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五回了!”饒是羅雲初好脾氣,此刻也忍不住翻起白眼來了

“呵呵,媳婦,一會我給你燒炕,你睡一會吧。”呆會他過去和娘說一聲媳婦回來了。

“大嫂的病還沒好?”回了家,她就要第一時間掌握這些信息,做好防範工作。

“嗯,那個,聽娘說,估計這病沒個一年半截的恐怕難好了。娘打算給大哥娶個平妻。”

惡露不止的原因其實就是婦人虛損不足,加上小産後失血也沒有好好調理進補,以致操勞傷脾傷氣不能攝血,血瘀者惡露瘀結以致血行不暢。她以前有個好姐妹流産後就是這個情況。其實這個病也好治,當時她朋友就吃了一些益母草紅花之類的,加上靜心調養,很快便見效了。

不過她是不會告訴她大嫂的,或許對她朋友只是一個例子,對其有效的方法并不一定适用于她大嫂。況且她沒事治好她做什麽,讓她生龍活虎地來找自個的麻煩?

“娶平妻?”平妻是妻,終究比正妻矮了一小截。

“是啊,娘相中了唐西村許如南的女兒,可能這兩天就迎進門了。”二郎漫不經心地道。

“這麽趕?”羅雲初吃了一驚,古人嫁娶不是頂麻煩的嘛,像她和二郎之前的親事,前前後後忙和了好久。

“那許家的女兒是和離過的,而大哥又是...唉,一個再娶一個再嫁,也就沒那麽多講究了。”

羅雲初了解地點點頭。對于大郎娶平妻這事,其實她看得很淡,這一切都是宋大嫂折騰來的,別怪她冷血。若她安安份份的,看在她肚子裏孩子的份上,料想宋母也不會給她添堵。如今她身為長媳,長期纏綿病榻,盡不到做媳婦做母親做妻子的義務,便是休也是休得的。宋母年紀大了,不可能一直撐着這個家,遂大房急需一個女主人來掌家。不說這是古代,三妻四妾都很平常,便是在現代,也極少有男人能為了妻子禁/欲兩三載的。

這事羅雲初阻止不了,連說話的立場都沒有,若不娶平妻的代價是讓她連大房那邊的家一起管,她也不願。

比起宋大嫂被休,這算是一個比較妥當的處理方式吧。不過這事也給她提了個醒,銀子和二郎得兩手抓,兩手都得硬。私房那是一定要的,阿德給的那些幹股,她就不打算告訴二郎,現在還不想,以後會不會說她不知道,也許待他們老了後她會說吧。雖說家裏的財政大權是她抓着,但這個遠沒有私房錢能給她的安全感。

還有二郎,她得好好調/教一下,若他多收了三五鬥就想納妾娶平妻的話,她就與他和離,帶着她攢下的私房,她就不信她在古代活不下去!

傍晚的時候,趙家嫂子登門,帶來了一碗肥滋滋的肉,羅雲初從她滿面紅光的神色來看,想必她家的日子因最近燒炭而進賬不少。兩人聊了一會閑話,羅雲初将話題扯到唐西村許家女兒的身上,趙大嫂意會,聊了許多許家女兒的事。從中羅雲初了解到她這未來嫂子吧,是個頂厲害的人。嫁的男人死了,和離後還能把全數嫁妝都拿回來,這不是厲害是什麽?聽趙大嫂說,這許家可不是好相與的人家啊。

闊別半個月,今天是她從娘家回歸的第一天,于情于理都該叫宋母來吃一頓晚飯。此次宋母倒沒有推辭,見到雲初時,她欣喜異常,直拉着她的手親切地說着話。羅雲初簡直受寵若驚,她嫁進宋家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宋母如此待見她。

吃過飯,宋母私下裏又叮囑二郎晚上切不可鬧她,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前腳宋母剛走,後腳趙大山就拎着一壇好酒找上門了。

媳婦不喜自己喝酒,二郎知道這點,詢問地看向羅雲初。她微微點點頭,她知道男人們聯絡感情的方式無外乎幾種,喝酒便是其中一種。

“我給你們炒碟花生米作下酒菜吧。”她笑道。

趙大山朝二郎豎起大拇指,“你媳婦上道!”

