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面目全非

雞已打了兩次鳴了,再叫兩次天就放亮了。不知過了多久,艾香迷迷精糊糊睡着了。夢裏又來到了上學的路上,天又下了一層厚厚的雪,文斌又拉着艾香的書包帶,艾香又坐在書包上滑着雪,豔紅和彭英洲在後面追跑着:艾香,艾香。一輛大卡車飛馳而過,卷起一陣沙塵,模糊了文斌的視線,文斌一個趔趄,摔到了,把艾香抛出好遠,頭碰在了一棵大樹上,艾香頭破了,鮮紅的血滴在了雪地上,艾香一下子昏厥了過去。文斌連滾帶爬的爬到艾香跟前,抱着艾香喊:“艾香,艾香。”

艾香微弱地睜開眼睛說:文斌,我的頭好痛呀,如果死了,你和豔紅,還有英洲要好好照顧我的孩子。

文斌哭着說:“不會的艾香,你不會死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對孩子好的!艾香,艾香,你醒醒,我抱你去醫院!”

艾香無力地摟着文斌的脖子,文斌抱着艾香哭着向醫院奔去,豔紅和英洲拿着艾香與文斌的書包也在後面哭着,跑着……

一聲公雞打鳴聲,把艾香驚醒了。艾香睜開眼睛,定了定神,看自己躺在炕上,兒子還在熟睡中。艾香用手摸了摸兒子的小臉蛋,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艾香頭痛欲裂,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知道自己還活着。艾香艱難地爬起來,頭一陣暈眩,眼前發黑。艾香忙扶住牆,溜下炕,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已沒有了人型,臉腫的和鼻子一樣平,眼睛也腫成了一條縫,摸了摸頭,也軟軟的,顯然也腫了,握了握手,手也腫的攥不住,嘴上幹了一層血痂。

小田跪在地上用鐵鏟鏟除地上的血跡。艾香扶着牆向外走,被小田擋住說:“你今天別出門,哪也不能去。不要讓大和媽看見了,又說我欺負了你!”

“我上個廁所去。”艾香微弱地說。

“給,用這個盆上吧,上完我去倒。”小田怒視着艾香說。

“請你不要這樣,我都成這個樣子了,我去上個廁所你還不讓去。”

“呵,就是不讓你去,懂嗎?這兩天,你哪也不許去!”

小田堵在門口不讓艾香出門,兩個人在屋子裏僵持着,不知僵持了多久,孩子醒來了,看着艾香的樣子,吓得哇哇哭了起來。艾香想上前抱孩子,孩子扭着身子不讓艾香抱,艾香知道孩子看着自己的樣子大概是不認識自己了,把自己當成了個怪物。

“別怕,寶貝,我是媽媽,來,媽媽給你穿衣服,送你到爺爺屋子去。”

孩子哭着聽出艾香的聲音,睜大眼睛看着艾香,止住了哭聲,爬到艾香跟前,摟着艾香的脖子,驚恐地看着艾香。艾香的心被撕裂着。

山桃聽見孩子的哭聲,沖進屋子說:“怎麽了,寶貝,怎麽一大早就哭了?你殺雞了,殺雞怎麽不去外面殺,殺在屋子幹什麽?血淌了一地。”

孩子看姑姑進來了,又哇一聲哭着說:“不(姑),血,媽媽。”

“呀,嫂子,你這是怎麽了?大,媽,你們快來看呀,我嫂子這是怎麽啦?”山桃哭着跑出屋子,站在院子裏大聲喊。

孩子也大聲哭着,小田一把揪起兒子又扔到炕上說:“哭,哭,哭喪的,你媽沒有死還活着,你哭什麽哭?”

小田父親進來了問:“香,你這是怎麽了?昨晚上還好好的,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你問你兒子。”艾香抹着淚說。

小田父親走出門,拿了一個放羊鞭子沖進屋子,咬着牙,一連在小田的身上抽打着問:“說,這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她,她做錯什麽了,用着你這麽狠心?我寧要艾香這個女子,也不要你這個娃!你他媽的,整天游手好閑,什麽正事都不幹,淨幹些偷雞摸狗的事,還有臉回來打人!”

小田暴跳如雷大喊着奪過他父親手裏的鞭子,折斷,又舉起,想打他父親。小田父親把頭抵在小田懷裏說:“給,給,打我一下試試?桃,你去把你幾個哥喊來,把這狗日的弄死算了,免得害人!”

“大,別鬧了,快想辦法送我嫂子去醫院吧,小心得破傷風。嫂子,人家把你打成這個樣子,你為什麽不吭一聲呢,你為什麽不喊呢?嫂子!”山桃抱住艾香痛哭起來。

小田母親哆嗦拉着艾香的手說:“娃娃,你傻的,人家打你,你打不過,可會跑,你怎麽不跑呀?三寶呀,你就積點德吧你,人家香,村子上誰不誇她好,你怎麽就不知道惜福呢?”

“惜慫的,惜福哩,誰他媽的知道我過是什麽日子?娶了個媳婦,硬是不讓碰,一碰就掉眼淚。”小田說着也哭了起來。

“唉!你真不要臉,說這話也不害臊,娃都生的給放下了,你說這話也不嫌丢你先人!”小田父親說着,打了自己一巴掌說:“桃去叫你四哥去,讓你四哥捎你嫂子醫院看病。完了,咱們把你幾個姑姑和姑夫叫來,再收拾這個畜生!還沒有王法了,由着他幹了!只要我在這世上活一天,你就別在我眼睛底下害人!”小田父親說着,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坐在椅子上喘息着咳嗽。

“大,你還是讓我三哥捎去吧,你讓我四哥捎去,我三哥又給人胡說我四哥和嫂子的關系不正常了”

“我給誰說過這種話,你不要在這嚼舌根子好不好?”

“給誰說,你知道,自己行為不檢點,還把屎盆往別上頭上扣。”山桃氣呼呼地說。

“你們別争了,看是讓誰送去的,就快去吧!人命關天的,別有個三長兩短的。”小田母親說。

“那肯定是我去,我的老婆我不去,他老四算老幾?”

“你還知道她是你老婆呀,你狗日的,等咱們把這事完了再說。要去,就快點,路上騎慢一點,不能再鬧個差錯出來。”小田父親說。

山桃忙找了個頭巾和口罩,麻利地把紗布口罩拆開,把艾香的傷口包紮好,又給艾香頭上蒙了個頭巾說:“走在路上,你用手把這傷口壓住,別讓風鑽進去了,小心得破傷風。”

艾香嘴裏應着,心裏升起一股溫暖,淚水止不住外湧。

“快去吧!去了,大夫讓住院你就住下,不想住,你就回來先住在你媽屋子裏,讓桃照顧你。”小田父親說。

“好了,夠意思了吧?快走吧,你都快成大熊貓了,看我們一家子多稀罕你,我就搞不懂,是先有兒子哩還是先有媳婦哩?”

“別廢話,快去吧,路上小心一點!”小田父親怒喊着。

“快走吧,別磨叽了。早走,我少挨些罵,我現在是罪人,走到哪兒都是挨罵的,天生下來就是挨罵的。”

艾香腿像灌了鉛一樣邁着沉重的步子挪出大門,坐上小田的車子,向城裏走去。

小田捎着艾香一路上罵罵咧咧,車子騎的扭來扭去。艾香閉上眼睛痛苦地忍着,雖說雙手緊緊抓着車子後坐,可是好幾次都差點從車子上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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