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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敢情好,日後咱們串門兒也方便啊。”老三真是有心了。

餘氏一聽,笑着追問,“二嫂,你們啥時候搬上去啊?到時我讓人來給你們拉行李。”

羅雲初一想到家裏地裏的一攤事,嘆了口氣,“唉,早着呢,等開了春後吧。”

那頭老三和二郎也聊起近日來城裏流民流連不去的煩惱,以及縣裏一些窮人的接濟問題。縣裏鎮上同樣還有一些人是沒有地的,光靠做些小買賣維持生計。今年的生意也不好做,大夥都節衣縮食地湊合着過一年呢。但也有一些,連基本的禦寒物品都沒錢買的。如果他這做縣令的不理會,指不定整個冬季下來,有好些人都給凍死了。

這邊羅雲初妯娌倆在談話時,也會留意男人那邊的情況,羅雲初聽着老三的問題,暗自思索了下。

以古代這種環境,每年冬天總要死幾個人的,去年天氣還沒有今年嚴峻呢,他們青河縣都死了八個人。朝廷方面雖然也明白這避免不了,但每回各省各縣統計上報後,按例都會被斥責一番的。有些運氣不佳死亡人數衆多的省縣,指不定管着的那位就被摘了頂戴花翎。

這兩年當今恐怕煩着呢,去年到今年上半年又是旱又是澇的,還有地龍翻身!民生生計都尚未完全恢複,衆多官員都是挾着尾巴做人,就看誰倒黴撞到槍口上了。

想明白這層,羅雲初也挺擔憂的,現在宋家就老三這根苗挺起來了,可不能随便蔫了才好。她想了想,古代幫窮人和乞丐度過寒冬無非就那麽幾種方法。粥棚已設,每日都會有人在那施粥的。正因為如此,那些乞丐流民都圍着粥棚找了個栖身之所。不過因為大多數粥棚都是臨時搭建起來的,甚是簡陋,根本就避不了風雪。

炭也送了一些過去,每日都會點上幾爐,一點上就是一群乞丐流民圍着。不過因為是在外頭,風大,撐不了多久便滅了。禦寒的衣服怕是難了,如今生計艱難,誰家不缺衣物的?

唯今之計,便只能在兩點改善一下,希望有所幫助了。一則是在縣裏找幾處還算結實的空屋,收流那些個流民和乞丐。二則是拿些少許的銀錢出來和農民購買一些稻草放在空屋子裏,每晚再攤派一些木炭過去。粥棚是一定不能斷的,再召集縣裏的大夫定時定點地給他們診一回脈,确保他們的性命安全。待這一寒冬過去,便功德圓滿了。

晚上羅雲初和二郎說了後,二郎次日便和老三說了。老三聽了,覺得很可行,看着一臉與有榮焉的二哥。老三暗忖,家有賢妻,虧得了二嫂,若不然二哥如今指不定還窩在宋家大宅的破泥屋裏呢。複又嘆道,若他二嫂是當家的就好了,有她在,老家亂不了。他也不必時常擔憂老大一家是不是又出什麽狀況了。

羅雲初提到的,還有一些宋銘承想到的,他都一一落實下去了。效果立竿見影,往年在最冷的月份裏,青河縣少少都要凍死七八個人。這回直至開春,青河縣也只出現了一個死亡人數,還是因為那老頭年紀大了,前兩年的饑寒交迫把他身體的底子都折騰壞了才捱不住的。

數據報上去時,新任知府大人魏知山正在大發雷霆呢。據不完全統計,上報上來的死亡人數高達三十人!要知道,明州歷來被凍死的數目最多也只是四十人而已。而如今還有幾個縣尚未上報,死亡人數就高達三十人了!他現在不求有什麽亮眼的表現,只求這死亡人數不要捅破了四十這個記錄就成。這幫混賬要捅破天了,若他吃了挂落,這幫家夥一個也別想讨得了好!魏知山氣呼呼地瞪着眼前的那張紙,覺得這個三十一真他娘的刺眼。