二郎嘿嘿傻笑,趙大山看他那小樣,暗自搖了搖頭,“我去把你大哥叫過來,一起喝一杯。”

二郎點點頭。

羅雲初給他們炒了一碟脆香的花生,再把今晚趙大嫂拿過來的肥肉炒了,加了兩棵蒜苗爆香。整治好了這些,她便去洗澡了,把廚房留給他們幾個大男人。

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羅雲初才回到房間,便聽到飯團奶聲奶氣地說話聲,“娘,飯團給你暖好床了,你快上來。”

“小東西,孔融讓梨,黃香扇枕的故事你倒背得熟。”捏了捏他那白白嫩嫩的臉蛋,羅雲初笑着調侃他。這炕床早就燒熱了,飯團這娃兒倒是給她賣乖來了。

“嘻嘻。”小家夥嘤咛一聲,窩進她懷裏撒了一會嬌,然後擡起頭,燦若星辰的眼眸渴盼地看着她,“娘,今天哥哥說,他的弟弟不要他了,走了。娘,我害怕弟弟也不要飯團,怎麽辦?娘,你告訴弟弟好不好,飯團以後一定會很疼很疼他的,讓他別不要飯團。”

“咱們飯團那麽好,弟弟才舍不得不要呢。”摸摸他的小臉,羅雲初問,“如果是妹妹呢,飯團就不疼她了麽?她聽到的話該多傷心啊。”

“不是的不是的。”飯團使勁搖頭,焦急地說,“妹妹我一樣疼啦。”他就想要一個弟弟或妹妹陪他一塊兒玩嘛,只是哥哥說,如果娘第一個孩子是弟弟比較好嘛。

“嗯,娘相信飯團,弟弟妹妹也相信。”

飯團聞言笑了開來,露出白白的綠豆牙,眼睛滿足地微眯,像兩彎月牙兒。

羅雲初見着了他那可愛的樣子,忍不住抱着他吧叽地親了一下。

二郎推開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副景象,他只覺得心裏滿滿的脹脹的,有種說不出的滿足和感動。他知道羅雲初不喜歡他身上有酒味,遂他洗好了澡才進房,這才耽擱了一會兒。

“他們走了?”

“是啊。”二郎緊挨着羅雲初坐下,抱過飯團,“你娘有身子了,別鬧你娘。”

飯團不滿老爹的态度,撅了撅嘴,但還是順從了。

“西屋那邊的炕還沒燒起來,我去燒。”

“今晚飯團就和我們一起睡吧。”阿德送這張床比之前的大多了,三個人睡完全沒問題,況且現在天冷,擠一擠更暖和。而且這麽冷的天,讓飯團一個人睡在西屋,孩子會怕,她也不放心。

現在媳婦肯回家,他就謝天謝地了。媳婦說啥自然就是啥,二郎不敢有什麽意見。

60

沒有意外的,宋許兩家的喜事就訂在臘月二十八那天。因為将近過年,加上一個再娶一個再嫁,兩家人都不打算大辦。

好在羅雲初的年貨早就備齊了,要不所有的事都擠在一起,有得忙了。成親是大事,盡管沒有大肆操辦,宋家這邊要忙的事還是挺多的。羅雲初作為孕婦,而且又是頭三個月,馬虎不得。宋母說什麽都不讓她沾手那些個事,就怕雲初有個萬一,她可承受不住再次失去孫子的打擊了。所以羅雲初是宋家除了病歪歪的大嫂外最清閑的一個人了。

天氣寒冷,主屋那邊人多嘴雜,羅雲初也不去湊那個熱鬧,歪在榻上做針線活。到點吃飯的時候她過去露一下臉就可以了。

好在農村裏許多人還是明理的,二房的媳婦嫁進來小半年了才懷上,着緊點是自然的。其實對羅雲初來說,別人體不體諒無所謂,她在乎的是肚子裏的孩子。

大郎是主角,那請客婚禮的一應事情全落到二郎身上,他這兩天真是忙得腳不踮地的。婚禮辦完的當時,二郎回去後擦了把臉,倒頭就睡。

“夜深了,睡吧。”

“嗯。”

次日,新媳婦敬茶。羅雲初夫婦早早就攜着飯團來到主屋,大嫂見了她惡狠狠地瞪了一下,哼了一聲後就轉過頭,聚精會神地瞪着門口。

看到這種情形,羅雲初哭笑不得,她該慶幸大嫂轉移敵對目标了麽?

