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抉擇

小栓子正在撒嬌,不願穿衣服,和小微微在炕上打玩。海娟手提着小栓子的衣服,無奈地看着他們,見艾香進來了說:“我看你昨天回來憂心忡忡的,不願說話就睡了,如果真的不願意,你可以說出來,不能太勉強自己了。女人這一輩子,真的很苦。我聽奶奶說,他們一家人可好了。”

“唉,他們家的人真的都很淳樸,特別是他媽,我給端了碗飯,感動得拉着我的手,說了一大堆。”

“那你為什麽回來一臉的不高興?我和奶奶說着話,兩個娃娃那麽鬧,你竟然睡着了。”海娟疑惑地看着艾香說。

二嬸等不住,也進來催着吃飯,看小栓子光着屁股,忍不住和小栓子親熱了一會兒。人常說隔輩親,看來是真的,曉輝雖說不是二嬸親生的,二嬸對曉輝也不是很好,可是對曉輝兩個孩子,真的是比親的還要親。

海娟拉住小栓子,強行給穿上衣服。艾香倒水洗濕毛巾,準備給兩個孩子擦臉。兩個孩子都很調皮,不願擦臉,又鑽進被窩裏,硬被海娟從被窩裏拉出來給擦了個臉,還沒擦完兩個娃娃就哇哇大哭了起來。爺爺聽見了,在門外罵海娟說:“一天什麽都不幹,只看着兩個娃娃,還給我惹的哭,真是不害臊。”

“你心疼了你來看吧,我不看了,煩死人了,我去喂牛去。”海娟笑着說。

“我沒有奶頭,我有奶頭,我保證比你看的好,太陽曬到屁股了,還沒有起床,還惹的兩個娃娃哭。真的是欠打。”爺爺說着進屋子,站在炕邊,眯着眼睛看着兩個孩子。小栓子撒嬌的撲在爺爺懷裏,用手指着爺爺去打海娟。爺爺抱起小栓子,用手輕輕的在海娟頭上打了兩下,小栓子高興地笑了,小微微也笑着不哭了。海娟又氣又好笑地洗完臉,抱起小微微進屋子吃飯去了。

二嬸接過小栓子,一邊自己吃一邊給小栓子喂了點飯。奶奶把小微微接過去圈在她腿中間,也給喂飯吃。爺爺看着兩個重孫子,笑的合不攏嘴。艾香和海娟面面相觑,都沒有吭聲吃着飯。艾香覺得家裏的氣氛要比十年前祥和多了,好像每個人都變了好多,特別是二嬸與爺爺。爺爺吃飯喝酒的毛病并沒有改,而是越喝越高檔了,從二鍋頭變成竹葉青了,生活好了,好像每個人都不在乎爺爺每天一碗雞蛋炒肉,半瓶竹葉青酒。

下午,二叔父回來了。艾香幫着奶奶做好飯,端着飯走進二叔父的屋子。二叔父看了艾香一眼說:“我聽你李叔說,小田家裏很窮。你想好了沒有?不要到時候嫁過去了,日子過不到前頭去了,又怪我們。”

“我也沒主意,我奶奶說跟上去不會有錯。”艾香羞怯的回答。

“你二十歲的人了,你的事,你自己不做主,你聽奶奶幹什麽?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怎麽能說聽你奶奶的?”二叔父不高興地問。

“行,就這麽定了吧,找誰都一樣。”艾香小聲說。

“這不就完了嗎?只要你一句話,那我們應該怎麽做,心裏就有數了。眼看就要過年了,你要是同意,讓你李叔找個人看個日子先把你們的親事訂了。日子訂好了,讓你二嬸陪你回老家一趟,把你大請來,給你訂親。”

“行,看好了,我一個人回去,別讓我二嬸回去了。我二嬸身體又不好,那天去他家,把我二嬸折騰的也夠戗。”

“這話,你說了不算,你要是回去不來了,我們再回去找你?讓你二嬸陪你回去,把話傳到,你先和你二嬸回來,你大到訂親那天再來也行。”

“那好吧,聽你們的。”艾香無助地說着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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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香站在屋外看着太陽懶洋洋的往下沉,往下沉,最後沉的看不見了,只剩下天邊一片淡淡的晚霞,晚霞也慢慢地消失了,留下一大塊烏雲,像個獅子大開口吃着最後一點點晚霞。不久,晚霞徹底消失了……