所以當青河縣的數據報上來時,真如一場及時雨,極大地緩解了他的壓力。一個人!只死了一個人!只要另外兩個縣的死亡人數不超過八個,那麽這場危急就算解除了。想到這,他忙讓下屬去聯絡下頭的人。不過青河縣這麽小的傷亡人數還是引起了他的疑惑,若這宋銘承有好的防寒扶貧方法為何不早些上報與他?若每個縣都如青河縣一般的話,那死亡人數是不會超過十個的,如此一來,他豈不是在當今面前大大地漲一回臉了?要知道,這些都是政績啊。

想到這,他忙招人來問了。得知去年年尾的時候,宋銘承的确來過,而且還不止一回。每回都沒被知府接見。原來,魏知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在他看來,宋銘承是個靠裙帶關系起家的家夥,他特看不起,因此一上任就給他來了幾個下馬威。現在想來,他悔呀,悔得腸子都青了。

不過經過此事,可以看出宋銘承這個縣令的确有兩把刷子。去年上半年,周墩遲把縣務處理得一團糟的事他也是知道的,比起姓周的,宋銘承無疑更适合這個職位。魏知山是個上進的人,雖然有時會釋放一些個人情緒,但不妨礙他欣賞一個下屬。

這回宋銘承這個青河縣令在他上峰面前可是狠狠地漲了一回臉,也給新上峰留下了一個好印象。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剛過了十五,二郎就到鄰縣靈沼領了十來個長工回來。靈沼人多地少,許多人呆在家鄉都吃不飽,紛紛到鄰縣去做長工或短工或找一些活來幹。因為二郎不費什麽力就弄回來了十來個長工。

羅雲初早讓二郎找人在大門靠南那加蓋了幾間泥屋,給長工住的,用料自然沒有之前的講究了。一間大的正屋,正屋裏用的都是大通鋪,旁邊給他們加蓋了一間小廚房和澡房。至于廁所,羅雲初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不加蓋了,蓋那麽多廁所薰得四處都是那種味道。等這些地播種下去,他們二房就搬到縣裏了,讓長工用着他們原來那個就成。

105

105、種稻養魚...

家裏請來了長工,本着物盡其用的原則,羅雲初讓二郎在西邊緊挨着原來的浴室廁所的那排小矮屋又加蓋了一一個大的豬圈,兩個豬圈裏一共養了十二頭豬。緊挨着加蓋了兩間矮泥屋,一間用來養兔子,另一間用來裝豬和兔拉出的糞便。豬的糞便可以随便使用,但兔子的糞便羅雲初讓二郎留着,輕易不許動用。做這些羅雲初心裏都有數的,日後自會用得上。

羅雲初笑着看忙碌不停的長工,心裏很滿意,現在的人還是蠻實誠的,幹活也肯賣力氣。不過她滿意歸滿意,該剝削的時候就得剝削,該壓榨的時候她也決不手軟。那啥,她可是付了工錢的,每人每年一千六百錢,這可不能白花了。這價錢還比周地主家高了二百文喱。

既然打算今年将地裏的作物收成翻一番,羅雲初老早就倒騰起自己腦袋裏的知識,看看能有什麽可改進的地方。還真別說,想了幾個晚上,真給她弄出了點東西來了,稻田養魚就是其中一項。

以前她老聽她爺爺說起生産隊的時候,稻田裏常常有魚出沒,随便在水裏洗個手,都能抓到一兩尾魚。當時羅雲初還小,聽了後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當時她就好奇地問了她爺爺這方面技術。她爺爺也不嫌煩,樂呵呵地和她解釋起來。她本就是農村裏長大的娃,而且那技術并不複雜,遂時隔多年,她仍舊有些印象。

她想,現代稻田能養魚,那他們這裏應該也沒問題的。而且稻田養魚以鲫魚鯉魚最易成活。她又細細地想了一遍,只要把秧苗之間溝壟掏深一些,再掏些魚洞,待秧苗長穩長青了,在水田追肥的時候把魚苗放下去,如此一來這些豬糞人糞既能肥田又能養魚。反過來,早間晚間,魚也是可以吃蟲子的。羅雲初來回想了幾遍,覺得沒有遺漏了,便站了起來,扶着腰去屋後的菜地找二郎商量去了。她實在是等不及了。

二郎細細地聽完,把他的疑問點了出來,“媳婦,你說的掏魚洞挖溝壟,這些都沒問題,但你能确保那些魚苗不會把咱們田裏的稻苗給啃了呀?”