大郎娶了許氏,原先的房間便留給宋大嫂用了。他們現在的新房就在西廂,原本羅雲初他們的房間。

大郎攜着許氏進來,這許氏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強勢!不好惹啊,她大嫂對上許氏,會有勝算麽?

大郎本來愉快的臉色見了宋大嫂,皺了皺眉頭,“你身子不好不躺在床上好好養着,出來做什麽?”

“好你個宋大郎!有了新人忘舊人!你別忘了,再怎麽樣我都是你明媒正娶正娶回來的妻子。而她?”宋大嫂伸出手指指着許氏道:“平妻又如何?還不得矮我一頭,給我敬茶?”今天她無論如何都得殺殺她的威風。

羅雲初暗自搖搖頭,她這大嫂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了。她這話擺明了打許氏的臉嘛,新婚第一天誰樂意這般沒臉了。

許氏眼中的怒火一閃而逝,轉而平靜地笑道,“大姐說得對,按理我得給她敬茶的。”

接下來宋大嫂又是一番刁難折騰,搞得宋家人的臉上一大早就是陰霾一片。羅雲初讓飯團接了新伯母的禮物,又把準備好的銀簪子送了出去,認了人,二郎一家便告辭了。

羅雲初打定主意,接下來就關起門來過日子,大房這邊能少來便少來。她大嫂和許氏要鬥便鬥,她堅決不攪入其中了。對許氏她也打算敬而遠之,若她和許氏湊在一起,指不定就要被她拖累了。現在宋大嫂的目标明顯在許氏身上,自己可別那麽傻站在她身前給她當擋箭牌來用。

回到家,二郎匆匆燒水,将他大哥和趙大山叫了來,殺豬!豬欄裏的豬被他們好生伺候了那麽久,終于到它做貢獻的時候了。

二郎家的大門大開,知道他家殺豬的鄰裏紛紛上門瞧熱鬧,想着若是價錢可以,割上十斤八斤也未嘗不可。

四個大男人合力将那頭百來斤邊掙紮邊叫的豬擡到院子裏用繩子綁好,趙大山抓着一把從殺豬佬那借來的殺豬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随着那豬一道凄厲的叫聲,豬血四濺。

“呀!”飯團吓得閉上了眼,“娘,好可怕哦,白白被殺了。”他難過地紅了眼眶。

“叫你別看,你偏要偷看。”羅雲初輕輕責備,摸摸他的頭,她輕問,“飯團還記得娘和你說過的食物鏈嗎?”懵懂無知的飯團固然可愛,但他會漸漸長大,如果長大後仍然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就不是可愛而是蠢了。遂她和他三叔借了幾本啓蒙的書,得空時便教他認一些字簡單的字,晚上的時候會給他說一些益智的故事。

“記得。”飯團點頭,“蛇吃青蛙,青蛙吃蟲,蟲吃水稻。”

“飯團真厲害,全對了。”羅雲初不吝啬地誇了一句,飯團的臉頓時紅紅的,眼睛亮亮的,哪裏還有剛才的難過?

“那飯團明白了嗎?白白也是食物鏈中的一個哦,所以咱們不要難過了好不?”

“嗯。”

羅雲初他們家這只豬很肥,沒有一百斤也有九十斤。自己家留出三四十斤,外加這些下水豬紅之類的,又給大郎家送了十來斤過去。剩下的便都賣給了鄰裏,鄉裏鄉親的,也不想占什麽便宜,就想得回個成本罷了。遂價錢比豬肉攤的還便宜上四五文錢。

看熱鬧的叔伯嬸子們都眉開眼笑地拎了幾斤回去,趙大山走時也得了三斤肥滋滋的肉,心裏美着哩。

偌大的院子很快地安靜下來,二郎才将那一大盆豬紅擡回廚房,出來見着院子裏還有人,“李大爺,對不住了,這肉已經賣完了,剩下的得留個我們自個家啦。”

那位叫李大爺的,頭發已經全都花白了,整個人很瘦,顴骨高高突起。見到二郎,他問,“二郎,能否把那些個下水賣給我?”

