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訂婚
兩個禮拜很快過去了,父親十一月十五日早上來到二叔父家,因父親沒有去過小田家,更沒有見過小田的人,一直心事重重,很不痛快。艾香看着父親的樣子,心裏也很難過,但還是假裝很高興,一直勸着父親。二嬸本身一直瞧不起父親,看他又是這個樣子,很不高興,吃晚飯時,還說了父親幾句,父親心裏對小田沒有底,就一直沒有吭聲。艾香看爺爺奶奶二嬸都在數落父親,心裏難過極了,裝着上廁所,蹲在廁所裏面又偷偷哭起來。晚上,艾香又是一夜沒有合眼。睜着眼睛一下到天亮。
第二天,二叔父請了假,還找了兩輛車,一輛吉普,一輛桑塔納,加上曉輝和曉林的車,三輛車就是一溜,看起來很氣派。海娟也早早把小栓子送到她姨娘家了,只帶着小微微,一同随着艾香、奶奶、父親、二叔父、二嬸、李叔與李嬸上了車。開車就是比騎車快,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小田家。
車剛停下來,好多人就圍了上來。小田穿了一身深藍色西裝,臉被凍的發紫,走過來遞給父親一支煙。父親眨着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沒有接煙只是說:“你吸吧,我從來不吸煙。”
二叔父随着人群進了院子,随即又出來了,父親也跟着出來了,艾香看父親和二叔父都不高興,也跟着出來了。二叔父狠狠地瞪着艾香小聲罵:“二十歲的人了,你把你的終身就交給這樣的家庭?你想過沒有,家庭環境這個樣,父母親都是病身子,你來到這個家裏,不掉幾層皮日子是無法過起來的。你真是把書到肚子裏了!”又罵艾香父親說:“這就是你所謂的知識分子教育出來的好女兒,連個最起碼的辨別能力都沒有!竟然看上這樣的人家,是怕嫁不出去了嗎?”
艾香一肚子委屈,也無法辯解,只是低頭偷偷流淚。父親帶着哭腔說:“你別這樣說她,她要是早想嫁人的話,也輪不到來你這裏,娃娃畢竟是娃娃,她知道個什麽?你們一個八十多了,一個四十多了,帶着她來看家,你們不給娃做主,娃能知道個啥?你也用不着生氣,你們花了多少,我把錢給你們,他們花了多少,我也把錢給他們,我們不吃他的飯,走人就是了。娃,我帶回去,找這樣的人家,老家多的是,不求你們。”父親說着雙眼早已濕潤。
“你說的是屁話!你看這個陣勢,能走嗎?人家為了這個事,把全村人都請來了,也把他市長姑夫請來了。你看,這麽多人,你說給錢就能解決問題?你也是把書白念了。”二叔父咬牙切齒指責着艾香父親。
村上的人也看出事情不對勁,竊竊私語着。小田笑着過來說:“外面多冷,我們把茶泡好了,你們進屋子邊喝茶邊話說吧。我姑夫說他知道你的單位,還曾經去過你們單位調研過。”小田邊說邊拉着二叔父往院子裏走,又回頭說:“艾香,你把大姨夫帶回屋子裏坐,外面太冷了。”
艾香的心裏罵着真是個馬屁精,什麽還沒有見什麽的,就拿他當市長的姑夫說事。艾香扶着父親,看見父親的淚水像斷了錢的珠子往下流,自己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父親流這麽多淚,心裏一下難過起來。父親不願進院子,來到一堆玉米柴堆前,無力地坐下去說:“娃娃,今天這飯說什麽都不能吃,吃了你這一生就完了。家窮富不說了,日子在人過的。小田這娃,我從他走路上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絕對是個社會痞子。”
“第一天見,我就不願意,可是我奶奶和我二嬸都說很好,我爺爺也說好,說的我也沒有主意了。”艾香抹着淚說。
“你去叫你奶,咱們走。”父親哽咽着說。
“大,你別這樣。走,我奶肯定不會走。你看他們的陣勢,也是不會同意咱們走的。”艾香勸着父親。
“娃娃,不走,你就等于往火炕裏跳。”父親痛苦地雙手抱着頭。