艾香的心裏真的是難言的悲涼。自己的婚事就這樣定了嗎?自己的一輩子就這樣的交代了嗎?真的是不甘心啊。艾香的淚水漫在她嬌美而又年輕的臉上。她知道自己長得挺好看,可是這有什麽用呢?自己活了這麽大沒有一天快樂的日子,現在,自己就這樣的定下了自己的婚事。無非,自己一輩子都沒有開心的日子。她心裏真的好迷茫。

周六,李叔來了,說他已找人算好了艾香和小田訂婚的日子。日子定到農歷十一月十六,說是圖了個順。艾香給李叔泡了杯茶,覺得也很對不住李叔,天是越來越冷了,李叔為了自己的事,左一趟右一趟的跑,真的是太辛苦了。

十月底,二嬸帶上艾香在服裝店裏給艾香買了一件很時尚的棉大衣和一雙棉鞋。二嬸也是一位極愛面子的人,給艾香買衣服,回老家也是為了給艾香争一口氣,也是為了別人說她一聲好。她又給老家人買了些禮物。

那是一個寒冷的早上,艾香和二嬸踏上了回老家的班車,一路上,翻了兩座山,換了兩次車,下午三點多,才回到家裏。

母親一看二嬸把艾香送回來了,還以為是送艾香回家過年,一直陰沉着臉。艾香看了心裏又是一陣難過。當二嬸坐下來把回來的事給母親說完時,母親才慢慢舒展了臉。

晚上,父親回來了,聽了也很高興。艾香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是為了不讓父親操心,還是忍住了,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整理着過去上學用過的書,偷偷把文斌與曹亮寫給她的信一張張撕碎了,塞到炕洞裏燒了。艾香還把整出的好多課外書分了一半給妹妹,一半第二天送給海洋。

中午艾香在老師家裏吃了頓飯,還給老師撒了個謊說自己在師範附中重讀,老師聽了也很高興。艾香從海洋口中得知文斌在農歷十月份當兵了,曹亮寫了好幾封信。艾香看着被海洋保存完好的信并沒有拆開看,她覺得自己沒有勇氣看,還有,不用看也知道曹亮信裏寫的是什麽。海洋勸艾香去看看文斌的母親,說文斌的母親一直在海洋跟前打聽艾香。艾香一聽就慚愧起來,覺得沒有顏面見文斌的母親。艾香很後悔自己當初的離家出走,一下子把自己改變了。她當然可以反悔,不過二叔父家裏的人肯定會生氣的……艾香難過得掉下淚來。

艾香出門大半天,二嬸等着急了,父親便騎車子來了。艾香只好告別了海洋和老師,跟随父親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又碰見一個上了高中的同學豔紅,豔紅告訴艾香說:“文斌走時,一直不肯上車,一直盼着你來送他,走時給海洋一封信和幾本書,讓海洋轉交給你。他還告訴我,讓我見了你一定要告訴你,讓你一定要等他當兵回來。”

艾香聽完豔紅的話,頭暈暈乎乎的随父親回到家裏。

二嬸看着艾香不高興地說:“你現在必須把主意拿定,不能動搖,你不要讓你老師和同學給你叨咕幾句,你又改變了主意。”

“沒有,我只是去看了看我的老師,她很愛我,她也沒有說什麽。”

“那就好,下午就別亂跑了,咱們睡一個晚上,明天一大早就走。”

“要不,你先回吧,我在家裏給我媽幫兩天忙,到時候我和我大一塊去。”

“我老遠跑回來幹什麽?你二叔父怕你一回來,改變主意,不去。我們可丢不起那個人!你也知道,我們一天為了你,沒有少跑路。”二嬸靠着被子斜躺着說。

“你快跟上你二嬸回去吧,誰稀罕你給我幫忙?離了你,這個地球照樣轉。”母親冷漠地說。

艾香很尴尬地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二嬸,二嬸偷笑着。艾香無奈地向屋外走去,又來到她的屋子,把海洋轉交給她的曹亮的信拆都沒拆,打開炕洞門,一封封點着燒了。父親站在門口看着艾香在燒信問:“你看也不看就燒了?”