下水?李大爺還會處理這個?不過他們全家都愛吃這個,可不能賣呀,“李大爺,這下水不好吃。如果你要買肉,我從我那給你勻兩斤吧?錢我也不收多你的,十六文一斤就行。”

李大爺動了動嘴,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一聲嘆息,“下水不好吃,但勝在便宜啊,二郎,我這裏有十文錢,能給多少你就給多少吧。”說着他伸出顫抖的手,枯瘦如柴,上面放了十個銅板,銅板很亮很亮,顯然是時時被珍愛擦拭的。

二郎有點無措,雲初在一旁看到,嘆了口氣,走進廚房,把那些下水各割了一半,拿盆裝好了端到院子,“李大爺,這些下水,我給你拿幾根稻草綁好,你拿回家吧。”

“李大爺,今年的年成挺不錯的,這都過年了,你咋不割幾斤肉回去呀。”手上動作沒停,羅雲初随口問。

“呵呵,小嫂子是今年新嫁到咱們古沙村來吧?”

羅雲初點點頭,示意二郎給她遞根稻杆。

買到肉了,李大爺很高興,再加上對羅雲初夫婦的觀感很好,話自然就多了起來,“小嫂子,你有所不知啊,年成再好,稅收都沒少過,一畝地才産幾斤糧食?每年打下的糧,幾乎上交了一半啊。而且我家兒子久病纏身,日日得用藥,這銀子如流水般花去。一年到頭,哪裏還剩得下幾個錢?我一把老骨頭了,黃泥都埋到頸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呢。我只是可憐家裏的幾個娃啊,一年到頭不得沾半點葷腥。”

說到最後,他眼裏流出了幾滴淚,他擦了擦繼續說,“可恨的是,那些殺千刀的還昧着良心想賺我們的錢。前些日子,家裏實在擠不出一文錢買藥了。遂打算将幾畝地給賣掉,然後到城裏請個好大夫,抓幾副好藥,盼望着一舉将病治好。那是上好的水田不好的地啊,他們才給七兩銀子!這些人,簡直欺人太甚!這點錢想買我家的地?除非我死!”

二郎雲初兩人默默地聽着,她明白,土地就是農民的根農民的命,如果不是到了無路可走之處,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賣地的。俗話說,有什麽也別有病,不管是古代現代都同樣适用。

或許是積壓多時的憋悶急切地需要發洩出來,回過神來的李大爺有點不好意思。

羅雲初笑笑,回廚房裏給他再撿了幾根骨頭讓他一并帶走。

李大爺走時,兩只手都拎滿了東西,本來羅雲初就打算讓二郎送他回去的,他執意不讓。李大爺心裏充滿了感激,他知道他那十文錢恐怕還買不到他手上這些東西的三分之一。聽村裏人說,現在下水都賣到了四五文錢一斤了。他去時的打算就是買上兩斤下水回去好好過個年罷了。

61

這裏過年的年味很重,甭管今年收獲了多少糧食或者掙了多少錢,接近年尾時,每個人都樂呵呵,即便如今正逢隆冬也讓人打心底裏感到暖和不少。

宋大嫂如今病重不能持家,每日都需要藥物吊着,聯想起之前她那高利貸事件,這樣子的媳婦宋家還要着不肯休棄,村子裏的人都說宋家是個好樣的。一時間,宋家在古沙村好評如潮。

宋大嫂厭惡羅雲初,能不登門決不登門。許氏與她不同,新婚第二日便過來串門了,說是以後要常走動增加妯娌間的感情。

如今羅雲初很得宋母的意,他們宋家能蒸蒸日上,有一半的功勞在她身上,加上她如今又懷上身孕,遂宋母每天必過來看一回的。

羅雲初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冷不熱地聽着,對宋母和大郎的作法,她無法置喙什麽。宋母是自私,她眼裏只有兒子和孫子,這樣的人現代古代都常見得很。好在宋母只在這一塊偏執,并沒有像一些變态的老虜婆,喜歡刻地刁難虐待兒媳婦。

娶平妻這事,較真來講,真說不上是誰對誰錯。人人都想過平穩順心的日子,沒人天生就愛折騰的。大郎這些年也攢了一些銀子,也沒見他嚷着要納小什麽的,如今娶平妻一事,宋大嫂在其中起了強烈的“負”作用。