“是溝,是崖,也只能跳下去了。真的,我再也不想看我媽的臉色了,從我那次和我二嬸回去,我媽沒有給我好臉色……你知道她那個樣子,我心裏有多難過……我再不好也是她親生的,她為什麽就容不下我?那次回去,我媽如果态度能好一點,我真的是想把實情告訴你,也不至于把事情鬧成今天這個樣子。”艾香越說越傷心。
“好了,你也別太傷心了。你媽,那是和你是心和面不和,她也從你們走了那天到現在,天天晚上睡不着,就怕你找不好了,學你姐。”
“說穿了,這個還不如我姐夫,太會讨好人了。你看,人家一來,就收攏我二叔父一家子,特別是我奶奶。我就想不通,我奶奶八十多歲的人了,為什麽就那麽愛聽好話。”
“你奶一輩子沒有把我當過人、還能對你怎麽樣?好娃的,自己的路自己走,怎麽可以靠別人?別哭了,你奶奶來了。我勸你奶咱們走。”父親說着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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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香回頭一看,奶奶拄着拐杖,氣呼呼地來了,還沒有走到跟前就說:“怎麽?今天叫你來是給女子訂親來了,又不是叫你來鬧事來的。人家酒菜都端上桌了,你卻拉着女子不進屋吃飯。你對女子好的很,女子為什麽能跑到我們這裏來?你今天不吃這飯,把這事不成,我就用我這老羊皮換你這小羊皮,你不信咱們試試?”奶奶說着,便抱住艾香父親的腿哭了起來。
艾香忙拉住奶奶的手說:“奶奶,你別這樣,我們沒有說不吃這個飯,也沒有說不訂這個親,我一切都聽你的。我大只是看了心裏難過。奶,你先起來,別這樣,讓人看了笑話。”
“我不起來,你今天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奶奶死死的抱着艾香父親的腿。
艾香父親忙跪下說:“媽,你也是女人,你跟上我大,挨了一輩子打,受了一輩子苦,我不能讓我的女子走你的路。”
“去你媽的,我跟上你大不好現在也是四世同堂。誰好?她能把日子過到我這步田地?”奶奶說着用拳頭捶打着艾香父親。
艾香也跪下說:“你們倆都起來,都別再說了。咱們進去吧,再不進去,看人家村上人是怎麽看咱們哩?”
“你說,你同意還是不同意?”奶奶哭着問。
“這個樣子,我怎麽能忍心同意哩。”父親說着抹了把淚向天長嘆到:“老天爺呀,你為什麽不長眼睛?我這個女子從生下來到現在,就沒有人把她當人看過!”
艾香看着父親絕望的樣子,心如刀絞,又看着奶奶死死地抓住父親的衣服不松手,不知為什麽有點恨奶奶,又想起鄰居阿姨曾說過的話:你生下來第三天,你奶奶嫌你是女孩子,就盛了一籠土,把你放在籠裏,在嘴角上壓了一鍁土,把你往死裏捂,結果被你七奶奶求了下來。聽說為此事,你奶奶七天七夜沒有給你母親吃飯,差點把你母親餓死……又想起自己兩次被送人,艾香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一手拉着父親,一手拉着奶奶說:“你們倆都起來吧,你們再不起來,我就從這崖壁跳下去,一死了之。”艾香說着,艱難地站起來,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海娟來忙扶住艾香說:“你們倆,一個八十多了,一個四十多了,真的是白活了,今天都這樣了,還為難艾香幹什麽?你們不覺得艾香可憐嗎?”海娟說着眼淚也流了下來,邊抹淚邊說:“大伯,你也別那個了。我爸剛給我說了,讓我告訴你,咱們今天先把這飯吃了,先把事訂下,完了回去再商量對策。你今天不吃這飯,不訂這事,恐怕咱們是走不出這個村的。真的,連這三輛車都開不出去!你以為他們家,真的人緣很好,訂個親,全村人都來了嗎?人家肯定早就預料到你來了不同意,便請了一村子的人來示威。”
“現在是法制社會,我怕他們幹什麽?”父親扶着艾香,站起來說。
“強龍硬不過地頭蛇,你還是識相一點吧。”海娟不高興地說。
“你今天不吃這個飯,是你死呢還是我死呢?”奶奶依然拉着艾香父親的衣服問。
