頭咳出血來。

……說起來，他們隊伍裏都有治療系的異能者，平時都是組隊出任務，只要有口氣，都能把傷員從死亡線上拉回來，這就導致戰鬥隊員習慣不要命的攻擊，然後留口氣等隊友治療。

魏卓嘆了口氣，其中打鬥最不要命的應該就屬他和齊斯書了吧，回頭估計又要被說了，希望接下來齊斯書能自己寫檢讨。

他還未嘆第二口氣，就看到旁邊的齊斯書突然站了起來。

魏卓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胸口越發疼痛，“等等，你身上的傷比我還嚴重吧，你別動了……”

齊斯書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不遠處的身影，口腔內滿是血腥味，剛往前走出一步，下一秒身前抵上兩把尖銳的刀尖。

旁邊的黑袍人虎視眈眈。

魏卓無奈地坐起來拽住他，捂着胸口嘆氣，“你別沖動，對方看樣子并不想直接殺死我們，我們先想想其他辦法……”

“去他媽的其他辦法。”齊斯書冷着臉，一字一字從牙縫間擠出來，“我他媽就想把我拳頭砸穿那張臉。”

魏卓無奈嘆氣，又看看旁邊的穆卡奇，注意到這人平躺在地上，雙手交叉置于胸前，雙眼無神安詳如屍體，看起來完全指望不了。

魏卓果斷轉頭，正要繼續勸阻齊斯書時，就發現不遠處的黑蛇在長時間的沉默後，突然開了口。

“你們很有意思。明明如此弱小，卻總是妄想着掠奪不屬于你們的神明。”

站在昏暗角落的黑蛇冷冷低語，帶有輕微的嘶嘶吐氣聲，同時瞳孔不知何時豎成一條縫，充斥着屬于蛇類的殘酷陰冷，令人不寒而栗。

“他理應淩駕于衆人之上，成為無數生命的信仰。你們卻強行給他纏上鎖鏈，迫使他因為一些可笑的理由自我束縛……他本該屬于黑暗，屬于罪惡，屬于我們。”

“選擇放棄帶走他，我可以承諾讓你們安然無恙地離開城堡。”

默默觀察的牧白黎：［……你不覺得尬嗎？］

維持吓人狀态的黑蛇：［勿擾，我找到手感了。］

牧白黎失語，沉默片刻後還是斷開連接，隐入意識海深處。

“說的好！”這是捕捉到關鍵詞重新開機的穆卡奇，他掙紮着坐起身，身殘志堅地用力鼓掌。

齊斯書身上已經沒有子彈，氣得他直接把槍朝黑蛇的方向扔了出去，“傻.逼吧你！”

魏卓已經拉不住他了，而他其實也不太想攔，剛剛那話他只覺得荒謬至極。

“淩駕衆人之上者，終将葬于宿命*。”他看向不遠處的黑蛇，勉強對上腦回路，随即不知想到什麽，眸中情緒複雜起來，“歷史已經将真理總結，妄想者是你們。”

齊斯書給了魏卓一個贊賞的目光，附和，“就是就是！”

穆卡奇聞言，陷入糾結，立場搖擺不定，“好像說的也有道理.......”

黑蛇意義不明地呵了聲，手臂微微擡起，挂着的裝飾碰撞發出清脆響聲，在空曠安靜的環境中極為明顯。

“那就讓我看看，你們堅持的這份信念，到底有多強烈。”

話音剛落，三人身上的傷口瞬間消失的一幹二淨。

站在昏暗處的黑蛇重新走到明亮處，也就是齊斯書等人的正前方。在光線的照射下，恐怖的壓迫感瞬間擴散。

“繼續吧。如果依舊想去找那位的話，就必須徹底打敗我。不過只要選擇放棄，我先前做出的承諾依舊有效。”

他擡眸看向齊斯書、魏卓兩人，補充一句，“這一次，這裏的空間是穩定的。”

言下之意，黑袍虛影們能躲入重疊空間進行躲避的能力失效，而齊斯書瞬移的異能将不再被克制。

齊斯書活動手腕，冷笑，“我謝謝你。”

魏卓感知到身體完全恢複如初，甚至連異能都再次充實起來。他很快明白對方的打算，被輕視的憤怒從心底湧現，手中火焰重新燃起。

“真是傲慢。”他的臉上不再有微笑，冷酷淩厲，手中的火焰再次化為長刃，殺意與火焰一樣，熊熊燃燒。

齊斯書煩躁，“你身上有槍不？給我一把。”

魏卓遞給他一把，“彈匣滿的，省着點用。”

齊斯書敷衍：“好的好的。”

魏卓忽略齊斯書的态度，扭頭看向穆卡奇，“穆卡奇，可以繼續輔助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處于兩人後方的青年默不作聲地後退一步。