不可否認,大郎是最大的受益者。但這一切是否是他想要的,她不得而知。但她知道這一切是不可避免的。愚孝,加上心中對宋大嫂的失望和不滿,遂他有了平妻。她覺得這違背了她的現代認知又能如何?怪只怪大嫂她自己,給了機會讓別人有機可乘。她對此無能為力,或許有人會說她冷血,想在這古代生存下去,就得遵循它的規則,她只能在能做主的範圍裏努力地讓自己過得更好。

本來她以為她能治得了她大嫂的病症的,但那天無意中得知了郎中開的那個藥方主要材料就是益母草後,她便死心了。大嫂那病估計已經引發了一些并發症或者什麽的,她因朋友而知道的那些皮毛藥方已經沒有用了。為此她松了口氣,連最後一丁點內疚也煙消雲散了。

大房怎麽樣,她不關心,羅雲初只是心疼天孝語微兩個孩子,每逢他們過來玩兒,她總會把家裏做好的一些吃食拿出來讓他們和飯團分着吃。

她不想和許氏來往過密,這樣子太紮眼,她大嫂此刻恨不得扒了許氏的皮吧,她若和許氏走到一處,少不得會惹火燒身。如今大房二房自成一家,她就希望他們好好過日子,別再折騰了。

送走了許氏,羅雲初嘆了口氣,看到廚房外的那只木桶,笑了。飯團小包子昨晚尿床了,一大早起來不好意思極了,從祖屋出來後便躲到大胖家去了。那被子她正用火籠烘着,希望晚上的時候能幹透吧。這被套也得趕緊洗淨了晾幹水以便烘幹才好。

她提着木桶往溪邊走去,出門時恰巧遇到趙大嫂,便結伴一塊兒去了。時間有點晚了,溪邊早就沒人洗衣了。她今天的衣物有點多,趙大嫂洗完後,主動拿了兩件大衣過去搓洗。

往回走時,路經一處破落的籬笆牆,裏面的争吵聲清楚地傳了出來。認出這座房子是李大爺的,羅雲初心一緊。

“李老頭,下水灣那幾畝水田,你賣是不賣?”

聽這聲音,嚣張跋扈得緊。

“風小四,別以為你和周老虎有點關系我就怕了你,我告訴你,想買我那幾畝地,行,每畝十四兩,少了一個仔兒我都不賣!”

李大爺的聲音蒼老卻剛強,不難想象出他态度很強硬。

“壞了,風小四那小畜生又在欺負人了。這風小四下手慣是沒顧忌的,常常把人往死裏打。這李大爺家要吃虧,不行,我得趕緊回家叫人來。二郎家的,你現在有身子跑不快,你在這看着這些衣物,啊?”趙大嫂子說完,也不管她有沒有答應,把桶放下就往家那頭跑去。

“趙大嫂,你趕緊,見到二郎,也把他一起叫上啊。”羅雲初沖着她的背影喊。

“敬酒不吃吃罰酒,砸,給我砸!”接着屋子裏頭就傳來一陣砰砰嘭嘭的東西摔打的聲音。

羅雲初在外頭聽着,心裏很是焦急,他們怎麽還沒來?

“當家的,趕緊抄家夥去李大爺家,風小四那混蛋又欺負人了。二郎,你也在,正好,你媳婦叫你一塊去。”趙大嫂甫進家門,就氣喘籲籲地道。

“什麽,我媳婦在那?!”二郎聞言一驚,顧不上什麽,站了起來後就立即跑了出去。

“這二郎,才一眨眼就跑得沒影了。你慢慢跟着,我先趕過去了。”趙大山道。

“小畜生,你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

“哇,不要欺負我爺爺,我咬你!!”

