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見了你便想親你◎

風吹得湖水飒飒作響, 周圍人面面相觑,皆被燕珏的一番話吓住。

待反應過來,燕珏已經拉着蘇弗走出了很遠。

燕思雨的眼睛瞪得滾圓, 根本就沒想到哥哥會做出此等駭人聽聞的壯舉,趙冰揉她腦袋,她怔怔地扭過頭, 一臉茫然。

“我哥他剛才說什麽?”

“走了, 回去再說。”趙冰推着她肩膀,譚修文跟在旁邊,一起離開了人群。

燕珏走的飛快, 蘇弗幾乎跟不上他的腳步。

“五哥,你先松手。”

蘇弗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便被他一路拉着往人來人往的青磚路上疾走, 眼看離侯夫人她們越來越近,她急的不成樣子, 伸手便去摳他。

燕珏回頭, 見她臉頰發紅,雙眸含煙帶霧,像是怕被大人發現做壞事的孩子。

“怎麽,怕了?”

“你到底要做什麽?”蘇弗掙開,不解地問道, “你可知方才那些話, 說出來便意味着什麽, 你跟夫人怎麽交代,你要我怎麽辦?怎麽在侯府立足?”

燕珏笑:“我說的還不夠清楚?蘇弗, 我要娶你。”

李氏看着燕思雨, 趙冰跟譚修文站在一塊兒, 讪讪笑着。

“五郎這是?”趙夫人咦了聲,與譚夫人不約而同坐直身子,“看來是我們兩家沒福氣,倒不知道五郎也喜歡阿弗。”

李氏捏着拳頭,看着遠遠走過來的兩人,又氣又恨,偏偏發作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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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晚上是要留下看篝火的,可發生了如此大事,她根本沒有心思,遂勉力維持着好顏色,與各位夫人辭別,而後上了馬車,折返侯府。

一入府,李氏便吩咐管家拿來兩根實心棍子,徑直去了廳堂。

燕珏活動了下筋骨,目光瞟向對面的蘇弗,而後闊步進去。

“跪下。”

李氏狠狠拍了把桌案,震得茶盞咔噠一響。

燕珏直挺挺跪了下去,腰背挺得筆直。

堂中小厮丫鬟悉數退了出去,蘇弗本也要走,但被李氏叫住,不得不硬着頭皮與四娘一起,聽她訓斥燕珏。

她沒見過夫人如此暴怒的模樣,眉眼仿佛蓄了寒霧,就那麽死死盯着燕珏,不怒而威。

“五郎,你可知自己犯了大錯?”

“知道,但請母親責罰。”

“倒是認賬,不錯,你很好。”李氏被他氣笑,也知他是破釜沉舟,非要蘇弗不可了。

“侯府,你,還有阿弗,你也都考慮過了,對嗎?”

燕珏昂起頭,利落幹脆:“說那話之前,我全都想了後果,所以不管母親問什麽,我都只一個回答,是我做的,我也不後悔,再來一次,我還這麽做。”

“是我李華芝的兒子。”

李氏掐着腰站起來,愠怒暴躁無處發洩,忽然朝燕珏伸手一指,“滾出去,去領五十棍,趕緊,別在我面前晃,看着煩!”

燕珏站起來便往外走,走到蘇弗面前,剛要說話,身後一聲斥責:“還不快去!”

他只好咽下去話,跟着管事去條凳上領棍子。

蘇弗想起上回他後背的傷,恐怕還沒好,若今日再打,那他渾身便沒甚好肉了。

“夫人,今日之事因阿弗而起,五哥此舉也是為阿弗解圍,請夫人不要責罰五哥。”

她跪下去,額頭貼着手背恭恭敬敬。

燕思雨也跟着跪下,扭頭朝外看了眼,聽見棍子打在肉上的動靜,吓得心裏一跳,忙求饒:“娘,再打下去,哥那身皮就爛了。”

蘇弗跪着不肯起,燕思雨膝行上前,抓着李氏的衣裙,“娘,要不然你換個法子罰他,別打了,你讓他罰站罰跪都可以,哥哥就算做錯了,也是情有可原,你沒見那安平有多氣人,她就是故意過去欺負五妹妹的!

安平嫁給褚九郎,又當着五妹妹的面炫耀,當時他們還想往哥哥和五妹妹身上潑髒水,哥哥說那番話,其實,其實挺出氣的。”

她聲音越來越弱,仔細回味好像不知不覺中偏向了哥哥,也仿佛在他領走阿弗那一刻,就覺得他們兩個合該在一起。

總之她腦子很亂,抓着李氏的手卻不肯松開。

李氏不動聲色地瞟過去,她之所以狠心,不全是為了懲罰五郎。

她有私心。

五郎今日鬧得動靜委實過大,叫那些小娘子全都知道阿弗與他關系親密,回頭京裏的婦人便也都知情了。

事情也只剩下一個法子,才能不委屈阿弗,又能成全五郎。

那便是兩人成婚。

但阿弗肯嗎?李氏拿不定主意,雖然侯府是權貴之家,但李氏能看出來,阿弗并不在意這些,她被陶姜養的很是平和。

她與陶姜很像,想必對夫郎的要求也是嚴苛相似的。

五郎完全不符合陶姜對阿弗夫郎的描述,不安穩,不尋常,不夠平庸,最重要的是,恐怕也做不到專一。

阿弗受陶姜潛移默化的影響,焉能不與她有同樣的想法。

看她對五郎如何抵觸,李氏便知五郎此行艱難。

她總要幫五郎點把火,将阿弗往前逼一逼。

眼下看來,仿佛起了作用。

阿弗既肯跪下替他求情,便說明她心裏也是有些在乎五郎的,可還不夠。

管事的沒聽到吩咐,棍棒不敢停,只是記挂着燕珏的傷,故而或多或少減了力道。

“打!打到他認錯為止!”

