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後悔莫及

兩天後，艾香才把二叔父盼回來。當艾香端着奶奶做好的飯踏進二叔父的屋子時，二叔父虎着臉瞪了艾香一眼，坐在飯桌前沒有吭聲。艾香把飯放到桌子上，他顯然餓了，端起來就吃。

艾香泡了杯茶，放在飯桌上，小心翼翼地說：“二叔，我的事，我二嬸給您說了吧？”

“嗯，說了。”

“那你能不能給我找個活幹？”艾香摳着手指頭，膽怯的問。

“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嗎？”二叔父瞪着艾香問。

艾香以為二叔父忙，忘記了自己的年齡，小聲說：“才二十。”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二十了？再過個年就二十一了。活很好找，我一句話的事，但事情不是那麽一回事，你和你媽的關系都搞不好，你媽把你養活這麽大，你犯了錯誤，你媽說你兩句，你都敢罵你媽；你媽打你一下，你都能跑到這裏來，那我給你找上活，領導說你兩句，你是不是還要打領導？你和你媽是醬炒葫蘆，越炒越糊塗，還說你在學校很優秀，你把書白念啦。”

“二叔，您能聽我解釋一下嗎？”艾香委屈地問。

“我沒有時間聽你的，我吃完還有事呢，我公司幾千號人，哪有閑時間聽你說？你如果想在這裏呆，就讓你二嬸給你看的介紹個對象。等結了婚，我可以考慮給你找個活。不想在這裏呆，玩兩天，就回去。你現在大了，有些話我也不好說。總之，你和你大，你媽一樣差勁，都不是省油的燈！”二叔父邊吃邊說，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艾香聽着二叔父的話，真想狠狠的煽自己一個耳光，覺得自己太不争氣了，跑到這裏來自己挨罵不說，還要連累自己的父母親挨罵。艾香一下子覺得自己對不住父母親，強忍住淚，來到院子裏閉上眼睛深呼吸好久，等自己平靜下來後，才回到奶奶的屋子裏。

“你給你二叔父說了沒有？”奶奶小聲問。

“說了，我二叔父不同意。”艾香說着眼淚流了出來。

“娃娃，你二叔父不同意也有他的道理，現在這個社會太亂了。你也大了，有時候，有些事是身不由已就闖下禍了。并不是你不好，懂嗎？”

“嗯，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結婚呀。我一結婚一切都完了。”艾香痛苦地說。

“娃娃，你一個女孩子，不想結婚，你想幹什麽？你父母對你也夠好的了。你看咱們老家，像你這麽大的都結婚了，有些都抱上孩子了，你年齡大了不結婚，永遠讓父母有操不完的心。等你把婚一結，什麽問題都解決了。”奶奶勸說着艾香。

“奶奶，我只有結婚這一同條路了嗎？”艾香難過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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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你都二十歲的人了，你要是再能小兩三年的話，我求你表叔也能給你找個活。”

“奶奶，別求了，我二叔父這都行不通，我表叔更不會答應的。算了吧，我還是回老家吧，我回去好好幫我大我媽幹兩年活，再結婚。現在都什麽時代了，一過二十就必須結婚。我要破這個規矩！”

“娃娃，你就別再鬧騰了，你回去，又不找對象，你媽天天要為你操心，鬧不好又鬧起矛盾就不好了。你大了，老和母親鬧矛盾也不好，知道的人說你媽脾氣不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幹下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整天和你媽吵吵鬧鬧的。現在的人，是好話不出門，壞話傳千裏。聽奶奶的，在這裏找一個吧，離城近，城邊邊上的也行。總比咱們老家好一點。老家人苦啊，種了一輩子的地，還是個窮。”奶奶邊做着針線活邊開導着艾香。

“唉，那好吧，我就聽你一次勸，找着看吧，真不知會碰上什麽樣的人。找上像我姐夫那種人，我可不要。”艾香嘴上說着，忽然想起堂哥曉輝來，一下興奮起來。曉輝畢竟是當過兵的，又見過世面，說不定會支持自己不用早結婚的。

