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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權利誘◎

微風徐徐,燕飲晴卻像是懸在沸騰的鍋上,心虛不安,以至于滿頭大汗,口幹舌燥。

她努力将話說的圓潤:“大嬢嬢有意隐瞞,我們也不好打聽,蘇弗的家世連二嬸和我娘都不清楚,何況是我呢。”

安平掃她一眼,燕飲晴面上強裝出坦然。

“那她為何會在侯府住下?”

燕飲晴便将自己所知緩緩道來,安平越聽越皺眉,不禁反問:“侯夫人便因為她母親的搭救之恩,幫忙管她親事?!她娘死了,難不成她爹也死了?!”

言語間的刻薄鄙夷絲毫沒有遮掩。

燕飲晴點頭:“當初我也有疑慮,但娘說她爹還活着,旁的便不知了。”

見安平揪着花瓣撕扯,她又補了句:“五妹妹來京時,是五郎去接的,想來大嬢嬢不能說的私密,從五郎那兒能問出答案。”

安平眉梢染笑,花瓣的汁液黏在指甲,她擡眼沖燕飲晴吩咐:“燕五郎這會兒在哪消遣?”

燕飲晴如釋重負,以為自己甩出了燙手山芋,忙不疊開口:“約莫還是跟韓丘瑾混在一起,不是在紅香閣便是去跑馬了。”

燕珏看見找來的安平,心知肚明。

“燕五郎,給你帶了壇好酒。”安平招手,侍女将二十年陳釀搬到桌上,隔着壺嘴,便能聞到酒香,沒有令人腦脹的腥辣感,醇和濃厚,的确是好酒的味道。

燕珏往後一仰,雙手墊在腦下,眸光從酒壇移到安平臉上:“無功不受祿。”

安平斂起雙手,臂間的泥金榴紅帔子滑到腰下,從前父親與她說過燕珏,道聖上召見有意為兩家說親,促成姻緣,父親沒有立時答應,借口回府問安平想法,安平聽了,堅決反對。

燕珏名聲在外,是京內游手好閑的混混,成日浸在紅香閣,也不知霸占了多少姑娘,她才不要這種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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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安平自幼愛讀詩書,愛看話本,對溫文爾雅的男子尤其青睐,她想嫁的人,必定如話本中的郎君一樣完美無瑕,會在月下吟詩,會在花中作畫,會有她想象的一切美好模樣,總之決計不能是燕珏這種浪子。

他長得的确俊朗,眉目英挺,桃花眼只這麽看着自己,便有種深情缱绻的味道,高鼻梁,唇微抿,下颌線也格外明顯,穿了身寶藍色長衫,領口敞的略大,上面沾了胭脂香粉,不知道是哪個姑娘親的,還有一截結實的皮膚,又白又硬。

安平收回視線,端起茶水喝了口,說道:“我有幾句話想問你。”

養尊處優的口吻,習慣了高高在上。

若換做平時,燕珏定是理都不理,可這事這人畢竟是自己招來的,總得有始有終,叫她得償所願。

“什麽話?”依舊是混不正經的模樣。

安平看了眼四下,侍女與随行小厮都已退到幾丈遠外,她才開口:“你家那位五妹妹,到底是何來歷,家中爹娘作何營生,怎麽會讓侯夫人幫忙料理婚事?”

“你問她作甚?”燕珏故意吊着她。

安平難得耐心:“同在你們家裏讀書,只是好奇。”

滿嘴扯謊。

燕珏卻也不同她計較,裝着不在意的樣子摸過酒壇,随口就答:“她娘死了,爹是江寧小官,好像是個通判,我也不大清楚,總之我娘記人恩情,順手幫了把。”

安平了然,如此看來,蘇弗與侯府沒甚幹系,那便好下手了。

她前腳剛走,韓丘瑾就從旁邊屋裏探出頭,沖他意味深長的眨了眨眼:“原是五郎設的守株待兔,為了弗妹妹,你可真是煞費苦心吶!”

