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分家

晚上,小田回來心災樂禍的告訴艾香,父親又在二叔父家讓奶奶和二嬸給上了一堂”政治”課。艾香躺在炕上聽着小田的話,又想起父親那清瘦的身影。可憐的父親,一生都在爺爺奶奶和二叔父家人面前一直沒有擡起過頭,二嬸每次罵父親就像一個警察罵犯人或是長輩訓斥晚輩似的。二嬸和奶奶,這回罵父親,肯定把艾香服毒的事全怪罪在父親頭上了,肯定埋怨父親教育無方。艾香想到父親又因自己挨罵,後悔的淚水又浸透了枕邊。

小田躺在艾香身邊吸着煙,艾香才離開小田二十多天,就已無法适應小田那個煙味了,皺着眉,憋着氣,盡量忍受着。小田卻不知趣地一連吸了兩根。艾香無奈只好用被角蒙住嘴,慢慢地睡着了。剛睡着,又夢見自己還是在車上颠簸着,車裏的空氣很難聞,自己心口悶的難受,艾香不由的呻吟了起來。

艾香被一只粗大的手使勁搖醒了,睜大眼睛一看,原來是小田。艾香翻了個身,面向着牆說:“噢,我太累了,坐了一天的車,好困,剛才睡着了還夢見在車上。”說着又迷糊了起來。

“你走了二十多天了,才回來,就不陪我說一會兒話嗎?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哩,你和我生活多半年了,又和我分開這麽長時間,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表示?”

“我真的好困,讓我睡會吧,有什麽事明天說,好嗎?”

“久別勝新婚哩,你難道沒有感覺?”小田說着又點了一根煙吸着,”我讓你回去住一個禮拜,你卻住了三個禮拜,你眼裏根本就沒有我,把我說的話沒有當回事。”

“我回去,本想是住一個禮拜,可是我回去後,不知為什麽就想多呆幾天,等我生了孩子,不知還能不能再回去?”艾香聽着小田話中有話,一下子清醒了,睜開眼睛看着小田。

“大概不是這個原因吧,是會你老相好的去了吧?”

“你說這話就沒有意思了,我挺個大肚子,會什麽相好去了?我有相好的,還能嫁給你嗎?”

“哼,你嫁我是另有目的。”

“什麽目的?我能有什麽目的?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小田恨恨地吸了口煙,向艾香的臉吐了口煙圈說:“你說呢?”

艾香被嗆得用手捂住嘴咳了起來,淚水随着劇烈地咳嗽也流了下來。

艾香天晚上沒有依小田,小田一生氣,第二天出門幾天都沒有回來。艾香知道小田肯定是在外面鬼混去了。

過了一個禮拜多小田回來了,捎了幾個廚房用品,放在艾香的屋子。艾香奇怪地問:“你給過年買的碗筷,放在廚房就行了,放在這幹什麽?”

“什麽給過年買的,那是給咱們買的。”

“給咱們買的?”

“是呀,我走了這幾天,他們沒有給你說要分家的事?”

艾香睜大眼睛看着小田問:“分家,分什麽家?”

“你別把眼睛睜的像個銅鈴似的,怪吓人的。分家,就是把你我和他們分開過。”

“為什麽?”艾香吃吃驚地問。

“不為什麽?就是我不想和他們過了。”小田不耐煩地說。

“是我做錯什麽了嗎?”

“沒有,是你走了以後,三個姑姑來好好給我上了堂‘政治’課,都像在批判孔老二一樣,都說是我的事,都說我對你不好,都說我做不了父親。”

“她們說你,可和分家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有關系?我如果和他們分開門另當家,他們就沒權利管我了。”

“其實你姑姑說你,也是為了這個家好,我想也沒有惡意。”

“放屁!她們都向着你說話,沒有一個人向我說話,我在她們眼裏什麽都不是!”

艾香看着小田,半天沒有吭聲。

小田吸了口煙,在地上彈了彈煙灰說:“明天我就給咱們築鍋臺,把糧食一分,就算把家分了。”

艾香強打起精神洗了個臉,上炕和衣躺下,兩眼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發呆。

“你在想什麽?”小田摁滅煙頭問。

“沒有想什麽?我在感受孩子的胎動。”

“明天分家,你向大多要一點糧食。”

“為什麽?”

“你傻呀,孩子生下來不吃?”

“我這個樣子,大和媽會同意分家嗎?”

“他們的思想你沒有回來,我就動員通了。”

“怪不得我回來家裏的人都怪怪的,好像都躲着我,不和我說話,原來是為這事。”

“我給你說的事,你記住了沒有?多要一點糧食。”小田說着在艾香肩上拍了一下。

“大和媽也不容易,老四也不小了,也應該給娶個媳婦了。我們分多分少都一樣,反正你我都年輕,只要把地分多一點就行了,至于糧食,我不能去和他們争。”

“你就是個二貨,多分一點,吃不了,我可以捎到集上賣掉,換些錢花。”

艾香看小又不高興了,便閉上眼睛聽着小田的叨唠,迷糊着睡着了。小田叨唠了半天,看艾香睡着了,氣的溜達下炕到他父親屋子看電視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田就和泥築鍋臺。小田父母親氣歸氣,可是拿小田也沒有辦法,一切都由着小田亂折騰。

下午,小田把鍋臺築好了,跑到鄰居家借了個鬥,喊着分糧。小田父親坐在炕上吸了半天煙,溜下炕說:“量什麽量,你裝些去就行了。”