“這個你就放心吧,魚兒不會啃那些長穩了長青了的稻苗的,因為那時的稻苗對它們來說太老了,它們啃不動。”

羅雲初又補充了一點,“而且它們還可以吃田裏的雜草,因為雜草鮮嫩。這樣一來,咱們都沒有定期派人去除草了。”

二郎一聽,大腿一拍站起來,興奮地說道,“媳婦,這個法子不錯。眼看就要春播了,我得趕緊去聯系魚苗。”

接着兩人又讨論了一畝田大概放多少魚苗合适等等的問題,二郎回屋裏拿了二三兩碎銀子便出發了。

羅雲初看着幹勁十足的二郎風風火火地跑去辦事了,笑了笑,扶着肚子回屋。到裏屋看了兩個娃兒一回,發現他們還在午睡。羅雲初也覺得有點春困,打了個哈欠,回頭将大門關好就爬上床午睡去了。

二郎颠颠地跑到縣裏,找了阿德幫忙,很快便聯系了兩三個魚販子,談好了價錢又訂了契約,約定一個月後将魚苗送到古沙村後,二郎就爽快地付了訂金。辦完事後,他覺得時間尚早,便溜到縣衙裏看了老三一回,将自家的情況和老三提提,自然也提到了今年的計劃。

老三是個敏銳的人,自然看得出來他二哥家折騰的這個稻田養魚和棉花的意義。他頓時覺得熱血沸騰,若真如他二嫂所說的那樣,這稻田養魚在青河縣推廣開來的話,将給青河縣帶來多大的好處哇。如果現在開始幹,到了後年,技術肯定成熟了,上繳的賦稅極有可能上一個等級啊,這一件件一莊莊的都是政績啊。

老三忙放下公務,跟着二郎回了一趟娘家,向他二嫂問起了詳細的養殖步驟。羅雲初皺了皺眉,看了老三一眼,見他一臉興奮的樣子,知道現在她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待他去碰碰壁後自己再勸吧。當下也不藏私,把稻田養魚的步驟說了出來,只不過棉花種植這項,她還隐瞞了一個增産的關鍵地方,那個地方也是她最近才想起來的,她決定看看老三接下來做出的情況再說。其實她也盼着老三的推廣能成功,她心裏有個計劃,不過現在說還太早。

老三得了法子後,連晚飯也不吃,回去招集信得過的屬下商議去了。

水田本來就比旱田高産兩鬥米,若伺候得好了,每畝高産三鬥也是極有可能的。他們家近兩百畝地,要用到的肥料着實有點多,自家是供應不足的。施基肥又是尤為緊要的一環,輕忽不得。而且現在可沒有化肥這種東西,除了和別人買肥料,沒別的辦法了。遂二郎放出話來要收一些當肥料,價錢也說好了,若是已經用草木灰混好的糞便是一文錢兩斤,若是糞坑裏的糞水,一桶三文錢。

二郎他們的做法惹來村中衆人的圍觀,聽說過買瓜買豆的,再不濟也有人買稻草的,他們還真沒聽過,連糞水都要買的。他們都是種地的老把式了,自然知道墊底肥(基肥)的重要。但宋家和他們不一樣啊,都是地主了,把地租出去當甩手掌櫃便成了呗。他們這的周地主就是這樣,哪像他們事事親力親為。

草木灰混着豬糞的倒沒多少人肯賣,畢竟他們開墾出的荒地也是需要肥的。山地較遠,用這種農家肥最好。若用糞水,挑得累死哦。遂二郎他們買到的肥料都是糞水,因為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糞坑,大門一開,讓二郎領着長工到糞坑裏挑就行,挑完再給錢。

因為宋二家收購糞水一事,一時之間,連最惡心的東西都變得金貴起來。為此,飯團還鬧了個笑話。

話說某天,羅雲初在葡萄架下做針線,飯團興沖沖地跑回來,小小的身子一颠一颠的,那速度仿佛被什麽東西追着他的尾巴跑一樣。可把羅雲初吓了一跳,以為發生什麽事了。

她立即站起身跟了過去,卻見飯團在廁所前站定,小胖臉憋得紅彤彤的,小胖手則迅速地将褲子脫了下來,然後開始釋放內存,然後一臉舒爽地轉過小身板,見着羅雲初時眼睛一亮。

羅雲初好奇地問,“飯團,剛才你跑那麽快就為了這個啊?”在外面不行嗎?他小小年紀的,該不會就害臊了吧?