李氏一咬牙,豁出去了,誰叫五郎非要阿弗,那便活該受着。

蘇弗聽見一聲悶哼,不由哆嗦了下。

那棍棒仿佛打在她身上,疼的結結實實。

“夫人,求你饒了五哥吧。”

她也往前膝行過去,繼而跪倒。

李氏依舊抻着,不肯點頭。

“夫人,我不怪五哥說那番話,我不怪他了。”

“夫人,你別讓人打了,我明日離開侯府,回江寧去。”

她急哭了,因她惹出如此大的麻煩,她怎還有臉待在侯府,她抽噎着,仰起頭來巴巴地求着李氏,“我今夜便收拾東西,再不給您添麻煩了。”

說罷,她起來,轉頭跑去門外,不管不顧趴在燕珏身上。

管事的高高舉起棍子,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燕珏便嘗到她的淚,一顆一顆啪嗒啪嗒掉下來,沿着燕珏的臉一直滑進嘴裏。

他被打的面色蒼白,轉頭卻沖她一笑。

“一點都不疼,你哭什麽。”

蘇弗哭的更狠了。

李氏知道火候差不多,便示意管事的停手,起身來到院裏。

夏日衣裳單薄,燕珏的後背連着後臀,全都滲出血來。

打是真打,不然這件事沒法了結。

“你自己說,想怎麽辦?”

燕珏的脾氣李氏太清楚,便是挨了這頓打,也不可能低頭。

果然,燕珏掀了掀眼皮,哼哼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說娶她,就是要娶她。”

“人家阿弗可不一定看得上你!”

燕珏天靈蓋一震,聽母親的口吻,這是松口了?

蘇弗哪裏聽得出其中關竅,只是見他渾身血水,只顧着自責內疚,哭了會兒,拿出帕子給他擦後面的血。

燕珏對上李氏的目光,一瞬,神清氣爽。

他呻/吟了聲,有氣無力道:“疼。”

蘇弗的手抖了下,“五哥,對不起。”

下手又輕又柔,還不時看燕珏痛苦的表情。

“阿弗,你看得上我嗎?”他忽然開口,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蘇弗沒聽清,兀自擦着血水,手腕一緊,擡起眼睫,霧蒙蒙的眼裏全是淚,惹得燕珏心口發緊,又想親她。

“你看得上我嗎?”

蘇弗茫然地看着他,又看向旁邊站着的李氏。

“五哥,我身份低微...”

“阿弗,我們侯府向來不注重門第。”李氏悠悠開口

蘇弗愣住,李氏過來牽起她的手,“五郎混賬了些,但他既在衆人面前說了那番話,我們侯府勢必要認賬的。

但我總要問問你的意思,你可願意嫁給五郎,做他的妻子?”

蘇弗懵了,她想都沒想過,要讓她如何回答。

“夫人,您知道我母親的心願,我不能..”

“你母親是你母親,你是你,我尊重你的選擇,當然,如果你嫁給燕珏,我也會是個好婆婆,四娘也會是個好小姑子。”

親娘。

燕珏默默在心裏感嘆,順道又呼了聲疼。

蘇弗眼圈紅紅的,一時間不知怎麽答她。

“夫人,我沒想過。”

“那你現在就想。”燕珏急了,剛起身便疼的打哆嗦,“你嫁給我,往後沒人敢欺負你,這不好嗎?”

蘇弗擡頭,他抓她的手,扯到面前。

“說話呀。”

蘇弗還是不肯點頭。

李氏見燕珏脾氣上來了,怕他壞事,便咳了聲清嗓音。

“好了,總得讓阿弗回去仔細想想,你也別着急,人就在咱們家中,還能跑了嗎。”

李氏沖他使了個眼色,燕珏唇扯了扯,按捺不住的高興。

入夜,曹嬷嬷去點了燈,将楹窗合上。

回頭看見香薇,擺了擺手,示意她先出去。

屋內安靜,燭光前的小臉素白惆悵,曹嬷嬷走過去,坐在蘇弗對面。

“姑娘,侯夫人真是這麽說的?”

