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褚九,她還沒嫁過去呢◎

逼人的壓迫感陡然襲來,蘇弗仰頭對上他明亮的桃花眼,那眼睛熾熱直接,猶如一團閃耀的光,令她下意識便往後退,卻被他一把撈住後腰,她忙伸出雙手隔在兩人中間,腳尖墊起,幾乎要撞到他的下颌。

她屏住呼吸,在逼仄的角落裏,寸步難行。

“五哥,你別這樣。”她艱難開口,用力推他胸口,他卻紋絲不動,硬的如山如巒。

“蘇弗,除了這句話,你還會說什麽。”

他面不改色,聲音有隐隐怒火。

蘇弗看着他的眼睛,忘了避開,便見他忽然伸出手來,握住她的腰将人抱到半空,蘇弗吓得險些叫出聲來,虛扶着他的肩膀小聲央求:“五哥,我還有別的話說,真的,你放我下來我就告訴你。”

燕珏自然不肯。

“你是不是想去見褚九,嗯?”他厲了聲調,雙臂似藤蔓般裹住蘇弗。

蘇弗搖頭:“五哥,我不知道褚家來人,我是因為你,我...”

她臉滾燙,被他抱着,姿勢本就奇怪,偏他力氣極大,腰被扣住,兩人之間便沒有一絲縫隙,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能感受到他小腹的緊繃和堅實。

燕珏難以置信:“你知道我被打,所以是來看我的?”

“是我連累你了,五哥。”

燕珏扯了扯唇,什麽都沒說,把她放了下來。

蘇弗咬着唇,悄悄理好衣裳,然後從荷包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瓶,她擡起眼睫,将白瓷瓶遞到燕珏跟前。

“這是我從江寧帶的傷藥,你每日塗兩回,約莫三四日就能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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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珏好整以暇地打量她,見她小臉通紅,緋色如雲,那股郁結滞堵之氣霎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輕快,歡喜,像一縷縷春風從心底溢出,令他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

“我有傷藥。”雖這麽說,卻還是爽快地接下,塞進胸口衣襟裏。

蘇弗又福了一禮,道:“昨日多謝五哥搭救之恩,蘇弗無以為報,願為五哥抄寫佛經祈福延壽。”

燕珏笑:“我不信這個。”

他的目光毫不避諱,就那麽直直掃過蘇弗的臉,她尴尬地低下頭,不知所措。

“不過你為我抄經,我很喜歡。”

蘇弗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忙又福了一禮道:“五哥,那我回院裏了。”

她拎起裙角,腳步飛快,像是逃命的小兔。

燕珏後脊靠向院牆,看她頭也不回地急奔,不禁翹起唇角。

“小傻子。”

府內傳言自然是做給睿王看的。

雖說燕珏挨打是為了蘇弗,但此事只限于李氏與四娘知道。

外人都以為是燕珏對安平袖手旁觀,這才挨了打,于情面上,對睿王算是有個交代。

晨起時,睿王已經拿到侯府四個小厮口供,并有侯府女婢被安平丫鬟指使調離的證據,明面上這件事算是歇了,等回王府他如何處置,那便都是睿王府的家事了。

燕珏嘶了聲捂住後臀,方才當着蘇弗的面,他裝作沒事人一樣,是怕她看了害怕。如今人剛走,那種皮肉腫脹撕裂的痛感噌的竄開,令他咬緊牙關也摁不住滿頭冷汗。

他娘是真的狠,也是真的絕情。

此計安了睿王心,又将他與蘇弗的流言平息。

燕珏不明白,母親為何如此堅決,她既喜歡蘇弗,弄來當自己兒媳不好嗎?

暖閣,落地寬屏後有道人影聞聲站起。

“阿弗妹妹?”

“褚九,是我。”燕珏負手而來,見褚嘉平探身往外逡巡,不由笑道,“別等了,她沒來。”

褚嘉平眉目清隽,聞言微微一怔。

燕珏已然在其對面落座,“我有話跟你說。”

“你們過來,想必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褚嘉平沒有否認。

燕珏讨厭他這副自命不凡的酸腐模樣,從他因學問在京城名噪一時,他就看褚九不順眼。

“既然聽到了流言,那今日過來是為何事?”

褚嘉平很是詫異燕珏同他聊這些瑣事,長輩在前廳說話,而他留在暖閣,也是為了單獨見見蘇弗,看她落水後有無生病,可還扛得住。

褚嘉平特意去找過大夫,開了治療寒症的方子,又怕她在侯府煎熬不便,早早着人煎煮了三服,如今就在眼前的食盒中,溫溫便能喝。

“我不明白五郎的意思。”他蹙眉,聲音溫和儒雅,不疾不徐。

燕珏斜斜靠着圈椅,冷笑:“蘇弗落水,是我抱她回住處的,一路上可有不少人親眼看見。”

褚嘉平面色如常,淡聲回道:“阿弗落水,幸得五郎仗義相救,九郎在此替阿弗謝過燕五郎。”

“那倒不必,一來你替不了她,二來她已經親自謝過了。”他故意将話說成一知半解的樣子。

褚嘉平看他手裏把玩的白瓷瓶,心裏已然明白過來。

“你不介意?”

“我為何要介意?”褚嘉平反問,語氣幾乎聽不出變化。

燕珏摩挲着下颌,看他清秀的眉眼間,那副讀書人慣有的文質彬彬,禮貌卻帶有細微的攻擊性。

“春日的裙衫,全濕透了,我抱着她走了一路,你抱過她嗎?”燕珏撚着拇指,故意刺激褚嘉平一般,将那手指又挪到鼻間輕嗅,“你怕是連她的手都沒牽過吧。”

褚嘉平果然臉色大變。

燕珏見狀,起身從圈椅站直,慢條斯理撣了撣衣袍,踱步往門口走去。

目的已然達成,接下來便是退親。

只要褚九主動提出悔婚,蘇弗沒了指望,必定失魂落魄,屆時自己趁虛而入,只消對她更好,她定然心軟答應。

如是想着,腳步愈發輕快。

“燕五郎!”