“是呀娘,大胖說,現在的尿尿和耙耙金貴,他娘不許他把尿尿和耙耙給了別家,每回他都是一有了就沖回家去了。他娘一直都誇他好乖呢,娘,飯團也有很乖對不對?”飯團仰着小臉,期待地看着羅雲初。

“對,咱們飯團一直都很乖的。”對于飯團,羅雲初一向都不吝啬誇贊,小家夥一直都很努力,希望得到她的認可和贊同。

“不過,飯團,以後想撒尿就撒,別憋着忍着知道嗎?”

飯團難過垂下頭,烏黑的腦袋瓜朝天。為什麽他和大胖做的事一樣,娘和大胖他娘的回答卻不一樣呢?

“哦...”這個哦字聲音拉得長長的,不難聽出裏頭的失落。

“因為娘不希望娘的小飯團憋尿憋出病來啊。”羅雲初蹲□,和他平視。

小家夥聽了,陰雲一掃而光,朝羅雲初露出大大的笑臉,重重地點頭答應下來。

春播如火如荼地展開,那些個等着宋家降低租子的人實在坐不住了,腆着臉來到宋家,希望東家能把田地租給他們。

羅雲初瞥了他們一眼,慢條斯理地放下針線,一臉為難地道,“你們怎麽不早點來?這都快插秧了,啥都準備好了,實在是沒法...”羅雲初一開口就是拒絕,這等奸滑之輩,他們宋家可用不起。

“呵呵。”好幾個人幹笑着,這讓他們怎麽回話?

接下來,四五個人回答的理由都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接着他們又苦苦哀求了許久,羅雲初就是不松口。

“東家,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們,把地租給我們吧。”說這話的漢子,都快哭了,哪有之前說不再續租的得意和嚣張?

“這個,真的不行啊。”羅雲初毫不心軟,“要不,你們到周地主家瞧瞧?沒準兒現在還有地可租種。”她不是沒給過他們機會,在十五之前他們誰來說,她都會不計前嫌租給他們的。現在?晚了。

見羅雲初的态度如此強硬,幾人都知道沒戲了,其中有個叫李三一臉憤怒地看着羅雲初,那人被其他幾人按住了,羅雲初絲毫不懼地瞪回去。他們自己做錯事,還有理了?“張大牛,劉民,送他們出去吧。”張大牛和劉民都是長工,一直站在她身後。雖然她不曉李三他們被拒絕後會不會使用暴力,但她覺得防着點總是好的。

出了宋二家的大門,幾個人都是垂頭喪氣的。有些個更是抱怨開了,“李三,都怪你出的什麽主意,現在好了,宋家不肯把田租給我們了,今年可怎生是好?”

“怪我?你可以不跟着做的啊,我拿刀逼你了?當初是你自己貪心,現在卻來怪到我頭上,我呸!你這沒擔當的孬種!”

李三這話狠狠地砸在幾個人的心口上,雖然他們剛才沒說話,但心中對他也是埋怨的,認為是他害了自己。如今一想,果然都怪自己貪心啊,本來宋家給佃農的條件都是極好的了,自己偏還把主意打人家頭上,如今有這下場怨得了誰?

“好了好了,別吵了,趕緊到周地主看看吧,指不定還能租到幾畝地,若不然,就等着家中的妻兒老母活活餓死吧!”

衆人沒精打采地去了周地主家,地是租到了,租子卻要收七成,一番讨價還價後,才變成收六成。不過和宋家比,還是遠遠不如。此刻他們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前頭沒有解約的十三家佃農,全都種回原來他們租的地,這些人家都是租了兩畝水田,兩畝沙地或坡地。羅雲初讓二郎把租給他們的地都劃到一處去,這樣方便他們自個兒管理。待把整饬好的水田全都施過基肥後,十二名長工全都被派下了田。期間那些佃戶忙完自己的活後,有些個見着東家還在搶春播,紛紛都來幫忙。羅雲初也不好虧待他們,每日都以短工的價錢給他們付工錢。花了十天左右,才将六十一畝水田全都插上了秧。

106

106、搬家...