艾香整夜都沒有睡着，幻想着堂哥回來後，動員二叔父給自己找個活，或堂哥把自己介紹到他戰友的廠子上班，又幻想着夏老師在老家給自己找上工作了，在一個鄉村很小的中學裏給初中一年級教英語，同學們都很喜歡自己……

第四天，艾香正在廚房做飯，父親突然從屋外走進來。艾香始料不及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離家出走才四五天，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艾香忽然有種負罪感，覺得自己太沖動了，做了件最愚蠢的事。艾香看着憔悴的父親，忙倒了杯水說：“大，對不起，都怪我不懂事，讓你擔心了。”艾香邊抹淚邊向父親道歉。

“娃娃，你知道我看了你的信，有多着急嗎？我們是不找的地方都找了，沒想到你會來這裏。娃娃，你說你，唉，好了，別哭了，只要你活着比什麽都強！你走了，你媽也是哭了一夜，其實你媽還是很疼你的，一晚上都聽着外面一有動靜就爬起來去開門，總想着是你回來了。你媽急得兩天都沒有吃飯。娃娃，你媽脾氣就那樣，你也別記怪，你媽是偏愛那幾個多一點，但，你是最堅強的，這你媽都知道。你既然來了，就先住在這吧，家裏麥子也種上了，那一點玉米一收，也沒有啥事了。”

“大，都是我好不。其實我媽打我，我也能忍受，我媽胡罵我，我真的無法忍受。”艾香說着失聲痛哭。

“她媽打女子，你也不管一管，哪有那樣打娃的？這兩天還稍好一點了。那天剛來，娃頭上一片頭皮都沒有了，血淋淋的，你說，她心怎麽就那麽毒，怎麽能忍心把娃頭上的一片子皮連頭發給拽下來了。”奶奶邊說邊抹着淚。

“媽，你也別哭了，都怪我沒有本事，不如她二叔，沒好好孝敬你和我大，我很慚愧，這個娃娃，我也對不住……”

“好了，你也別自責了。我現在老了，也幹不動了，現如今四世同堂了，我也知足了。你回去好好勸勸她媽，把她那脾氣改一改，兩個人争口氣，商量着把日子好好過。幾個娃娃也夠乖的，再熬幾年，娃娃都大了，你和她媽日子也會好過一點。”。

“日子現在好過多了，地裏自己種的夠吃，開的那個商店也掙的夠開支。就是他媽這個脾氣不改，唉，你說怎麽辦哩？”

“艾香，去叫他們來吃飯吧。”奶奶正說着。曉輝與曉軍從昆明出車回來了，一進門曉輝就笑着問：“什麽風把你們給吹來了？”

父親尴尬的搓着手看看艾香不知所措。

“艾香，你頭上的頭發怎麽啦？”曉軍吃驚地問。

“叫姐，艾香是你叫的嗎？”奶奶說。

“什麽姐，比我才大半歲。”曉軍笑着說。

“大一天也是個大，就得叫姐。”奶奶說。

“你的頭怎麽了？”曉輝問。

“你大媽打的。你看大媽毒不毒，娃把馍馍蒸黃了，就把娃打成這個樣子。今天好多了，剛來那天血淋淋的，看都不敢看。”奶奶說

“書不念了？”曉輝問。

“不念了。”艾香說。

“不念了，找個對象嫁了算了，遲早都是個嫁，呆在那個家受罪死了。從我記事起，你就是大媽的出氣筒。”曉輝說。

“你怎麽也和他們一樣，也想讓我嫁了。我還盼你回來，給我找個活幹哩。”

“找什麽活？你嫂子像你這麽大，微微都一歲了。明天我就托人給你介紹個對象。快早早嫁出去算了。”曉輝笑着說。

艾香低頭不語。

“你們也真是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為什麽對她這樣？她當初生出來是個女子，又不是她的錯。現在長大成人了，還這樣。”曉輝說。

