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重逢?◎

蕭楠回京, 親眼目睹了燕珏對自己妹妹的冷淡,當夜便提醒蕭如意,叫她小心雞飛蛋打。

蕭如意不屑:“哥, 誰是雞,誰是蛋?”

蕭楠見她一臉鄙薄,不由輕笑:“妹妹啊, 你便是太過自負, 你別忘了,你的才能卓越,不代表你的夫郎喜歡你能征善戰。

都是男人, 男人心裏想什麽,哥哥比你清楚,回到家, 無非是要軟玉溫香,怡情惬意, 沒人喜歡對着一個比自己還強悍的女人。

我回來幾日, 他便有幾日沒在你卧房,你可別說是偶然。”

蕭如意蹙眉,手中把玩着汝窯瓷盞,眼皮一擡:“他和你們不一樣,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歡嬌弱可憐的, 有的人, 或許喜歡能與之比肩, 與之站在同一戰線的。”

“妹妹,你別對那燕五郎動了真心。”

蕭楠聽她語氣裏的松動, 不由地一緊:“咱們兩家雖說聯姻, 可日後是什麽局面, 你比我清楚,別被人利用了,還搭進去一腔真情。”

“我自己有數。”

蕭如意不是不清楚,而是不想弄得太過清楚。

有些事,稀裏糊塗的時候最是安樂,若當真計較起來,她讨不得好,反而還會把燕珏推得更遠。

如今燕家大權在握,燕珏也非當初劣勢時不得不答應聯姻的五郎,他有更多選擇,也有更多話語權。

除了喜歡,其餘該有的回報,其實燕珏都給她了。

他對她,算不上無情無義。

蕭如意托起臉,想着燕珏那張看一眼就能喜歡上的臉,不禁微微勾起了唇。

這個男人,遲早都是她的。

只是她的。

夏末時,蘇弗在金陵通判夫人的席面上見到了韓丘瑾。

彼時她穿着男裝,身份是繡莊的掌櫃,而韓丘瑾作為通判的貴客,被安排在男賓席的頭桌。

蘇弗看見他時,他也恰好回過頭來,神情驚訝,卻沒有戳破她的身份,只颔首算是招呼。

蘇弗模樣俊秀,給通判夫人展示完繡莊的花樣後,剛要走,便聽夫人笑盈盈問她生辰八字。

“我有個遠房侄女,早年喪母,被養的嬌慣了些,但秉性是好的。你與她年齡相當,又是個勤快本分的小郎君,既然還沒訂婚,不如由我牽線,你們見個面”

通判夫人是好意,可着實吓到了蘇弗,她忙搖頭:“多謝夫人,可我近幾年還未有成婚的打算,便不好耽擱人家姑娘了。”

通判夫人一愣,卻也沒把話說死,只委婉堅持:“那侄女真的是個好姑娘,嬌俏可愛,也知道疼人,若不是母親去的早,也不會等到現在都未出嫁。

你別擔心,我還能強買強賣不成?總歸見一面,合不合适咱們後說。”

她這般客氣,讓蘇弗着實推脫不成,只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麻煩夫人了。”

離開通判府,蘇弗沒走幾步路,就聽見身後有人喊她。

回頭,便見韓丘瑾疾步上前,氣喘籲籲道:“還以為追不上了。”

“韓大人有事嗎?”

蘇弗笑,同時微微仰起頭來。

她臉上有柔柔的日光,能看清細微的絨毛,整個人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靜靜地等着韓丘瑾說話。

韓丘瑾雙手負在身後,扭頭看了眼通判府的管事,低聲道:“原來通判夫人說的繡莊掌櫃是你啊。”

蘇弗一愣,便聽韓丘瑾接着說道:“之前她去我家中做客,穿了件繡牡丹花紋的對襟褙子,不知怎的就跟我娘聊起來,說是繡莊新去的掌櫃,模樣俊俏,手工極好。

我娘就差我去繡莊買布,我買了許多,倒是沒見着你。”