果然如羅雲初所料,直到他們家的水田都種完了,老三的動員工作仍舊沒有一絲成效。見他煩惱,餘氏也寬慰了幾句,仍不見效。她嘆了口氣,待他又出了門後,讓人備好了馬車回古沙村一趟。縣務她幫不上忙,但她可以在他忙碌的時候回老家幫他盡盡孝道。

羅雲初餘氏妯娌倆歪在寬大的躺椅上拉着家常。

餘氏眼睛的餘光瞄到一個在院子裏走動的長工,秀氣的眉頭微微一皺,“二嫂,你們啥時候搬上去啊?屋子我都讓人打掃好了,家具物什也挺齊全的,到時直接搬進去就能住人了。”

羅雲初算了算日子,“快了,前後半個月這樣,待地裏的棉花種下去,種完了棉花,稻田裏估計也可以放魚苗了,忙完這些就上去。”

說到這個,餘氏忍不住将宋銘承的煩惱說了出來。

這個結果,羅雲初倒不意外。這事不是那麽容易就辦好的,首先,對于新事物,人們通常都是畏懼得多。讓鄉民接受需要一個過程,只有看見了實惠,群衆才會自願接受,硬性的強迫只會讓鄉民反感,即便你說得天花亂墜。還有一點,防止米賤傷農,什麽東西多了,價格反而賤了。對于這一點,縣衙得給予重視,必要時,可以幫農民事先聯系好賣家。羅雲初可不想見到因為價錢賤,果子熟得掉到地上都沒人撿的場面了。如果到時魚的價格太賤,就實在太傷民了。

當下,羅雲初也不藏私,掏心窩子把自個兒的想法說了。由着餘氏去勸老三最是合适不過了,她雖然是他嫂了,到底不大合适。

餘氏聽完,将這翻話放在心裏細細琢磨一翻,發現正是這個理兒。

“三弟妹,你出自大家,道理定然比我們懂得多。”

餘氏聽到這話忙謙虛地說了幾句。

“這是事實,你也不必自謙,你且聽我說下去。你讓老三放寬心,別急,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在這個位置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他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不必如此心急。”老三最近的行事有點急進了。唉,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啊,老三再怎麽老持成重,也只是個剛滿二十的大男孩罷了。她理解他急于出政績的心理,但理解并不等于贊同。

有這種想法,并不是她多有政治見解,而是旁觀者清。

餘氏認真地點了點頭,心裏對羅雲初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個層次,長嫂如母這話,她當得起。

兩人都是聰明的,這種事點到為止就行了,接着妯娌倆便聊起其他話題。

水田插上秧後,又到了搶種棉花的日子。棉花是喜溫作物,在發芽出苗時,要求較高的溫度。過早播種和過晚播種都不行,時間要掐得非常準。八十四畝地需要種上棉花,這不是一個小工程,而且他們又得搶時間。光靠十來個長工人手恐怕不太夠,所以二郎後來又請來了七八名短工幫忙。

準備開工時,二郎特意走了一趟大哥那邊,交待他一些種植棉花的細節,現在他們做什麽都會拉大哥一把。怕他家田地不夠,今年山上的五畝地,也給他種了。

大郎認真地聽着,一一将那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記在心裏。這回他可學精了,決心緊跟着弟弟的步子走,不再自己自作主張了。

春播最是累人,羅雲初也是個舍得的主,她明白将軍不差餓兵的道理。若想別人賣力幹活,自己也不能太吝啬了。遂在最忙碌的這段日子裏,羅雲初特意請來了村子裏燒菜手藝最好的大娘。每日都會割上幾斤豬肉外加買上幾斤骨頭來熬制大骨湯。果然,這些長工短工吃飽了,幹活的力氣也足,速度快了不少。