燕珏前腳剛跨出門去,聽到叫聲。

他回頭,褚嘉平已經恢複了神情,還是那般斯文謙順的僞君子模樣。

“我與阿弗定了親,不日她将嫁入褚家,做我褚九郎的妻子。婚前我敬她惜她,婚後我護她愛她,可牽她入手,可抱她進懷,也可吻她千百,床笫間,我們更有萬種形容...”

燕珏的臉漸漸陰沉下來。

褚嘉平字字句句,如同誅心:“我與阿弗,日後會是名正言順的夫婦。燕五郎所提及的抱,與我而言,只會是尋常生活再普通不過的舉動,我與阿弗,只會更親密,而這些理所應當的行為,是會刻入骨裏,不會刻意拿來炫耀,因為那都将是日日都要重複的必然之舉。”

燕珏攥緊了拳頭,額邊太陽穴鼓鼓直跳。

“褚九,她還沒嫁過去呢!”

褚嘉平眉眼輕彎,點頭:“婚期原是定在八月中旬,也只兩個多月。”

“我明着告訴你,蘇弗不會嫁給你。”

“是麽?”褚嘉平打量他愠怒的神色,都是男人,他知道燕珏此時的表現意味着什麽,他喜歡阿弗,但又不能用正經手段娶她,否則何至于過來找自己,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逼迫他去退親。

燕珏若能娶阿弗,大可光明正大同侯夫人講明心跡,他這般迂回,無非是因為他不能。

既不能,便不該來招惹阿弗。

“九郎拭目以待。”

...

回去途中,何氏念叨八月份的婚事,道侯府這邊想為蘇弗添置嫁妝,但蘇弗沒有答應,兩人誇蘇弗是好孩子,懂禮有分寸。

“到時候需得提前将你外祖父一家接到京城,還有你姑姑舅舅,省的路上耽擱,叫人說閑話。”何氏開始盤算宴請名單,忽然笑道,“侯夫人說大婚時,興許侯爺和世子都會歸京。咱們褚家最大的關系,便是衛平侯這一家了。

九郎,你中了探花,是多大的出息,娘也跟着沾光高興。”

褚嘉平一聲不吭,腦子裏還在想燕珏的話。

他雖雲淡風輕,看似對兩人關系篤定自信,實則在聽燕珏講述後,心中已然動搖,那是個為所欲為的男人,又有高高在上的家世,想要什麽,信手拈來。

他真的能與燕珏争阿弗嗎?

憑他探花郎的身份?還是憑他褚家的威望?

褚嘉平感覺到深深的無力感,縱然他過了嘴瘾,若真到實處,他無法确認自己有幾分膽量與燕珏撕破臉,硬碰硬。

他不僅是褚嘉平,還是褚九郎,是褚家的九郎。

他身上背着整個褚家的興盛榮辱,他做所有事,都不能随心所欲,自小長輩對他教導便是要隐忍,要克制,要以大局為重。

他吸了口氣,阖眸靠上車壁。

事到如今,他只盼望燕珏是一時興起,而非勢在必得。

....

燕珏褪去褲子,趴在床上敷藥。

小厮将大巾洗淨,擦拭了一遍,這才開始塗抹。

衛平侯和長子燕煦常在疆場,故而家中備有上好金瘡藥,小厮剜了一大塊,對着掌心用力揉開,這才給燕珏敷上。

這都三日了,傷口初初結痂,因傷的位置特殊,細小的動作便能牽連傷口扥開,反反複複,血水溢出來。

“哥,你怎麽沒出去?”燕思雨撩開簾子,徑直闖入。

燕珏扭頭:“別進來!”

誰知扯到傷口,疼的冷汗直流。

燕思雨站定,探着腦袋好奇:“怎麽了?”

燕珏揮退小厮,提上綢被遮住身體,“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進男子房間要先敲門。”

“你是我哥!”燕思雨聞到腥味,便知他在屋裏換藥,想起那日的三十棍,禁不住後怕,“還沒好嗎?”

“早好了。”燕珏不願叫她知道,下颌墊着雙臂,依舊趴着。

燕思雨絞着帕子,“你當時說的話,是不是胡說的?”

“哪句話?”燕珏裝糊塗。

燕思雨捶他:“就你說喜歡阿弗,到底是不是真的?”

燕珏扭頭看向她,扯了扯嘴角道:“你覺得呢?”

“哥,阿弗很喜歡褚九郎,她是滿心歡喜準備待嫁,你別鬧了,好不好?”燕思雨起身去關門,聲音壓得很小。

“前兩日韓家十一郎還說,紅香閣來了兩個康國女子,年輕貌美,你跟他去看看吧。”

“燕四娘,你少管我。”

“哥,阿弗是好姑娘,你不該禍害她。”燕思雨生氣,背過身坐了會兒,又忍不住回頭給他一捶。

燕珏嗤了聲:“嫁誰都是嫁,她便不能嫁給我?!”

“她喜歡褚九郎,又不喜歡你!”

“給我滾出去!”

“滾就滾!”燕思雨騰地站起來,咬牙說道,“娘也說了,叫你別做夢,別惦記,不該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說完便趕緊跑,耳畔倏地飛來一道黑影,卻是燕珏抓了茶盞狠狠擲來。

與此同時,門外小厮急急跑來,隔着門板喊道。

“郎君,姑娘,碧玺居要生了!”

作者有話說:

明日雙更,今天有事耽擱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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