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焚毀
◎果然是前世不曾見到的季路元◎
夜色濃重,郁棠躺在床榻之中,細細回想着前世的種種。
前世之時,雖說直至永安二十四年她才正式離宮出降,但那場讓她最終走向棄子結局的賜婚卻發生在永安二十一年的中秋宮宴上。只是那一年的隆冬,太後駕崩,國喪三載,因此這場厘降之禮才被推遲到了三年後。
聖旨一旦下了便再難收回,眼下她當務之急,便是先要躲過與東寧世子的婚事。
可雖說東寧王是亂臣賊子不假,然三年前的今日,這位曾經同皇帝一起打天下的郡王也只是淺淺地顯出了些得意忘形的自大與倨傲,并未露出什麽犯上作亂的跡象與野心。
她雖為公主,卻并不得當今天子的寵愛,若是在無任何實質性證據的前提下,貿貿然以‘東寧王勾結外蕃起兵造反’的由頭求援于永安帝,達不成目的不說,保不齊還會弄巧成拙,得個謠诼重臣的罪名。
直接控舉東寧王這條路行不通,佯裝病弱拖延賜婚,茍且留在宮中仍是一條死路。
郁肅璋将在今載孟秋獲封太子,這人對她的占有欲不若尋常,她現下之所以尚能自全,不過是因為郁肅璋還忌憚着繼後辛氏與二皇子郁肅琰,行事略有收斂罷了。一旦他得了東宮之位,心下再無顧慮,屆時,她便必定逃不過被郁肅璋囚在掌中亵|玩辱|弄的下場。
與其對立的辛氏與郁肅琰又均非善類,與之結盟不亞于與虎謀皮,且不說自己是否有能力助郁肅琰登上太子之位,只要東寧王的手中一日握有兵權,那不論在永安帝或是辛氏眼中,她便都是那顆用以挾制東寧王的唯一可用的棋子。
為今之計,她只有在中秋宮宴到來之前,先一步帶着自己的人躲出宮去,待到太後永逝,嫁娶暫擱,她再順時而動,或是謀求盟友,或者搜尋證據,以阻止那場悖逆之亂。
——而四個月後的中元祭祀,恰好能夠為她提供一個離宮的契機。
郁棠清楚記得,這一年的祭祀典禮上發生了一樁怪事。
且說當日,文武百官自萬順華門入郊廟,永安帝親登祭壇,郁肅璋與郁肅琰分立兩側,焚香敬拜之禮堪堪行過三巡,就見那祭壇旁側擺放蓮花燈的盛水圓柱之中,竟是驀地憑空漂浮上來了一個密封的檀木匣。
檀木匣中內置一蓋有荊虹聖印的虎皮手翰,上書曰:
二載宦合閩,月桂堂何有。
聖君體皇極,胤子生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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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紙須金虎,西瞻少遲留。
南紀非工部,禍福仍相懸。
取其首字,得【二月聖胤,鎮西南禍】。
自去年開春,西南便頻發天災,此處居坤位,屬土,依照五行相生相克之說,巽位之木可克之,而巽卦恰好對應二月春令。