“唉，好娃的，我也沒有辦法。你大媽就是那個脾氣，對其他幾個還好一點，，只不過和她說不來。”

“聽我的，快快的找個好人家嫁了。”曉輝又看着艾香勸。

“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個人家嫁了算了，還能怎麽樣？這世道就這樣了，過了二十歲，真的不好找了，過完年，都二十一了。早嫁，早好，讓我少操點心。”父親說。

“我也是這麽想。”海娟說。

“那你意思是在這找，還是回老家找？”二嬸問。

“唉，你們看的在這找一個吧，這離城近，條件總比老家好一點。”父親說。

“艾香，你是什麽意思？”二嬸問。

“随便吧，那都行。”艾香失望地說。

“這個怎麽能随便哩？”二嬸不高興地說。

“在這找吧。回去一時半會，不一定能找上。她媽那個人，你也是知道的，和這女子是水火不容，我也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父親說。

屋子一陣沉默。

小微微說：“在這找吧，我也要找一個。”

小微微的話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

“你也要找一個？”曉輝問。

“是，我也要找一個。”小微微笑着說。

“你姑姑找對象，你找什麽？”海娟笑出了眼淚。

“找個玩的。”小微微說。

“哈——哈”一屋子人又笑了……

艾香含淚幫奶奶洗着碗。父親從身上掏出一沓零塊塊錢，數了數，給奶奶二十元錢說：“媽，你把這點錢裝上，想吃啥了，讓娃娃上街給您買點。”

“我不要，我有哩，我老了，我要錢幹什麽？”奶奶說着把錢又塞到父親的口袋裏。

父親硬把錢塞在奶奶手裏又低頭數了數，給艾香十五元錢說：“我走的急，也沒有帶多少錢，裝着，女娃娃大了，用錢的地方多。你就先待在這兒吧，讓你二嬸子看着給你找個好點的人家。娃娃，你也大了，嫁人，這是遲早的事，你要想開，別在犟了。我今天就要回去，你媽在家裏也很着急。”父親說着，淚水在眼裏打轉轉。

“大，我也不要，我這還有十多元錢哩，你拿上吧，回去家裏也有急用錢的地方。”艾香說着把錢又塞到父親手裏。

父親不要，又推了過去，推了幾次，艾香只好把錢裝。

父親溜下炕就要走。艾香心裏難過極了，抹着淚說：“大，要不你住兩天再回去吧，你等我二叔出差回來再碰個面吧。”

“不了，見了面也沒什麽好說的。我回去，家裏還有事，你在這裏勤快一點，少讓你奶奶操點心。別哭了，聽話。”

艾香抽泣着。

“媽，我走了，艾香雖說不小了，但有候也不懂事，你多指教一點，又要讓你操心。”父親說着轉身向屋外走着參嬸子和其他人說：“艾香在這裏，請你們都多擔待一點，她做的不對的地方，請你們也多指教。”

艾香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掉下來，追出門喊：“大，你還是留下來見見我二叔父吧，你給我二叔父說說，讓他給我找個活吧，我真的不想現在就嫁人。”

“娃娃，你也是個聰明人，怎麽就這麽糊塗哩？村上的大姑娘都結婚了，剩下你……我和你媽是擔不下這個心呀！娃娃，現在就是這麽個世道，你再不結婚，村子上的人又咋說，這你是知道的。聽話，別哭了，快回去。娃娃，你大這一輩子沒有什麽本事，讓你們都跟上我受罪了。大對不住你。”父親說完，猛地扭轉身向遠處走去。

艾香聽着父親的話心裏刀割一樣，抱着路邊上的一棵杏樹，手指緊緊摳着杏樹皮，咬緊牙，沒敢出聲，任憑淚水灑落，只定定地看着父親遠去的背影一片模糊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