“有什麽好看的?看也是白看,現在誰也無法改變。我二嬸和我李叔我為的事,真的也沒有少操心,嫁誰都一樣,天下烏鴉一般黑。”艾香說着已淚流滿面。

父親看艾香哭得很傷心,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停了半天才憂心忡忡地說:“娃娃,人的命,天注定,你該吃哪一碗飯就永遠是吃哪一碗飯的,你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啊。我這一輩子沒有本事,也拿不了事,讓你們來到這個世上,跟上我受罪了。只是訂婚,又不是結婚,我去看看,不行,咱們也可以回來。”

艾香最不愛聽父親這麽說他自己,覺得父親這樣說是在侮辱他自己,是在貶低他自己,父親并不是他說的那種沒有本事的人,而是父親太善良,好多人把父親的善良當成了軟弱,久而久之,父親也把自己的軟弱當成了沒本事。艾香每次聽到這個話,就痛苦得想煽自己的耳光,強把淚擠進去,不讓往出流。

父親看艾香不哭了,想是艾香聽着他的話真的想通了。父親自言自語着幹活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艾香一個人了,她拉開抽屜,拿出畢業時全班同學的合影,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又想起豔紅說文斌當兵走的時候,留給海洋轉交給自己的信,海洋為什麽沒有提起,是忙忘記了還是她真的喜歡文斌故意隐瞞了?艾香的目光停留在文斌的照片上,一直不願離去,艾香心裏說:你不是說永遠是我的哥哥嗎?為什麽現在卻要公開身份,要做我的戀人?可我一直把你當哥哥呀!你明知海洋一直喜歡你,你為什麽要把信和書讓她轉交給我?為什麽不讓豔紅給我?你在信中寫了些什麽?你又給我買了些什麽書?你在那邊當兵還好嗎?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和阿姨,等我以後有錢了,我要給阿姨買幾件像樣的衣服,也給你買幾件,以報答你們這幾年對我的照顧!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如果沒有你和阿姨對我的關心,我都不知道怎麽度過那些難以忘記的日子!

天黑了,母親抱柴燒炕。艾香把她認為是貴重的東西,依然鎖在抽屜裏,把鑰匙給母親。母親說:“你還是帶上吧,我現在記性不好了,鬧不好就丢了,你回來又擡櫃扭鎖的。你姐走了,也沒有人用這個抽屜。”

艾香小心地把鑰匙裝在她棉衣口袋裏,幫母親燒炕。

第二天早上,艾香和二嬸吃完早餐,就匆匆忙忙地趕車去了。天太冷了,連鳥兒也懶的出巢,一路上,也沒有見幾個人。來到車站,車上也沒有幾個人,都凍的瑟瑟發抖。車停了好長時間,總算拉了七個人,才發車。艾香的腳凍得發疼,幾次問二嬸:“二嬸,你腳凍疼了吧?其實,你不用回來的,我回來說一聲就得了,你為我,太受罪了。”

“沒有事,只要能順利地把你這個事辦成就好。你看你媽那個樣子,見了咱們連個笑臉都沒有,說你找好對象要訂婚時,她才和你說話。去,窮富不說,那一家人,絕對是把你當人看的。日子在人過的。”

艾香聽着二嬸的話,一直點着頭。好不容易熬到縣上,才坐上了從縣城發往周嶺市的班車,到底是去大地方的車,人多也暖和了好多,沒等多長時間就發車了。一路的颠簸把一車人都颠簸得無精打采的昏昏欲睡。二嬸走到半路上也睡着了。艾香扶着二嬸,不時的看看了無生機的窗外,一排排光禿禿的白楊樹一閃而過,光禿禿的山極不情願地磨蹭着往後退去。一直在和司機說話的售票員回頭看了艾香好幾次,笑着問:“她是你母親?”

“不是,是我二嬸。”

艾香和售票員的談話,驚醒了二嬸。二嬸不好意思地說:“昨天晚上和你母親說話到很晚才休息的。這一上車就睡了,你一路上沒有睡吧?”

“沒有,我也不瞌睡。”艾香動了動被二嬸壓得發麻的胳膊。

“一車人只有她沒有睡,我還以為是你丫頭哩。”售票員笑着說。

“侄女和丫頭沒有什麽區別?師傅車到五裏鋪,麻煩你給我停一下。”二嬸說。

“你就說在哪個單位門口吧,五裏鋪也大了,我應該停在哪?”司機不耐煩地問。

“水泥廠門口。”二嬸急忙說。

車”嘎”一聲停下了,售票員笑嘻嘻地看着艾香說:“慢一點下,別着急,下車後,小心過往的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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