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斷臂

◎“季昱安,你別着急,我會好好為你進補的。”◎

二人一時都有些情.動, 半晌之後,郁棠才氣短地拽了一把季路元腦後的發絲,嗚嗚咽咽地示意他适可而止。

季世子勒緊缰繩, 難得聽話地向後仰了仰頸,興風作亂的舌.頭順勢退了出來,薄唇卻還貼在她的唇角邊,意猶未盡一般地反複輕緩摩挲着。

“阿棠這是什麽毛病?總是喜歡拽我的頭發。”

他抵着郁棠的下唇半真半假地怨怪她, 說話間唇瓣開合, 有一下沒一下地含過那一小塊嫣紅滾燙的馨香軟.肉。

“照這樣下去, 你遲早要把我拽成一個禿子。”

郁棠順着他的話稍稍聯想了一下,當即便彎着眼睛輕輕笑了起來。然而很快的, 她就又被季世子說話時的熱氣惹得一陣戰栗,于是只能忙不疊地偏頭去躲他尤在作怪的嘴唇。

“誰讓你總是親得這麽兇?”

郁棠心虛地辯解了一句, 擡手替他按了按後腦的發絲,“我, 我是受不住了才會拽你頭發的。”

季路元略顯輕佻地挑了挑眉,“如此阿棠就已經受不住了?那倘若日後……”

他倏地一頓,及時将這不堪入耳的後半句風.流話咽回了口中,

“總之我沒有親得很兇,再說了,阿棠若真覺得我親得不好,那下次由你主動來。”

他端着個嚴肅又正經的語氣,顯得十分善解人意似的,

“畢竟我可比你要好伺候多了,不管你是要選床.榻間的那種親, 還是酒樓裏的那種親, 亦或是你我二人幾日前在馬車裏的那種親, 我都能夠……”

“季昱安。”

郁棠頂着滿臉的緋色強行截斷了他的口無遮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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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重光寺的和尚在小樹林裏發現了半截斷臂,你知道這事嗎?”

“……”

“斷臂?”季路元眸光輕閃,卻是很快恢複了正常,“此刻聽你說起才知道。”

他神色平靜地抖了抖缰繩,白馬便又踢踏着四蹄緩慢跑動起來,“怎麽突然想起問我這個?”

郁棠向後靠進他懷裏,

“我也是在你離府之後才想起來的,這重光寺似乎是當年先皇後初至都城時派人修建的,算是與郁肅璋淵源頗深的聖寺,可眼見立儲在即,寺中卻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也不知是否會對即将到來的冊封大典有所影響。”

季路元嗤聲笑笑,

“影響倒是不會有,但定然會讓郁肅璋煩躁好一陣子。憑空出現半截斷臂不可怕,可怕的是這斷臂屬于何人,且在這斷臂之後,是否還會繼續出現些旁的東西。畢竟未知的威脅才是最為折磨人的。”

他說到此處停了一停,垂首蹭了蹭郁棠的發頂,

“不過說起來也是他罪有應得,誰讓這混賬那日在世子府的舊宅門前給你苦頭吃。老天有眼,讓他嘗些教訓罷了。”

郁棠若有所思地揚眸看了他一眼,唇瓣微抿,沒有答話。

思慮間季路元已經縱馬駛出了山林,他問郁棠,“要直接回府去嗎?有沒有什麽想玩想買的東西?”

“沒有。”郁棠搖了搖頭,莞爾沖他笑笑,“直接回去吧。”

冬日裏天黑得早,盡管白馬逐日追風,可待到他們歸了府,天邊卻仍是渡上了一層濃郁的暗色。

晚膳依舊是二人待在房中單獨用的,菜式還是每日慣常的菜式,可不過只經歷了幾日短暫的分離,兩人之間的相處狀态卻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郁棠眉眼彎彎地望着季路元,将今日與馮燦雲的一番對話仔細講給他聽,末了又嘆息一聲,連連感嘆道:

“我從前總覺得自己讀了許多書,可經過今日與馮家小姐的一番交談,卻發現自己竟是個只會坐而論道的空架子。”

季路元笑着替她夾了一筷子魚肉,

“別這樣說你自己,更何況馮燦雲也并非是一般的尋常女子,她的父親當年不過冠歲便狀元及第,後因不滿朝堂時局又主動致仕暫避鋒芒,與他那固守成規的死腦筋親家可是完全不同。此等進退可度又識時達務的聰明人,養出馮燦雲那樣的女兒誠然也沒什麽奇怪的。還有……”

他頓了一頓,“阿棠,你是怎麽了?為何從回府後便一直看着我笑?”

後半句話他沒說出來,且還笑得如此的絢麗璀璨,明亮的半月眼中光華盈盈,直惹得他心猿意馬,神蕩魂搖,筷子都要握不住了。

“有嗎?”

郁棠将揀過刺的魚肉夾回到季路元的盤子裏,絲毫不覺此刻自己的臉上正帶着些小女兒懷春一般的羞愉之态,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平日裏都冷眼給你臉色看似的,我對你不一直都是如此嗎?”