羅雲初又看了一眼來處,還是沒見着二郎他們的人影,裏面正吵得激烈。想到李大爺,羅雲初內心總有一股酸楚。因為他的面容很像她前世的爺爺,一個固執又疼她的老頭子。重男輕女的現象在農村很普遍,她家也不例外。幾乎全家人都緊着她的弟弟,只有她爺爺最疼她。她弟弟若得了兩毛錢,爺爺也會翻箱倒櫃偷偷塞給她一角兩角讓她仔細藏好。有啥好吃的,弟弟總會得到,而她則不一定了,爺爺也會分到一點。他總會在沒人的時候招呼她進他屋裏偷偷吃。每逢看到她吃得一臉滿足的時候,他臉上總會笑得像一朵老菊花。可惜好人不長命,他在她十五歲那會就去世了,沒得享她一天福。

就沖着李大爺像她爺爺這點,她就不想他有什麽意外。本來她打算晚上時和二郎說說,看看怎麽樣能幫幫他。聽李大爺話裏的意思,是想賣地,但想買地的人給出的價錢太低了,所以才一直拖着。她知道這裏上好的水田能賣到十四兩一畝,沙地坡地等也能賣到七兩左右一畝。本來他們攢下的那些銀子她就打算買地的,買誰的不是買?若能幫他一把,她很樂意。

“臭老頭,你賣不賣?”

“咳咳,就是死我也不會賣給你的!”

“找死!”

“哎喲,我的腰...”李大爺的痛呼聲傳了出來,這聲音就像一把針般刺激着羅雲初的神經,她心很亂,顧不得什麽,推開虛掩的大門,沖了進去。

“爺爺,哇,爺爺,你不要有事啊。”

古代的房屋大同小異,李家的院子很小,羅雲初很快便來到客廳,一眼看到李大爺整個人倒在門檻上痛苦地呻吟着。

“住手,你們眼裏還有沒有王法?”羅雲初真是太氣憤了。

“臭娘們,老子的事你少管!小心老子連你一塊揍!”長相一臉兇惡的大漢大聲吼道,“臭老頭,我最後一次問你,到底賣不賣?”

“你再問一百遍,還是不賣!”七兩銀子一畝,是要他的老命啊,就算他今天死在這他也不能松口,家裏就靠這幾畝水田了。若因他頂不住賤賣了,他怎麽對得起列祖列宗和子子孫孫?

風小四怒了,掄起一把椅子砸向李大爺。羅雲初見着,臉色一白,照他這角度,肯定是自己先被波及了。這椅子真砸實下來,恐怕她就要交待在這了。羅雲初下意識地護住肚子,心裏暗暗後悔,她真不該一時沖動就跑進來的。人沒救着,反而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不...”二郎才進了院子,就看到令他目呲俱裂的一幕。

羅雲初只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住,那人擋在她前面。嘭的一聲,椅子生生地砸在他的背部,支離破碎!抱着她的人悶哼一聲。

看到來人,風小四和另外一個幫手愣了愣,風小四認出了來人是宋二郎,本村最會打獵的,去年秋天獨自一人從山裏扛回一只差不多兩百斤重的肥豬。他們都知道深山的野豬厲害,村子裏沒有四五個人一起,輕易不敢去獵野豬的。風小四知道二郎不是他這種花架子可以惹得起的,避開了地上的雜物就想往外走。

二郎忍着痛,放開羅雲初,見她安然無恙後,将她推到門外,然後彎下腰,撿起一條手臂粗的椅柄。

“想走?沒那麽容易!”二郎冷冷地道。

“你想如何?別以為我們兩個人怕了你啊。”

二郎懶得和他們廢話,搶起那椅柄對着他們就是一陣好打,那兩個人也不是吃素的。手上本來沒有一物的,被狠打了幾下後,從地上也撿了根木棍,朝二郎攻了過來。

雙手難敵四拳,二郎對付一個綽綽有餘,兩個人一起,就有點捉襟見肘了。打人的同時也挨了好幾下,可是他咬着牙根,吭都不吭一聲。流血的地方打痛了的傷口全都不理,只回以更狠的報複。沒一會,三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

羅雲初幫着李大妞将李大爺從地上扶了起來,讓他靠着泥牆坐着,她看着不遠處的二郎,一陣揪心。

“宋二郎,你這個瘋子!”