“你們別鬧了好不好,你們是不是都得覺我真的活在這個世上是多餘的?”艾香有點歇斯底裏喊。
“娃娃,我這是為你好,你怎麽能這樣想?”父親抹着淚說。
“好了,已經這樣了,我奶奶一心看上,就聽我奶奶的吧。別鬧了,咱們進吧,別惹我二叔和二嬸不高興了,他們也為我付出不少。要怪,只能怪我的命不好,天無絕人之路,先走一步算一步吧。”艾香勸着父親。
奶奶終于松開了手,拄着拐杖,邁着三寸小金蓮,邊走邊用黑絲絨頭巾抹着淚,還嘟囔着什麽。奶奶沒有走幾步,就被小田笑着扶進了院子,顯然在一邊偷看多時了。
艾香和海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正在為難之際,山杏笑着走過來說:“姨夫,海娟,艾香,快進屋子吧,這會風吹的還有點冷。”說着拉着艾香父親的手和海娟的手往前走。海娟又拉着艾香的手,一起走進院子。
院子裏的大棚裏,擺放的桌子已經坐滿了人,幾個小夥子在端着菜往上擺。艾香和父親、海娟被拉進了屋子,看見屋子裏擺着兩張桌子,八個涼菜上全了,酒也滿上了,看來只是在等艾香和父親、海娟拿筷子開席了。
父親緊挨李嬸坐下,艾香坐在父親對面,看父親的臉色很難看,知道父親還在難過着,心裏又一陣掙紮。再看所有的人,個個好像都很不自在。二叔父眯着眼,強裝鎮定的吸着煙,二嬸端着杯茶,像是不停地在喝着茶,其實只是把嘴搭在杯邊上濕了一下嘴唇,曉輝翻看着一份舊報紙,也是在裝樣子,李叔和李嬸也不自在的低頭看着茶杯。
小田父親端起酒杯說:“來,咱們先吃吧,天冷,菜都涼了。有什麽話,吃了再說好不好?”
“本身就是涼菜,還怕涼。”海娟為了打開僵局,笑着說。
曉輝放下報紙,瞪了海娟一眼說:“大伯,吃吧,吃了再說。”
“吃,吃,什麽話都別說。”二叔父鎮定自若的端起酒杯說。
“吃,吃,菜真的涼了,大家大概都餓了。”李叔端起酒杯和艾香父親的酒杯碰了一下說。
艾香看父親慢慢地端起酒杯,淚水一直在眼睛裏打着轉轉,端酒的手有點發抖。
“好,吃吧,不好意思,是我影響了大家的心情,我先幹一杯。”艾香父親說着,頭一仰,一杯酒下肚,呲了呲嘴,并沒有動筷子吃菜。
二嬸,李嬸,海娟只是和大家碰了個杯,只抿口酒。咂吧着嘴,放下酒杯,夾了點菜,放在嘴裏嚼着。
艾香只是喝了一少口酒,已經被辣的不行了,急忙喝了口茶,也沒有動筷子吃菜,只是端着茶杯發呆,覺得自己好像己經酒醉了似的一陣頭昏目眩。
又一盤熱菜上來了,海娟用小碗夾了點菜,遞給艾香說:“給,快吃點菜吧,別空腹喝酒,這酒太烈了。”
艾香已經沒有了感覺,只是木木地看着父親。
小田圍着桌子,給這個夾菜,給那個看酒,嘴裏不停地說着。小田的花言巧語好像說動了艾香父親,艾香看父親的臉有點舒展了,便深深嘆了口氣。艾香腦子嗡嗡亂響,看着他們的嘴一動一動的,卻聽不清他們在談論什麽……
酒杯碰來碰去,艾香真的不知道他們喝了多少酒,也不知小田說了多少讨好的話。
飯總算是吃完了。
艾香坐在那裏,腿早已坐麻了,雖說酒勁已過去,但頭還是暈暈的,不知道自己是誰。艾香呆滞地坐着,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還是隐隐約約明白他們在商量自己和小田結婚的事。艾香父親雖說也不願意,飯吃了,酒也喝了,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艾香父親不說話,那就只好由二叔父說了,事實上一直也是二叔父和李叔說的。說完了,一切好像真的訂下來了。要走的時候,山杏一把抓住了艾香的胳膊不讓走,艾香無奈地看着父親。父親說:“你不想住,就跟我回吧,我也不願意你呆在這裏,回去咱們還有事要商量哩。”
“他叔,你不懂人家這裏的風俗,這裏一般要是把親訂了,女的必須留下來要住兩天。”李嬸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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