花了六七天,可算是把全部的坡地和沙地都種上棉花了。種完棉花,二郎讓長工們好好休息了兩天,接着便是查看稻田。此時田裏的稻秧已經長好了,夠老了。二郎跑了一趟縣裏,讓魚販子将之前預訂的送來,放養在田裏。六十一畝水田,二郎總共預訂了一萬五尾魚左右(按每畝放養兩百條來計),全部都是鯉魚和鲫魚。放養的那會,村子裏老多的人圍着看熱鬧了。

羅雲初他們的動作這麽大,村子裏的人自然都見着了。不過大多數人都在觀望,好些個人問過村子裏的老人後,都不看好。這些老人都是耕地的老把式了,他們不看好的東西,村民們自然不敢嘗試。不過有些精明的,倒悄悄種上了一兩畝地。

羅雲初他們家的幾十畝水田都是連成片的,自個一家都占了一條水溝,而這水溝在整饬水田的時候就已經加寬加深過,只要今年不出現大旱,水田就不會有缺水的情況發生。

一連幾天,稻田裏都沒出什麽狀況,水田裏的鲫魚苗子、鯉魚苗子成群結隊地在稻田裏穿來穿去,煞是喜人。由此可見,稻田養魚很是順利。

原本羅雲初他們的佃戶還在觀望猶豫的,此刻見了,立即找上了魚販子,往自家的兩畝田裏也放了些魚苗。羅雲初見了也沒說什麽,因為他們的田也是掏了溝壟和魚洞的,當初他們不明白東家的意思,也照着做了,現在可派上用場了。旁的人見了,也眼熱,跟風在水田裏養起了魚苗來。羅雲初知道後,讓二郎去勸一下,把其中的道理和他們說道說道。他們這樣可算是提醒過了,聽不聽就在他們了,若他們一意孤行,到時魚死了可別怪在他們頭上。

為了預防魚苗被偷,二郎他可是煞費了苦心,用木頭沿着田際把自家的水田全圍了起來。而且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還建了間簡單的木屋,每日都讓長工輪流地守着。

待地裏的活告一段落後,他們便開始着手搬家的事宜了。

其實除了一些衣物用品等也沒什麽可收拾的,畢竟又不是不回來了。待上面安頓好後,二郎還得時不時回來照看田地的。不過盡管如此,二郎還是鄭重地拜托大郎幫着照看田地和房子。兩家的地挨得近,今年種的作物又一樣,讓他幫着照看一下也不費什麽事。現在天氣轉熱了,讓那些長工全窩在矮泥屋裏,還睡着大通鋪,就太熱了。夫妻倆人商量了一下,便決定把東西廂的幾間房搬空,讓他們住進去,正屋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碰的。

上回挑長工時,由李重武和阿德把關,那些奸滑的都被剔除了,挑回來的長工都是憨厚的實誠人。此時一個餡餅砸下來,個個都莫名驚喜,長工們得到了如此好處,個個都感激涕零的,暗地裏發誓,要好好幹活。

宋母對二郎一家子搬到縣裏這事很不諒解,宋母是個喜聚不喜散的主,她喜歡兒女孫子都環繞膝下,老三為了前程住縣裏,她沒法。但如今老二也想搬到縣裏,她心裏就不痛快了。老以為他們是想抛開她這個老婆子單過,即便二郎說了,他們在上頭為她準備了房間,她什麽時候想上去住一段時間都可以。

老三為此還特地回來了一次,和宋母詳細談了。此後,宋母雖然接受了這個事實,但心裏仍舊不痛快,見着羅雲初都沒好臉色。

羅雲初很乖覺,輕易不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其實說心裏話,她不難過,真的。嫁進宋家這麽久,她早就看明白宋母這人了。既然她都不在意自己,自己又何必太過顧及她的感受?不過,羅雲初在在二郎面前也會做做樣子,她不想紮二郎的眼睛,讓他卡在中間難做。不過私底下她該吃吃該喝喝,完全不當一回事。