燕珏乜他一眼:“把你嘴巴閉緊了,別亂說。”

韓家是韓家,韓丘瑾是韓丘瑾。

“知道了,我還從沒見你對誰上過心,等改日約那小姑娘出來,叫我們見見。”

燕珏冷笑:“寶貝自然要好生藏着,憑甚給你看!”

“吆!燕五,你動真格了!”

課上,褚老先生精神不濟,中途咳了數次。

蘇弗便将香囊裏的菊花拿出少許,休息時要來熱水泡了菊花茶,褚老先生折返,看見桌上的茶水,很是感慨。

他教過褚嘉平,也知道褚嘉平不日将與蘇小娘子定親,雖只教她們數月,但從言談舉止來看,也知這位小娘子規矩端莊,且是個秀外慧中的好姑娘,她與褚嘉平确實良配。

先前褚家二房與他商量,便是因為衛平侯夫人的緣故,彼時他覺得二房有攀附之心,借褚嘉平婚事搭上侯府這棵大樹,趨炎附勢,曾頗為不屑。但見過蘇弗,看她娴靜溫和,不急不躁,與那褚嘉平甚是相似,便又覺得此人可配。

“這本字帖贈你,回去後要勤加練習,莫要被瑣事中斷。”

下學,褚老先生将《張猛龍碑》字帖交到蘇弗手中,蘇弗驚訝不已。

《張猛龍碑》號稱魏碑第一,受衆人追捧臨摹,眼前這本應是褚老先生之作,運筆穩健卻不失方圓變化,字體端麗細膩,結構精美規整。

“阿弗深謝先生美意,定仔細珍藏,勤勉自持。”

褚東陽欣慰:“算是老夫提前送你們二人的賀禮了。”

聞言,蘇弗面上一紅。

她收拾了書袋,準備和燕思雨回芙蓉館,她答應親手教燕思雨做玫瑰棗糕,早起時已經讓曹嬷嬷幫忙準備食材,這會兒回去剛好趕上。

兩人趴在桌上說笑,安平走過來。

“四娘,我有話與蘇弗講。”

燕思雨皺眉,反問:“你想講什麽?”

“自是你不該聽的。”她一貫清高,看誰都不放在眼裏,燕思雨又不似燕飲晴那般察言觀色,識時務懂分寸,她便更加不喜。

燕思雨還要争辯,蘇弗拉住她的衣袖,搖了搖頭說道:“四姐姐,你先去芙蓉館,我稍後就到。”

燕思雨鼓了鼓腮幫子,氣沖沖走了。

書堂便只剩下安平和蘇弗。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便有話直說了。”

“郡主說吧。”

安平盯着她溫潤的眼睛,看那烏黑睫毛透着乖巧順從,便簡言開口:“我看上褚九郎了,希望你能主動同他退婚。”

饒是蘇弗做足了準備,還是被她的話驚了一跳。

眼前人一副理所應當,趾高氣揚的篤定模樣,絲毫沒有因這話而感到唐突羞赧,仿佛她看中了誰,誰便該是她的。

安平看着蘇弗的表情,有驚訝,有懷疑,也有幾分迷惑,但唯獨沒有她預想的害怕。一個小官之女,遇到這種情形不該戰戰兢兢嗎,畢竟未婚夫即将被搶,她是沒能耐去争奪的。

“你想要什麽補償,我都會盡可能給你,但要在情理當中。”

“褚九郎不是可以交易的貨物,他不該有價碼。”

安平笑:“若我能讓你爹升官呢?”

蘇弗一愣,随即面色發僵:“郡主還有旁的事嗎,若沒有,阿弗告辭。”

說罷,抱着書袋轉身往外走。

安平跺腳,恨恨道:“你最好仔細想清楚,趁我願意同你商量,早點拿主意。”

蘇弗頭也不回。

安平氣急敗壞:“褚九郎遲早都是我的!”