季路元哼笑一聲,“一直如此?公主也就這一句是句真心話了,誠然你平時裏确實沒給過我臉色看,可卻經常會在背地裏暗戳戳地翻我白眼。你以為我沒發現嗎?五日前的晚膳上你就……”

郁棠偏過頭去翻了個白眼,心道這人果然無時無刻不在記仇和翻舊賬。

“啧。”

季世子立時不悅地皺了皺眉,

“你瞧你又來了,給我把頭轉……”

“話說回來,”

郁棠突然打斷他,身體向前傾了傾,鼻尖抽動,小狗一樣湊到季世子的脖頸處輕輕嗅了嗅。

“季昱安,你這三日在喝藥嗎?”

方才在重光寺的密林間她便聞到了,這人的身上帶着一股若有似無的甘苦藥味,這氣味熟悉得很,從前在鄭頌年的如意書齋,她與季路元臉貼着臉藏在書架間的狹縫中時,也曾在這人身上聞到過這種味道。

“你是身體不舒服嗎?離府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

“……”

季世子話音一停,慢吞吞地放下了筷子。

“也不是身體不舒服……”

知道她已經發現,自己再強行辯解也只會顯得欲蓋彌彰,季路元故作鎮定地點了點頭,随意扯謊道:

“只是最近天氣轉涼,所以我讓十一為我熬了幾帖補藥。”

“……啊,”郁棠唇角一撇,“這樣啊——”

她颦起眉頭,擔憂的語調拉得又細又長,望向季路元的目光裏即刻便添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憐愛。

時近冬月,京城的氣候确實在漸漸轉冷,然府中最為年邁的孔嬷嬷都無需在此刻便抓藥進補,年輕體壯如季世子卻早早就開始飲起了那澀苦的藥汁。

數月之前的蹴鞠賽上,季路元明明還是逸群絕倫身姿卓異,現下不過短短數月,這人便已經一臉微恙之容,連補藥都需得喝了。

——他果然還是被辛令儀舅舅下的那味毒藥傷了根本。

郁棠如此想着,一時愧從中來,疼惜之情更甚。

“無妨的。”

她略一猶豫,到底還是斂了袖子款款起身,輕憐重惜地主動上前抱住了季路元。

溫熱的掌心慢而輕緩地撫着他的後背,郁棠用着一副‘我都懂得’的口吻和語氣,小心翼翼地安慰他道:

“季昱安,你別着急,這事急也急不來,我會好好為你進補的。”

季路元:“……?”

與其同時,隆北大街一間奢靡的宅邸之中,郁肅璋眉頭緊擰,正一臉怫然地轉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江祿海躬身垂首,引着孫大人從門外走了進來,“殿下,孫大人來了。”

孫大人上前一步,“禀殿下,今日之事臣已經親自去查過了,重光寺內的半截斷臂暫時還無法确定出自何人,觀音殿外的小樹林也仔細搜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郁肅璋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直起了身體,“孫大人,來,你過來些。”

他勾着唇角,待到孫大人跼蹐不安地走近了,這才擡手攥住了他的前襟,隔着一張長桌,将他的半邊身子拉到眼前來,

“我怎麽瞧着你最近胖了不少呢?嗯?大抵是京城的飯食太過美味……”

陰鸷的眉眼間隐約透出幾分壓抑的暴戾,郁肅璋眸光漸冷,

“這将咱們的孫大人養得腦滿肥腸,整個心思都被糊了住!”

他霍地向前揚了一把手臂,袖擺順勢垂落,又猛地将桌角茶盤一具掃到了地上。

“你還有臉和我說沒發現任何異常?下回是不是要等屍體放在我窗下,放在我榻邊,放在我眼前,你才能發現異常!”

他語調震怒,細聽之下甚至還有些憤激引起的輕微顫抖,

“你們這群飯桶!那是母後的重光寺,是母後生前最為尊崇的觀音殿!眼下竟因着一截來歷不明的斷臂染了污濁!”

描金的瓷盞碎了一地,孫大人被郁肅璋推得後退兩步,茶葉茶梗落在頭上,他卻也不敢擡袖去擦,“殿下恕罪,是臣的疏忽,是臣的過錯!”

他撩着袍子跪在地上,“殿下前些日子讓臣去盯着季世子身邊的兩個近衛,然那二人過于狡猾,臣不得已才将京中的幾個高手都調派了出去。”

涔涔冷汗合着滾燙的茶水徐徐從他頭頂淌下來,“但好在臣于此事上尚有所獲,這才沒有辜負殿下的一番信任。”

“……”

郁肅璋阖了阖眼,強行按下了心中的怒火,“發現什麽了?”

孫大人道:“臣發現季世子身邊那位較為年輕的侍衛十日前偷偷離京,似是要沿着官道一路北上。”

“北上?”郁肅璋睜開眼,“回平盧?”

孫大人搖了搖頭,“那侍衛的行蹤極為詭異,還不能确定此行是否就是平盧的方向,但臣發現,他似乎沿途都在尋找一位道士。”

道士……

“不管什麽道士,你也跟着去找,務必要在這人之前找到。”

他頓了一頓,又陰恻恻地笑起來,

“然後,直接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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