“瘋了瘋了。”

俗話說,狠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二郎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讓風小四他們很是忌憚。

“二郎,我來幫你!”趙大山終于來了。

趙大山加入戰局後,局勢一面倒。

“啊,我的手,斷了斷了。”

“哎,老子的腿啊,痛死老子了。”

風小四等人本來就是游手好閑的花架子,平時欺負一些老弱婦幼還可以的,哪裏搞得住趙大山他們這些成天幹重活的漢子的拳頭?不一會,他們兩人就倒在地上呻吟不已了。

“別打了,別打了,我再也不敢了,哇...”風小四兩人很不要臉地哭了出來。

二郎狠命地往他們身上各踹了幾腳才罷手。

“二郎,你沒事吧?”羅雲初淚眼汪汪地問,沒辦法,孕婦的情緒轉變得太快了,加上她被剛才的事吓到,急需發洩心中的不安。

二郎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別擔心,沒事。”

“走,我們回家,我給你上藥去。”此時羅雲初哪裏還顧得了什麽,只覺得心裏慌亂極了。

“大山,你把風小四他們捆在那樹下,然後去村尾給李大爺他把方郎中請來吧。”二郎回頭交待一聲。

“行,你放心吧,保證辦好。你就先回去處理一下你的傷口吧,看着怪碜人的。”趙大山看着他臉上的傷就覺得一陣肉緊,更別提身上某些看不到的傷了。

62

62、買田...

二郎冷着臉走回家,半路上回頭看了一眼,見羅雲初苦追着他,繼續冷着臉往家裏走去,但步子不自覺地放慢了。

回到家,羅雲初見了宋銘承忙讓他去請郎中,跟着二郎進了房間,又給他倒了杯水。

“二郎怎麽樣?一會大夫就來了。”

二郎根本沒理會她這個問題,氣憤地重斥:“你知不知道剛才很危險?我要是遲去半會,你的命就要交待在那了!”想起那個場面,他仍覺得渾身顫抖。

“二郎,我沒事,別怕,我保證下回不會了。”羅雲初如今也是一陣後怕,當時她腦子一片空白,聽到李大爺的慘叫聲,心裏有個聲音直叫她進去。她決定進去的時候未嘗沒有想拖援一下時間的想法,但看到李大爺倒在門檻上時就控制不住了,一想到她爺爺也曾這麽凄慘過,她當時只覺得心跳都停止了,接下來的行動完全不由自主。現在想來,這做法跟瘋了沒區別,完全不像她!而她也完全沒料到風小四會如此喪心病狂,完全不拿人命當一回事!

二郎見她一臉蒼白,知道她的害怕不比自己少,她又懷着身子,不宜多加責備,當下便安慰道:“下回可不許這般魯莽了,要是我晚來一步,那可就哭都找不着墳頭了。”

羅雲初受教地點點頭,下回遇到這種事,她一定量力而行。“嗯。”她伸出手,攬着他的腰,将臉埋在他的胸前,只有這樣,她才會覺得安心。

“二哥二嫂,方郎中來了。”宋銘承在屋外喊道。

羅雲初起身,将大冷天趕得滿頭細汗的方郎中請進了房間,“方郎中,麻煩你了。”

怒氣過後,平靜下來的二郎才覺得背部生疼,在羅雲初的幫助下漸漸褪去上衣,背部那有四五條腫得老高的傷,上頭還有一些瘀血。

羅雲初捂着嘴,心裏狠狠地吸了口氣,硬把眼中的淚意逼了回去。這一定很痛吧?她不敢想象那椅子真招呼到她身上的情形。

除了背部,二郎手腳也都有幾道瘀痕,好在都沒有傷及骨頭,饒是如此,也讓他們這些旁人一陣牙疼。方郎中給他診斷了下,确定沒有內傷後開了幾副藥并交待了用法。二郎怕剛才的驚吓對羅雲初不利,遂讓方郎中一并給她瞧了僬,診斷結果沒什麽大礙,靜養兩天便可。

羅雲初給了診金後親自送了出去,回頭讓二郎歇會,然後她就到廚房煎藥。

宋母不知道打哪知道的消息,趕了過來,見她在煎藥,打發她回房休息,然後自個兒接手煎藥事宜。羅雲初拗不過她,只得回去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宋母并不了解,只知道二郎和風小四的打架受傷了,遂對羅雲初并沒有過多的責備。她煎好了藥,進來看了二郎一回,又責備了一翻,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體便回去了。

“爹,痛痛。”飯團皺着小臉,滿眼心疼地看着他爹。

兒子的心疼讓二郎很窩心,摸摸他的小臉,“飯團好乖。”