回去路上,蘇弗走的飛快,一不留神撞進燕珏懷裏。

額頭撞得通紅,她嘶了聲,腦袋的紛雜煩躁霎時冷靜下來。

“五哥,對不住,我沒看到你。”

她深吸了口氣,手心的冷汗濕了書袋,怕弄髒字帖,便小心翼翼挪動手指,捏着邊緣。

自然不是偶遇,燕珏特意等在此處,見她一臉慌亂的走來,既痛快,又怕安平說了什麽狠話,令她害怕。

他低頭,瞥見書袋裏的字帖,蹙眉問道:“遇到什麽事了,走這樣急?”

“沒有,我怕四娘等久了。”

燕珏看她嘴硬,也不拆穿,索性跟在她身後,不緊不慢。

蘇弗心煩,又不好直說,便越走越快,試圖甩開他。

誰知她走快,燕珏走的更快,長腿一邁,輕而易舉跟上。

“你不是要跟四娘做玫瑰棗糕嗎,正好我沒吃飯,去嘗嘗。”

“需得做很久,五哥不如回去,到時做好讓四娘帶給你。”

“不用,我有的是耐心。”

意味深長的話,蘇弗便不好再說什麽。

曹嬷嬷将面粉,泡好的棗拿來,方才燕思雨已經去了棗核,就等着蘇弗回來一起動手。

“哥,你怎麽來了?”燕思雨帶着攀膊,露出兩截小臂,她按照曹嬷嬷的指點加水和面。

旁邊的案上擺着玫瑰花瓣,柔軟的紅棗,糖粉還有各種餡料。

齊州的玫瑰花瓣,前些日子有人贈給侯夫人,她給各院都分了些。

“就你能來。”燕珏沒好氣。

見蘇弗心不在焉,明明要取攀膊,走到衣桁處,又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麽。

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燕珏難免于心不忍,但他知道,總得有這一步,才好叫她知難而退。

“傻了?”燕珏從衣桁扯了攀膊,走到她身後,熟稔地挽在她肩上,随後去挽她衣袖,許是蘇弗發呆的緣故,自始至終她都很安靜,沒有掙紮,沒有推拒。

燕珏心情大好,低頭時看見她白皙柔嫩的脖頸,雪堆玉砌一般,白底繡銀絲玉蘭紋領子,隔着衣裳,胸口随她的呼吸一起一伏,淡香襲來,燕珏的手指倏地使力。

蘇弗猛然醒轉,擡頭看見那張臉,驚出一身冷汗。

“五哥,我自己來。”

她慌忙避開他的觸碰,握住攀膊的綢帶退到旁邊,反手在身後系了結扣。

燕珏的指尖,仿佛還有她皮膚的滑膩。

可人已經遠離,懷中的香甜不見,他有種欲壑難填的奢望。

走過去,不動聲色站在兩人對面。

燕思雨貼着蘇弗,從她手中取過成胚的棗糕,放在食盒裏。

蘇弗一眼都沒看他。

夜深人靜,院內的燈熄了,窗外偶爾傳來蟲鳴聲。

蘇弗散着發坐在妝奁前,匣中放着嵌螺钿檀木梳子,還有繡好尚未來得及送出的荷包。

今日安平的話令她無法入眠,強權之下,定有損折,更何況除此之外還有利誘,她能抗拒,褚嘉平可以嗎?就算褚嘉平可以,褚家人呢?

比起微不足道的自己,褚家合該更滿意睿王府的家世。

侯夫人為自己撐腰,可自己于她而言畢竟只是外人,遠遠比不上郡主安平,若對方執意要嫁褚嘉平,她又該如何是好。

蘇弗将荷包與梳子放在一起,本打算這兩日要送給褚嘉平的,但她決定再等等。

作者有話說:

燕狗是壞的,不用懷疑,裏外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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