這手翰所述并無悖論,且确有部分之事已然應驗,加之荊虹聖印無法作假,司天監便當即呈言,為保天下安泰,永安帝不妨依照手翰之說,派一位在二月出生的皇子前往西南,以彰鎮守之效用。
而在永安帝的三個皇子之中,只有二皇子郁肅琰生在二月。
經此一事,郁肅琰奉旨西行,盡管不過兩月便又設法歸宮,但彼時郁肅璋已經被永安帝封了太子,郁肅琰雖為繼後嫡生又頗得聖心,卻就此與東宮儲位失之交臂。
郁棠從不信什麽鬼神異象之說,事發之後,她曾趁着無人之際前去瞧過,那浮出檀木匣的圓柱邊緣沾有一些亮晶晶的固漬,郁棠拈了一些輕輕研弄,那點固漬便黏黏糊糊地化在了她的指間。
——是一些凝固了的蜜糖糖漿。
她當即了然,這檀木匣必然是郁肅璋提前固封放在圓柱裏的,木匣一開始雖會沉在水底,可只要他在祭祀之日暗暗向內注入糖漿,匣子便會緩緩漂浮起來。
……
回憶至此,郁棠斂下眉眼,無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郁肅璋的準備并未纰漏,三個皇子中确實只有郁肅琰對得上那手翰裏的要求。
可這人卻忘了,她的誕辰較之郁肅琰只晚了一個月。
這是目前于她而言的最佳良機,花紋相同的虎皮難尋,将其上的‘二’改為‘三’卻要相對容易且不易被人察覺。
只要她找機會将手翰上暗喻的人改成自己,到了那時,一旦木匣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啓封,即便郁肅璋心有不甘欲要阻撓,但辛氏為了保她兒子的太子之位,也定然會出手幫她一把。
這事從謀劃到執行都需隐秘,絕不可被外人所知。
尤其不能被郁肅璋的人察覺。
半合的欄窗透進幾縷涼風,吹的窗邊燭火晃動。
郁棠突然揚聲喊了人。
“栗桃。”
她擡手撩開裏層紗帳,“你明日去庫房裏随意挑選一副護手,花色與團絨的顏色相近便可。”
栗桃原本還揉着眼睛滿目困頓,冷不防聽見她的話,一張臉登時憂慮地皺了起來。
“公主這樣做是否過于冒險了?萬一被大殿下發現了端倪,那咱們……”
“無妨,我有法子應對。”
郁棠放松身體,向後靠在了軟枕上。
“還有,你再準備個精致的木匣,連着護手一并交給冬禧,旁的話不要多說,只告訴她将匣子保管好,五日後同我一起去見大殿下。”
冬禧原本是郁璟儀身邊伺候的丫頭,極擅烹煮藥膳,郁棠當年初出冷宮時常常夢魇,太醫說她氣血虧虛,郁璟儀便讓冬禧留在了她宮裏,變着法兒地給她進補。
她前世便知郁肅璋必定在自己身邊安了人,因此三智五猜地将伺候的奴才們篩了個遍,但凡存疑的都一律打發到了外殿去。
如此至纖至悉,卻是從未懷疑過冬禧。
直至她出降那日,冬禧湊上前來告訴她不必憂慮,太子殿下不多時便會想個法子将她再次接回宮中,她這才知道,原來冬禧才是郁肅璋安插在她身邊最大的眼線。
栗桃應了一聲,“奴婢都記下了,時候不早了,主子快安寝吧。”
她上前細心地替郁棠掖了掖被角,臨抽手時反被郁棠握住了手腕,于是又疑惑地問了一句,“主子還有什麽吩咐嗎?”