他打開折扇,随意扇了扇,“不過你的繡樣的确是好的,我娘眼下已經只認你們繡莊的布了。”

蘇弗赧然:“若不嫌棄,下回我送夫人幾匹。”

糊口的生意,蘇弗沒成想會因這與韓丘瑾搭上關系。

後來,果真便如韓丘瑾所言,蘇弗常去韓家,與韓夫人畫時興新鮮的花樣,随後回繡莊命人織布繡出,長此以往,韓夫人也對蘇弗青睐有加。

韓丘瑾不由感嘆,道蘇弗在金陵的夫人圈很有分量。

這話卻是不假,雖是郎君裝扮,可她說話溫和有禮,舉止端莊聰慧,正經人家都知道她是本分老實的,故而也都喜歡與她來往。

但在通判夫人引薦自己的侄女與蘇弗見面失敗後,城中又漸漸有了別的傳聞。

事關韓丘瑾和蘇弗,道兩人癖好特殊,恐為龍陽斷袖。

蘇弗聽到流言時,吃了一驚。

她仔細回想,猜測是自己與韓丘瑾近日來屢次接觸,多次走在一塊兒被人撞見,韓丘瑾是好意,可在旁人眼中,可不就是交往過密。

蘇弗不願給韓丘瑾惹麻煩,故而便推拒了他的盛情邀請,便是去韓家給韓夫人送花樣,也刻意避開與他的接觸。

起初韓丘瑾沒察覺,後來便覺得不大對勁兒。

有一回,明明兩人迎面撞見,偏蘇弗忽然加快了腳步,一拐彎,朝着甬道疾走而去,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他覺得奇怪,便問身邊人,身邊人扭捏着說出坊間傳聞,韓丘瑾忍不住笑。

笑完就去了繡莊,恰好蘇弗也在,正與幾個繡娘講解花樣的構造。

她低着頭,右手點在畫紙上,烏黑濃密的發柔軟似雲,因绾成髻而露出纖細的脖頸,雪白的小臉盛着漣漣眸色,在那群繡娘中,顯得格外紮眼。

她說話很慢,也很條理,等每個繡娘都點頭後,這才繼續往下說。

韓丘瑾看着她,因夏日炎熱生出的焦躁漸漸平複下來,他捏着茶盞,慢悠悠喝了一壺茶後,蘇弗終于忙完,擡頭,對上他的目光,先是一怔,随即彎起眉眼。

“韓大人。”

韓丘瑾起身,她走到跟前,刻意保持着距離。

“我這邊有筆生意,是旁人托付過來的,想着正好你能幫到,不若伴幫我看看?”

他說的妥帖,原是給蘇弗介紹生意,倒顯得好像他來求人。

蘇弗明了,接過單子後細細看了眼,擡頭道:“我沒做過樂姬的衣裳。”

“誰也不是一開頭便能什麽都會的。”

這批訂單量不大,但對于蘇弗的繡坊來說,已經是小有規模。

她也聽說過這個樂坊,在金陵當地很有名氣,這種樂坊一般都有常年用的師傅,若非有門路,尋常人也拿不到訂單。

想來是對方賣給韓丘瑾的人情。

蘇弗接下,道了謝,之後便認真研究起來,待交付那日,韓丘瑾又特意陪同前去,聽那掌櫃的連聲稱贊,蘇弗這才安了心。

韓丘瑾給她的照拂,令她在金陵過的很是平安順遂。

周轉不開的店肆重新盤活,足以供養家中開支花銷。

為了便于行事,她也一直以男裝示人。

轉眼又是一年,蘇弗去城中巡鋪時,聽見有人議論,道京中要變天。

她無意多聽了幾耳,才知蕭家和燕家因為兵權的緣故,雖明面上沒鬧翻,但背地裏已經開始切割關系。

掌握禁軍的燕煦與蕭家二子對峙,燕珏則跟正妻蕭如意鬧得水火不容,朝堂人人自危。

消息傳到金陵,想來京中的确是水深火熱了。

回到住處,蘇弗坐在窗前案邊,翻書的手遲遲未動,閉上眼,腦子裏便浮出當年的情景。

有些事,明明一日都不曾想,可它就是不可忘卻的存在。

幹坐了少頃,她開始提筆臨摹,以作靜心。

不多時,嬷嬷過來。

“姑娘,韓大人來了,就在前廳等着。”