蘇弗嗯了聲,曹嬷嬷倒吸一口涼氣:“可侯府家世太過顯貴,我怕姑娘嫁進來,會吃虧。”

她的顧及不無道理,自古高門難進,何況是衛平侯府這等權貴之所。

“但,侯夫人和四姑娘都是好相與的,只是那燕五郎,哎,老奴我看不清了,也摸不準到底該不該勸姑娘。”

陶姜臨終前把蘇弗托付給她,叫她像對待自己女兒一樣對待蘇弗,可她畢竟只是個奴仆,做不得主子的主。

蘇弗心很亂,亂的睡不着覺。

翌日清早,燕珏便堂而皇之來到芙蓉館。

她正巧在用早膳,他也熟稔地坐下,叫人添了碗筷。

“考慮好了嗎?”

“五哥,我能問你幾句話嗎?”蘇弗攥着帕子,烏青的眼底是她昨夜翻來覆去失眠的證據。

燕珏笑,支着腮幫點頭:“問幾個都行。”

“你是真的想娶我?”

“自然不假。”

“娶我便不能再娶旁人,一個都不行。”這件事之前蘇弗便問過他,只是那會兒為着賭氣,不是真的想嫁人。

燕珏看着她,認真道:“我想過了,我也沒那麽多需求。”

蘇弗一愣,小臉登時通紅。

“還有,你娶了我,可會像你說的一樣,保護我,不叫我受人欺負?”

燕珏大笑起來,伸手捏她小臉:“誰欺負你了?我打的他滿地找牙。”

蘇弗隔開他的手,嚴肅道:“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你是真心待我,那麽在娶我之前,不許再做冒犯我的任何事。”

“這個不行。”

燕珏看着她的眼睛,又看向那飽滿的唇瓣,“我見了你便想親你。”

蘇弗啐他,別開臉。

燕珏湊過去頭,啄在她柔軟的耳垂,他想親這裏許久了,又軟又柔,比他想象的更加美好。

蘇弗想躲,他起身将大掌箍在她腦後,唇從耳垂挪到腮頰,把那一片皮膚親的通紅。

香薇端着米粥進來,甫一看見,吓得面色驚慌。

手一抖,碗差點掉在地上。

“姑娘,我去叫曹嬷嬷過來。”

燕珏斥她:“叫她作甚?”

香薇看他輕狂的模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到底是蘇弗開口,叫她去小廚房看着酸梅湯。

兩人快吃完時,燕珏随口說了句要去江寧。

蘇弗擡頭,“五哥是去辦公事?”

“叫我五郎。”

蘇弗被他異常正經的口吻唬住,臉上又是一熱,“五哥要去江寧待幾日?”

燕珏也不為難她,只将凳子往前拖,幾乎挨着坐。

蘇弗剛要往旁邊側身,被他從後摟住腰。

纖纖一握,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的滑膩,燕珏便想起那日在青桐園,脫了衣裳塗藥的情景。

這般想着,心裏便癢癢。

“來回要半個多月,說不準。”

蘇弗心一橫,大着膽子開口:“五哥能帶我一道兒回江寧嗎?”

這是最好的機會,至少是在她離開江寧大半年後,等來的唯一機會。

憑着燕珏的身份和手段,他一定有法子讓父親和整個江家低頭,也一定能夠圓母親遺願,還母親公道。

蘇弗雖知道要求無理,卻還是沖着他提了。

連她自己都沒發覺,這種邊界感仿佛不知不覺淡了許多。

燕珏問她:“你回去看你爹?”

照他的理解,蘇弗母親既将蘇弗托到京城,定是她爹靠不住,既靠不住,蘇弗還回去作甚?

蘇弗咽了咽嗓子,開口:“五哥,我想狐假虎威。”

燕珏一愣,忽然笑起來。

“你還真是只小狐貍。”

見他如此表情,蘇弗追着問道:“你答應了?”

燕珏擡手指了指腮幫:“親我一下,我就帶你回江寧”

蘇弗哪裏肯親,當即便低下頭絞着帕子,那人彎腰看過去,桃花眼中俱是狡黠。

“那我可走了。”

說罷,站起來頭也不回走向門口。

蘇弗急的滿頭大汗,跟着起來,走了兩步卻又停下。

明知他故意的,但她沒法子,央求着喊道:“五哥,求你了。”

燕珏頓住腳步,高大的背影遮住來向的光,在屋內投落清淺的影子。

“我後日走,你收拾了東西,別忘同母親說一聲。”

蘇弗一喜:“謝謝五哥。”

他回頭,看她杏眼桃腮,歡喜又可愛的模樣,不由也跟着高興起來。

晨起,空氣裏濕漉漉的,像是醞釀了一場雨。

蘇弗和燕珏與侯夫人辭別,燕思雨也想跟着同去。

“我都沒去過江寧,橫豎是五妹妹的家,便不能讓我一塊兒嗎?”

燕珏推她:“你不覺得自己礙眼?”

燕思雨瞪他:“你才礙眼。”

李氏把她拽回來,“你下回再去,這次便別跟着了。”

兩人好容易才有的獨處機會,李氏也想着叫他們早點确定,沒準往江寧走一遭,阿弗便能喜歡上五郎。

這都是說不準的事了。

登上馬車,蘇弗掀開車簾與他們辭別。

燕珏本想騎馬,但管家牽出馬來,他又改了主意,二話不說跟着爬了上去。

蘇弗怔愣間,馬車行駛,她身形一晃,燕珏已經坐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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