收拾妥當,餘氏早早便派了馬車來幫他們搬家,阿德也親自過來幫忙了。臨走前,羅雲初再三叮囑長工頭子劉民千萬要幫她看住了那些兔糞,別給人亂用了。

這新房還是羅雲初第一次來,當下人将行李都搬到內宅後,羅雲初便讓他們回去複命了,并讓他們帶話給老三媳婦,說待他們這頭安頓後他們自會親自登門拜訪。

阿德見沒什麽地方需要他幫忙了,便告辭了,羅雲初知道他忙,也沒多作挽留。

接着二郎領着一家子轉悠了一圈,羅雲初發現,這房屋果然很大,三進三出,景致也好,垂花小門、抄手游廊、蔥蔥郁郁的院子。羅雲初特意去東廂看了兩個孩子的住處,現在湯圓還小,就讓他跟着他哥哥湊合在一塊,待他大點,再讓他搬到西廂去。

不過這麽大的屋子只有他們一家子住,也單薄了點。羅雲初琢磨着,該不該添幾個下人呢,她越想越覺得有必要。門房肯定是要的,她也快生産了,生産後要坐月子,最好再添一兩個丫環和一個管廚娘。買下人也是一筆花銷,月例又是一筆。羅雲初想到這,就覺得一陣陣肉疼。花銷那麽大,她得趕緊想個法子開源方成。

羅雲初在收拾房間的時候和二郎提了,二郎倒沒什麽意見,只說這些全由她做主了,想添幾個就幾個。其實整個院子餘氏已經讓下人收拾得很幹淨了,偏羅雲初不放心,又挑了一些地方親自收拾了一回。停停歇歇,忙碌了近兩個時辰才整理妥當。

小孩子對新鮮事物總是特別好奇的,趁羅雲初收拾的空檔,飯團湯圓兩兄弟手拉着手在院子裏玩兒。羅雲初在裏頭聽到他們的笑鬧聲,舒心一笑,日子總算是越過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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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青竹學館...

晚飯是在老三家吃的,餘氏特意準備的.老三家的廚子是餘氏的陪嫁,燒得一手好菜。飯團和湯圓兩個小家夥吃得肚子圓滾滾的。

湯圓小家夥本來在吃飯前就喂了他了,但他顯然是個愛湊熱鬧的,單獨吃時常常只能吃小半碗,怎麽哄都不肯吃了。等衆人上了飯桌,他又吵着要跟着坐在飯桌上。

羅雲初無法,只好讓他坐在自個兒旁邊,給他拿了專用的木碗和勺子,将這位小祖宗伺候好了再說。

“老三,老三媳婦,真不好意思。你們先吃啊,這小祖宗折騰着呢,沒有兩刻鐘恐怕擺不定他。”羅雲初頗不好意思。

餘氏笑道,“沒事,二嫂,咱們家裏沒那麽多講究,小孩子調皮一點才可愛嘛,我瞧着飯團和湯圓就不錯,你可不許說他們。”對這兩個侄子,她是真心喜愛的。

二郎笑着點頭,忙招呼二郎飯團等吃了起來。

趁着喂湯圓的空檔,羅雲初也夾了幾箸菜。

湯圓看着他娘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自己,他左看右看,發現哥哥和其他人都是自己吃的,小家夥伸出小手想抓勺子自個兒吃,“娘,呃,湯圓,自...自己吃。”

要放在平時,羅雲初肯定很爽快地答應了,但此時在老三家的飯桌上,她擔心一會他吃得到處都是飯粒。就在她猶豫的空檔,湯圓的小手已經牢牢地抓住勺子了,羅雲初掙了掙,沒掙開,索性就由他去了。

衆人都有趣地看着湯圓,只見他笨拙的拿着勺子往自己嘴裏填飯,豈知勺子上的飯太多,他的小嘴一下子吃不下這麽多,一大半飯粒都從嘴巴漏出來了,好在上桌前羅雲初已經給他用了圍兜,要不然小家夥身上的衣服就被他弄髒了。

湯圓的平衡感和手感都很好,別的小孩子學吃飯時很多時候都會出現用力過猛或者手抖的情況,但這娃愣是穩穩當當的,比一般孩子要強上許多。

“哇,弟弟好棒哦,能自己吃飯了呢。”飯團看着能幹的弟弟,笑眯了眼,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臉與有榮焉的樣子。

對于飯團的贊美,羅雲初也是贊同的,但這小混蛋能不能別那麽貪心啊?湯圓穩穩地抓着勺子,又從碗裏滿滿當當地舀出滿滿的一勺子飯,就往小嘴巴裏塞去,又一半從小嘴裏漏了出來。