她的這處住宅不大,沒有曲折游廊,進門繞過影壁便是前廳,再往裏是內院,勝在雅致。

她把松開的發重新绾好,插上一枚白玉簪子,這才起身過去。

韓丘瑾坐在那兒看鳥,是蘇弗從院裏救下的雀,冬日少糧,這鳥或許是因為腿受傷,跟夥伴兒走失,可憐巴巴挂在樹枝上時,被蘇弗拿回去重新暖和過來。

右腿救好,但落了殘疾的症狀,飛不高,且被喂得滾圓丸子一樣,愈發沒了往外飛的心志。

蘇弗便給它做了個小窩,她素日喜歡圍着小窩蹦跶,幾步便能覓食。

“這鳥着實肥了點,養的像富貴一樣。”

蘇弗一愣:“富貴?”

“哦,是我養的貓,鎮日趴在榻上不走動,肚子這麽圓。”他比劃了下,蘇弗禁不住笑。

“那也太誇張了。”

“沒有,不信你下回去看。”

韓夫人和韓老大人調職去了青州,既沒了生意往來,蘇弗便沒再去韓家。

韓丘瑾卻依舊跑的勤快,經常找個借口便登門,不是住處,就是繡坊,卻也不唐突。

畢竟是高門子弟,見慣了各種場面,也知道如何做才不惹姑娘厭惡。

蘇弗沒接話,幫他倒了盞茶,問:“今天過來,是不是有事情找我?”

“爹娘搬走,我重新買了處宅子,比之前的小,但隔着縣衙近。”韓丘瑾說的委婉,實則是距蘇弗的住處很近,幾乎比鄰而居。

當中也只隔着兩條路。

“回頭我送你新居賀禮。”

“那我提前謝謝了。”

韓丘瑾給人的感覺很輕松,也很可靠。

蘇弗與他說了會兒話,他就起身走了,道縣衙有事,便将邀帖擱下,匆匆離開。

蘇弗翻開,看了眼上面的日子,正是九月底,賞菊的好時候。

新府遷居,自然少不得人來恭賀。

韓丘瑾的邀帖遞出去不多,然主動前來的人卻不少,烏泱泱站了滿院。

蘇弗去時,他正與官場上的人周旋。

遠遠看見她,韓丘瑾朝她遞了個眼色,她會意,跟着管事去了書房。

書房內布置簡約,除了衙門的案錄外,便只有一些閑書。

蘇弗索性找出一本,信手翻看。

楹窗半敞,院裏的菊香時不時飄進來。

許是晌午日頭曬得人昏昏欲睡,沒看多久,蘇弗便趴在案上小憩,服侍的丫鬟見狀,忙去取了毯子,給她蓋上。

卻說前廳熱鬧,韓丘瑾接連吃了幾盞酒後,因惦記書房的人,便着人幫他擋了數人圍攻。

得了空隙,他去房中換了身幹淨衣裳,又洗了手,淑過口,出門往書房方向走的時候,忽聽身後一道笑盈盈的喊聲。

他頭皮一緊,回身。

便見本該在京城坐鎮的男人,穿着一襲寶藍色圓領長袍,腰束銀白袋子,手裏攥着一柄折扇,收起來,一下一下拍在掌心。

他比以前變了不少,眉眼間的矜貴氣度更甚,桃花眼上下打量着驚訝的韓丘瑾,唇輕輕一扯。

“怎麽,一年多不見,不認得我是誰?”

韓丘瑾恍然,面上恢複了笑容,轉身幾步走到他面前,激動中攙着幾許複雜:“五郎,你怎麽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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