“那不行,應該是多少就是多少,我不落你們的話把兒。”

“那你自己去量吧,我沒有力氣去量,你量的看是多少擔,平均一個人分多少鬥,你分吧。”

“那好,你坐着拿個筆,記一下。”小田說着,便喊老四撐袋子。

小田一鬥,二鬥……的數着,裝了好多袋子小麥,又一袋一袋紮好口子,放在院子裏,折騰得滿頭大汗。

艾香看不慣小田的折騰,只好溜回屋子幫山桃做晚飯去了。

小田母親安慰艾香說:“香,你也別難過,咱們明是分了家,咱們暗還是一家子。他上城了,咱們娘倆還是在一個鍋裏吃飯。三寶脾氣不好,他要分,我們也只好依了他,只要他不和你鬧騰就行了。那是吃草長大的,不通人性。”

艾香的心被撕裂着,但還勉強微笑着,也不知說什麽好,是指責婆婆不應該什麽事都依小田,還是安慰婆婆不要難過。可是艾香心裏真的很難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坐在鍋臺前燒着鍋。

小田和老四把糧食量完了,在分時和他父親發生了争執。艾香燒着鍋,心裏很明白小田肯定是為了給肚子裏的孩子也要多分一份而和他父親吵起來了。

小田的聲音很大,小田母親氣得拄着拐杖出去前言不搭後語地罵着小田。小田又和他母親吵了半天。最後聽聲音,是小田父親妥協多給小田分了兩鬥,小田才善罷甘休。

吃完晚飯,小田要分幾個馍馍,說第二天就要分開吃。小田父母親都勸讓鍋臺幹兩天,再分開吃。小田一聽,糧食已分了,還在一起吃,當然是占便宜,也樂意在一起多吃幾天。

小田一晚上都樂得眉開眼笑,好像分了家對自己有多少好處似的,拿筆計劃着身上的錢都要買些什麽。艾香聽着,覺得心裏有一一絲絲暖意,覺得小田以後要真能精打細算過日子,分家也是一件好事。

艾香看在眼裏,樂在心裏,也沒有敢和小田多說話,怕一說話小田會得寸進尺有非分之想對自己的身體不好。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肚皮也裂了好多紋,腳手一到下午就腫脹的難受,食欲也是越來越少,吃一點點東西,胃就很不舒服。

艾香躺在炕上,閉上眼睛均勻地呼吸着,用手輕輕地摸着肚子,感覺着新生命已一步步向自己慢慢走來。艾香雖說覺得自己太小了,才二十一歲,就要為人母。可每次手放在肚子上,小家夥在體裏動來動去時,也能感覺到另一種溫暖和幸福。

分家後,因新築的鍋臺太潮濕出煙不利,艾香每次做點飯都被煙熏的淚流滿面。小田外出打工,好幾天都不回來,公婆都勸艾香随着他們一起吃。畢竟是分家過了,艾香每次吃飯都不好意思,總要把小田從街上買回來的菜分些給山桃做飯用。

小田回來知道他走後,艾香就自己不做飯吃,很生氣,罵艾香沒有骨氣。艾香想不明白,小田為什麽要和父母親分的那麽清,其實父母親對小田也很好,只是恨鐵不成鋼,并無惡意。

小田的所作所為正印證了古人說的那句話:父母心在兒女上,兒女心在石頭上。

進入老歷十一月下旬,艾香的身子已經很笨重,站起來坐不下,坐下去又站不起來,晚上睡覺也很困難,坐着難受,躺下更不舒服。此時,艾香才深深體會到做母親的不容易,想想自己的母親生了五個,而且在那個物品匮乏的年代,母親是多麽的不容易,又是多麽的偉大。

十一月二十二日,早上起來,艾香覺得胎兒稍向下移了一點,胃部沒有被頂的那麽難受了,吃飯時,也比平時飯量稍好一點。吃完早餐,艾香忽然一個念頭想去二叔父家轉轉。剛好小田又休息,艾香說通了小田捎上自己去二叔父家。一路上,艾香坐在小田的車子後面,真的是越走越辛苦,幾次都想返回家。可是艾香還是強忍住,來到了二叔父家。一進門就吓了奶奶一大跳,因從艾香服毒康複後,一直沒有去過二叔父家。奶奶也很想念艾香,每次只能在小田跟前問問艾香的情況,小田每次都以艾香身子不好為由應付奶奶。奶奶掐指算,艾香是生到十二月前後,很想去看艾香,可是路遠,一直沒有動身。看艾香突然來了,顯得非常激動,見了艾香忍不住淚流滿面。

當艾香坐下和奶奶聊了半天,試探問奶奶有關自己住院的事時,奶奶根本不知道,海娟也不知道。艾香才明白自己錯怪奶奶和海娟了,海娟不知道,曉輝肯定也不知道。

中午,二嬸串門回來了,叫艾香去她房間,關上門,和艾香談了好多,艾香才知道自己服毒的事,只有二嬸一個人知道。艾香心裏對二叔父家人的埋怨,随着二嬸的一席談話,誤會全消了。艾香便很後悔一直沒有來看爺爺奶奶和海娟。二嬸沒有去看艾香的原因是二嬸氣不過艾香,恨艾香不應該做那些蠢事。可是那事,對艾香終生也是難以忘記,也是終生沒有人能更多理解艾香當時的處境,二嬸對艾香的指責,艾香只能把淚往肚子裏咽,真的不想多解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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