說他,他就一臉無辜地望着你,真是讓羅雲初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小貪吃鬼,嘴沒那麽大,倒貪心,看吧,飯都掉完出來了。”

湯圓眨巴着眼睛,撒嬌道,“娘,娘,肉肉,肉肉,湯圓要肉肉。”小胖手指着放在不遠處那香氣四溢的紅燒肉。

羅雲初不鳥他,小混蛋當她不知道這是他慣用的招數啊,“小子,來,先吃菜才有肉肉吃。”這小子也不知道和誰學的,自打能吃輔食開始就愛喝肉粥,略大點的時候,就吵着要吃肉,整個人就是個無肉不歡的主。

湯圓皺着白白胖胖的包子臉,一臉糾結地看着他娘挾給他的青菜,“娘...”聲音拉得長長的,就盼着他娘能收回這根青菜。

“不吃青菜就不給肉。”她才不上當呢。

在家裏,最寵湯圓小混蛋的不是羅雲初而是二郎和飯團,哪回若讓二郎給他喂飯,必定能讓他飽餐一頓肉的,二郎和湯圓都抵擋不住湯圓撒嬌的功夫,總能讓這小混蛋得逞。二郎就常和她抱怨,說兒子就算頓頓吃肉又能吃得了多少。還勸她,兒子既然喜歡吃,就讓他盡管吃好了,反正他老子有能力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對上二郎一副暴發戶的嘴臉,羅雲初是好氣又好笑,當下和他說了一翻葷素搭配營養均衡的道理。

湯圓習慣性地看向他爹,羅雲初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他爹快速地低下頭,和碗裏的雞腿較起勁來,肩膀像糠篩一樣,一抖一抖的。湯圓收回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飯團哥哥,卻發現人家根本就不看他,直盯着他面前的魚頭出神。

湯圓扁了扁嘴,審時度勢,知道他娘是鐵了心讓他吃青菜了,當下委委屈屈地看了他娘一眼,張開小嘴,“娘喂。”

小家夥用力地嚼着嘴巴裏的青菜,仿佛和它有仇似的,吃完後,忙讨好地笑着,“娘,肉肉。”

羅雲初言而有信地給他挾了一塊紅燒肉,小家夥樂得笑眯了眼。

因為有了湯圓小混蛋的搗亂,一頓飯吃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讓下人将剩飯剩菜撤了下去,一大家子人移步正廳。

“二哥二嫂,房子還滿意吧?”餘氏輕啜了一口茶,笑問。

羅雲初将飯團和湯圓抱上臨窗大炕,才笑呵呵地答道,“嗯,很滿意。對了,三弟妹,我想添幾個下人,不知道你有相熟的人牙子麽?”

“東武街尾那個黃婆子調教出的下人還不錯,明日我讓她領幾個人過來給你瞧瞧?”

“成。”接着,羅雲初又向餘氏請教了一些挑下人的法子,餘氏也不藏私,細細地和她說了。羅雲初聽完,心中将餘氏的話和現代一些用人單位招聘人才的方法相互比較了一翻,發現其中有異曲同工之妙。

餘氏看了羅雲初幾眼,猶豫了半晌才問,“二嫂,下人買回來還得調教一番才能頂用的,我把鐘媽借給你用兩天吧,她是我們餘府的老人了,在調教人方面頗有手段。不過,你若不願意,我就...”

羅雲初打斷她,微笑利落地說道,“三弟妹,虧得你提醒了,我剛才還尋思着和你借人來着,你肯将這樣的人借與我便是再好不過了。這下可便宜我了。”

聽到羅雲初如此說,餘氏也放下心來,若是別人,她肯定不會那麽魯莽地說出剛才那翻話。這話她的确是為着二哥二嫂好,但她也挺怕二嫂聽了後想歪了,以為她別有用心。

那頭,二郎也在和老三商量着飯團的事。飯團今年五歲了,送去學館是早了一點,但早有早的好。羅雲初寵孩子,但絕不溺愛。她将飯團當作親生兒子來疼,自然希望他長大後能有一翻出息。

“老三,咱們縣裏有兩個學館,哪個比較好點?”事關兒子,二郎不得不慎重。

“暮春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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