郁棠看着栗桃鮮活的面容,腦子裏浮現出前世她穿着公主的常服,視死如歸地甩開自己拉着她的手時的哭泣模樣,輕輕搖了搖頭。
“沒什麽,尚衣監過幾日約摸着會派人來,你屆時選些自己喜歡的料子,與嬷嬷和栗果一起添上幾身春衣。”
“公主還有閑心想着奴婢的衣裳呢?”栗桃滿面愁容地嘆了口氣,“奴婢都恨不得自己變成公主的模樣,代替您去赴約了。”
她邊說邊替郁棠放下帷帳,“奴婢要是能替公主受這些罪就好了,奴婢不要新衣裳,只要公主健健康康的,哪怕奴婢……”
“好了,不許再往下說了。”郁棠打斷她,“栗桃,咱們都會好好活下去的。”
她神色鄭重,一句話似乎尋常的寬慰,又似是認真的起誓。
“這次一定會的。”
五日很快過去,第六日的黃昏,郁棠如期帶着冬禧應了約。
已是春三月末,宮牆兩側的垂柳開始抽芽,本朝并不設男女大防,因此二人便順着宮婢的指引,一路登上了南三所西邊的柳庭苑。
這苑閣三面環湖,四周以竹簾遮擋,閣中擺一火爐,爐中燃着雪炭,雖是臨水而建,其間溫度卻比屋內還要高上一些。
郁肅璋彼時已經入座,正頗為懶散地斜倚在軟塌上飲酒,他今日只穿了一件濃綠的罩衫,玉帶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間,黑發半散,從頭到腳都透着一股不成體統的任情恣性。
此刻瞧見郁棠,便撐着小臂半支起身來,揮開周圍的婢子,如同逗弄玩寵似的沖着她招了招手,笑谑道:
“阿棠,過來。”
郁棠站在原地未動,她恭敬行禮,擯斥的視線掃過郁肅璋袒露的胸口,繼而又落到欄凳右側的男子身上。
那是一個與周遭酒肉聲色格格不入,且可以稱得上賞心悅目的背影。銀線鑲邊的扣帶系着勁窄的腰,羊脂涅白的玉冠束着墨黑的發,骨節分明的手點在赤色的珊瑚上,一紅一白交相映襯,搶眼的惹人注目。
郁棠心下訝然,這人莫不是……
灼灼月華浸染花窗,皎皎明月垂垂低绮,谪仙徐徐轉過身來。
——果然是季路元。
斂在袖中的右手驀地顫了一下,唇角溘然生熱,仿佛還能感覺到前世大雪長街,季路元落在自己唇邊那滴滾燙的淚。
郁棠一時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彎起唇角,對着季路元露出個粲然的笑容來。
莫名得了一笑的季世子似是一頓,卻是轉眼收斂了神色,拱手回了禮。
他端着個恭而有教的架勢,面上雖溫煦醇和,姿态卻疏離冷漠,仿佛二人之間并沒有什麽旁的情誼,僅僅只是個看着眼熟的點頭之交。
郁棠被他出人意料的冰冷态度惹得一愣,然還不待她細想,那廂的郁肅璋已經不悅地‘啧’了一聲。
“瞧什麽呢?這是昨日才返回京中的鎮北季世子。怎麽,阿棠不記得了?”
“記得的。”
郁棠收回視線,轉身從冬禧手中接過木匣,掀開匣蓋,遜順地呈在郁肅璋眼前。
“護手我已經做好了,今番特地為大皇兄送來。”
“做好了?呈上來看看。”郁肅璋頓時來了精神,囫囵起身離了軟塌。
他眼中帶着些興趣盎然的笑意,勾起的嘴角卻在瞧見護手的那一刻倏地沉了下來。
匣子裏确實擺放着一副制作精巧的護手,只是使用的材料卻并非是團絨的皮毛,且那護手正中還不知被何人染上了一大片墨汁,明晃晃地極為刺眼。
郁肅璋沉下面色,“阿棠,你……”
郁棠順着他的視線探頸瞧了一眼,頗為詫異地‘啊’了一聲,像是堪堪才發現似的,
“這護手怎的……”
她頓了頓,不悅地颦起了眉,随即回過頭去,不輕不重地斥責冬禧道:
“冬禧,你這丫頭怎麽回事?綠豆大的差事交給你也辦不好。原本好好的一副護手,偏生被你染了墨汁,毀得不成樣子,憑白惹得大皇兄晦氣。”
說罷不待郁肅璋反應,兩步走到閣中火爐旁,執起護手觸上火焰,就這麽任由它燒了起來。
她沉着眸子,直到那護手燒的面目全非,再瞧不清原本的花色式樣,這才松了手指,毀屍滅跡一般地将東西扔進了爐子裏。
火舌兇猛,順勢舔舐上纖白指尖。
季路元看在眼裏,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作者有話說:
檀木的密度是0.89-1.04g/cm3,水的密度是1g/cm3,通過加入适當劑量的糖漿來改變水的密度,直到木匣可以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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