“是這樣的，我覺得你們的勝算不太高，所以我準備反水.......”穆卡奇的嘴角挂着虛假的笑，裝模作樣表示幾分遺憾。

“你準備什麽？”

正準備往前沖的齊斯書動作一停，轉身就向穆卡奇的方向走去，手裏握着槍，氣勢洶洶。

只是中途魏卓橫插一腳，攔在中間，手裏的長刀擡起，指向穆卡奇，目光冰冷，語氣威脅，“穆卡奇，你确定？”

“是的。”

穆卡奇笑容不變，正準備率先攻擊控制他們時，肩膀處突然傳來按壓的觸感。

穆卡奇頓時頭皮頓時發麻，雞皮疙瘩直冒，他完全沒察覺到背後有人！

周圍的空間出現扭曲，轉眼間被拉入另一個空間，而背後緊貼着他的那人湊近低語。

“安靜。”

穆卡奇渾身一個激靈，眼睛刷得亮了，忍不住想叫出來，但還是壓低聲音，興奮叫道。

“先生！”

牧白黎确定穆卡奇不會發出明顯動靜後，松開手後退一步，“嗯。”

穆卡奇轉身，看向許久未見的先生。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氣息……

憑借上輩子多年真假“先生”找不同的經驗，穆卡奇十分篤定眼前的這位，絕對是真的！

“先生！果然這一切都是您的布局對吧！十分抱歉我先前可能打亂了您的計劃，我會盡全力彌補的！需要我做什麽？”

穆卡奇不斷試圖靠近，然後被牧白黎命令離遠點。

相隔一段安全距離後，牧白黎示意他看向不遠處。

重疊的另一個空間裏，一個僞裝“穆卡奇”的虛影正在進行反水的一系列操作，黑蛇十分配合，成功讓虛影版“穆卡奇”來到他身邊。

穆卡奇有點尴尬，這的确是他本來的打算，沒想到看似木讷呆板的塞西爾，竟然不吭不響中演技拔高到這種地步，甚至騙過了他！

“先生您是想徹底擊敗這兩個人類嗎？我明白了——”

“不，”牧白黎表情平靜，目光落在齊斯書和魏卓的身上，“如果是那麽簡單的目的，我就不會做這麽多了。”

“再等一段時間，這個由虛影僞裝的穆卡奇會進行二次背叛，趁機混亂控制黑蛇，提供給齊斯書和魏卓襲擊的機會。”

穆卡奇臉上的笑容一僵，把“這就是他們的計劃”這點撕碎了燒掉，試圖完全從腦子裏扔出去。

“說起來，在你眼裏，我是那個“暴君”嗎？”牧白黎看向穆卡奇，語氣很淡，就如同随口一問。

穆卡奇心裏一慌，莫名的危機感湧上心頭，求生欲十分強烈。

“先生就是先生！我記憶中的那位先生只是您未來的其中一種模樣。您的未來有無限可能！絕不會簡單地被束縛在“暴君”的陰影之下！”

穆卡奇一串話下來幾乎沒怎麽喘氣，神态情真意切，語氣斬釘截鐵。

萬萬沒想到穆卡奇能說出這種話來的牧白黎：“……好的，謝謝。”

穆卡奇松了口氣，這關他過了。

又過了一會，他忍不住詢問，“先生，您做了這麽多，目的是什麽呢？”

牧白黎沒有回複。穆卡奇也識趣地沒有再問。

然而在內心深處，牧白黎又問自己。

他的目的是什麽？

很簡單，他不想成為棋子，他想把棋盤掀了。

所有人都在試圖将他推往“暴君”走過的路，他卻不想成為他們口中的“暴君”。

他的立場必須堅定，然而有些人卻依舊用看“暴君”的心态對待他，所以必須改變。

［冰鳥］可以肆意發展子民擴大領土，［黑蛇］可以将虛影城堡覆蓋世上任何一個角落，其他的身份也都無所謂，是惡是善或是中立都行。

唯有［牧白黎］，不能成為［暴君］。

忠心耿耿的穆卡奇，強大莫測的黑蛇，混亂buff疊加的力量……

我本可以徹底脫離，卻親手給自己纏上枷鎖，我早已把信任交付你們，同樣的，我要你們全部的信任。

……

雖然這邊有點小小的意外，但另一邊的計劃順利地發展下去。

僞裝成“穆卡奇”的虛影反水來到黑蛇這邊，随後兩方再度進行戰鬥。

戰鬥失敗，進行治愈，重新開啓下一場戰鬥。

重複這個過程，已經快第五場了。

慢慢地，将“虛影們存在的時間越久，實力越弱”這個信息暴露給齊斯書和魏卓二人。

再加上準備趁機不定時偷襲的假·“穆卡奇”，看似處于上風的黑蛇一方，實際暗藏危機。

［……］

不知過了多久，黑蛇“一時不察”，被突然反水的“穆卡奇”控住，神思恍惚的瞬間被齊斯書瞬移近身。與此同時，魏卓也早已準備，遠遠将手裏的火刀破空投擲而來。

“嘶……”躲在另一空間的穆卡奇倒吸一口涼氣，瞅着塞西爾被打得極為狼狽的身影，“好、好慘……”