突然,他想到什麽,開心地笑道:“爹,飯團幫你呼呼,就不痛了。”說着,小家夥對頭傷口很認真地給它呼呼。

不知是何原因,清清涼涼的氣體吹在上頭,二郎果然覺得傷口清涼不少。

“呵呵,飯團,你爹喝幾副藥就會好了。”羅雲初把煎好的藥端了進來。

飯團看着黑糊糊的藥,一臉怕怕的,見他爹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頓時對他爹崇拜得不得了。

“娘,娘,飯團以後長大了要幫爹打壞人,保護爹爹,還有保護娘。”飯團揮舞着小拳頭,一臉認真地道。

“嗯,那飯團要努力哦,爹和娘等着咱們的小飯團長大來保護呢。”

“嗯嗯。”飯團一臉鄭重地點頭。

“二哥,李大爺家的大兒子來了。”二郎住西廂,靠大門比較近,外頭有什麽聲音,通常他都先聽到。

李重文他來做什麽?“你把他領進客廳吧,一會我就出來。”

羅雲初麻利地給他穿上衣服,或許是他動作太大,不小心扯到傷口,痛得他嘶嘶叫。

打開門,二郎并羅雲初一前一後地來到客廳。

李重文見着二郎,站了起來,撲痛一聲,就朝他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謝謝宋二弟你救了我爹,要不是你,今天咱們李家就要辦喪事了。”

二郎吓了一跳,忙把他扶了起來,“李大哥,你這是做什麽?李大爺以前對我們就挺照顧的,今天任是誰都會這麽做的,你就別那麽客氣了。”宋李兩家的水田緊挨着,李大爺以前去跟水的時候沒少看顧宋家的。

“李大爺還好吧?郎中怎麽說?”二郎問。

“沒什麽,只是腰受傷了,郎中說了,這病得養個一年半載的才行。”說起老爹的病,李重文很憂慮。自己身子又不争氣,時好時壞的,如今連他爹也病了,這治病的錢就是一大筆啊,這可怎麽辦?想到今天他爹的提議,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恐怕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吧。

衆人聽了,嘆了一會氣,又說了幾句鼓勵的話與李重文。

其實也怪他們李家的房子緊靠溪邊那頭,離村子太遠了,若是近些,李大爺今天就不必受那罪了。如今家裏的東西都被砸光了吧。

李重文笑笑,将客廳打量了一遍,“宋二弟,今年掙了不少錢吧?”

二郎樂呵呵地道,“哪裏哪裏。”

“對了,那風小四,宋大哥打算什麽處理?”風小四的手腿應該被他打斷了吧?當時他清楚地聽到骨頭的暴裂聲的。

“揍一頓,扣住再說,等他姐拿錢來賠我家砸壞的東西再放人。”

說來也巧,這風小四正是風二嬸的弟弟,風二嬸娘家那頭沒人了,風小四跟着他姐到了古沙村這邊,游手好閑的他盡管不受他姐夫待見,但總能混個溫飽。

“對頭。”二郎贊了句。

“宋二弟,我也不東扯西扯了,直說了吧。我爹讓我問問你們,有沒有意願買下我們下水灣那三四畝地?”

二郎收住笑,問,“下水灣那的田很好啊,不可能沒人買吧?”媳婦愛吃大米,今秋收的稻米全都留了下來,沒舍得賣。他早尋思着買上幾畝水田,每季都種上稻米,這樣一來,媳婦就能常吃上大米了。

“你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也不瞞你。那地确實有挺多人想買的,但他們要不就是沒法一次買完,要不就是價錢給得低了點。還有就是你們知道的,我們的地緊挨着周老虎家的,他想買我家的地好久了,但他給的價實在太低了,我們一直不肯賣給他。這殺千刀的風小四多半就是他指使的。而且他也放出話來,誰要敢買那地,他就讓人不得安心。”說到最後,李重文苦笑。

的确,風小四,一個沒錢沒權的小癟三,哪可能一下子掏出幾十兩銀子?

周老虎?別人怕他,他宋家可不怕,宋周兩家為田水的事打過的架數不勝數了,誰也奈何不了誰。“不知你們打算賣多少銀子一畝?”

“我爹說了,若賣給別人,十四兩一畝,少一個仔兒都不行。賣給你們宋家嘛,十二兩一畝便成。”

一畝少了二兩,四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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