“該你上場了。等會把他們引到1區3號休息室。”

“明白！”穆卡奇回神，回複輕快。

牧白黎轉身離開，走之前将穆卡奇與假·“穆卡奇”交換。

……

與先生溝通過得到真.相後，穆卡奇對于疑似背叛的黑蛇不再持有可恨厭惡的情緒，反而是淡淡的憐憫。

太慘了太慘了，雖然是陪先生演戲，但……啧啧啧。

被火刀戳進石柱裏的黑蛇注意到一臉幸災樂禍的穆卡奇，無語至極，忍住攻擊的欲.望，冷着臉，語氣僵硬，“你們贏了，滾吧。”

穆卡奇轉身就興沖沖地往休息室那條走廊狂奔，然後被齊斯書一腳絆倒了。

穆卡奇：“！？”

齊斯書抱臂，惡劣地笑，“等會。”

他偶爾能搭上魏卓的腦回路，比如此刻。

魏卓與黑蛇對視，冷靜質問，“從最開始你就一直試圖勸我們放棄，而後來的幾場戰鬥下來，表明你能将傷害虛實轉換，那麽此刻，你是真的精疲力竭，還是故意為之？”

黑蛇擡眸，目光越發冰冷。

魏卓壓低聲音，繼續緊盯黑蛇的表情變化，“你試圖讓我們離開是你的目的，想讓我們去找白黎也是你的目的。前者能将白黎徹底拉入你方，而後者……”

“白黎已經陷入混亂，你意識到事态即将失控，所以想讓我們去探探情況？”

魏卓勾着唇角，眼底卻沒什麽笑意，“不得不說，自以為是，愚蠢至極。”

牧白黎因為等的有點無聊，又過來看了看，剛巧聽到那一番對話，意義不明地笑了下，将主意識融入［黑蛇］，而分.身意識順從地沉入意識海深處。

魏卓疑心漸起，黑蛇沉默的時間太長了。

就在他準備再度開口時，黑蛇終于打破了沉默。

“我始終認為，我的行動是正确的。”

黑蛇擡眸，與魏卓對視良久，在［黑蛇］的殼子下卻是牧白黎的身影，他呢喃低語。

“你不也是？”

“堅守你認為的正确。”

……

穆卡奇腳步重重地在前面帶路，看起來似乎還在憤怒于先前齊斯書絆他一事。

魏卓拍拍齊斯書的肩膀，小聲提醒，“你聽到我剛才說的了吧，先別放下警惕。”

齊斯書握緊拳頭，不情不願，“知道了。”

最終目的地很快抵達。

穆卡奇率先推開門沖進去，“先生！我們來啦～”

魏卓沒準備拉他，站在門口，警惕拉得很高，時刻準備着反擊。

但是，預想中的情景一個都沒發生。

那是一處布置同樣柔和溫暖的休息室，正對門口的那張紅色沙發上就坐着牧白黎。

而據說已經陷入混亂的少年卻悠閑自在地切下一小塊甜品塞進嘴裏，随後放下小勺看向門口的三人，笑容溫和，沒有絲毫混亂傾向。

……連眼睛都是正常的黑色，沒有發紅。

魏卓陷入遲疑，齊斯書倒是沒怎麽多想，非常坦然地走了進去，坐在旁邊的那張沙發上，上下打量牧白黎，直接問。

“那條蛇說你被混亂了，但你現在不是挺正常的嗎？你騙了他？”

牧白黎嘴角的笑意不變，聲音很輕，“實際上，我現在瘋狂想要殺死你們。無論是鮮血噴濺，還是痛苦的呻.吟，都能讓我下意識興奮起來……”

他的目光慢慢從兩人身上移動，雖然是笑着的，但被那個視線觸及的瞬間，無論齊斯書還是魏卓都産生一種被惡獸注視的悚然感。

魏卓始終站在門口，面色瞬間冷了下來，準備後退一步時，背後突然傳來推力，将他推入室內。

下一秒，砰得一聲。

那扇門緊緊關上。

作者有話說：

牧小黎：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已經站在牧白黎背後完全沒被吓到的穆卡奇：這叫做先見之明。笑：）

神秘推力——來自辛辛苦苦演劇本還被釘在石柱上的某不知名蛇士

ps：文中那句“淩駕于衆人之上者，必将葬于宿命”是從網上亂搜時找到的，但具體出處沒找到，先标一下

pps：說起來，我們這邊今天破30度了，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