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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十一,你當爹了?!◎

韓丘瑾比燕珏更高, 眉目清秀,唇紅齒白,是京城打馬游街的郎君裏, 很是出衆的長相。

先前他有幾分輕佻,而今仿佛沉穩許多。

微微低着頭,望着蘇弗烏黑的眼眸。

韓丘瑾動了動唇, 什麽都沒說, 便聽見屋內傳出哭聲。

他一松,蘇弗扭頭,趁機得空出去, 撩開氈簾進門,韓丘瑾亦跟了進去。

女嬰約莫三個月,哭聲從起初的微弱變得洪亮有力, 此刻正蹬着小腿,沒命的幹嚎。

蘇弗有些怔愣, 不知該從哪裏下手, 倒是韓丘瑾,撸起袖子彎腰探身,将襁褓解開,伸手墊在被褥下,又将手指放在女嬰唇邊。

女嬰驟然停了哭聲, 小嘴用力嘬他的手指, 越嘬越拼命, 可嘬不出東西,不多時便是又餓又氣, “哇”的哭的更狠起來。

“怎麽辦, 嬷嬷出去了。”蘇弗心慌, 到處看了圈,想找東西代替。

韓丘瑾給女嬰包好襁褓,問:“可有米糊?”

蘇弗搖頭:“我記得有小米粥,可以嗎?”

“可以,要最上頭那層米油,撇到小碗裏,用小勺子喂給她喝。”

韓丘瑾抱起孩子,小心翼翼托在懷裏,墊着腳來回走動,擡眼,對上蘇弗的臉,禁不住笑道:“我在家中算小的,故而我那幾個姐姐成婚有子時,我都看過,也都抱過。

我已經是...”

他仰起頭來認真算了算,而後認真道:“我已經是六個孩子的舅舅了。”

蘇弗跟着莞爾。

兩人找來米油,喂了孩子後,嬷嬷才歸來。

她從外頭借來的奶,可也只夠孩子吃一日的,沒多久便又要出去借。

雖說給了銀子,但到底不是長久之事。

且不說人家願不願意,單是分量便不足給自家孩子吃的,更何況再勻出來給別人。

韓丘瑾靈活,當即去集市上走了一遭,傍晚時牽了頭羊回來。

蘇弗見他在那系繩子,又将草料喂到羊嘴邊,便走過去彎腰蹲下,與他遞了草料。

“這是頭母羊,還産奶呢,下回可以擠了放爐子上溫熱,再喂給孩子。”

“真的太謝謝你了。”

蘇弗從荷包裏掏銀子,韓丘瑾沒接,忽然岔開話。

“對了,還沒給孩子起名字嗎?”

“沒,也不知道她姓甚。”

“她爹娘嫌棄她是個小姑娘,便把她舍了,姓氏便也不重要了。”韓丘瑾起來,朝蘇弗伸手。

蘇弗沒多想,把手交到他掌心,就着他的力起身,随後收了手,往屋裏走。

走了半晌,沒聽到身邊人回話,扭頭,卻見韓丘瑾站在原地,雙眸呆呆看着手掌,一動不動。

她喊他:“郎君,怎麽了?”

韓丘瑾不搭理。

她便走下階來,站在他面前,伸手晃了晃。

韓丘瑾擡起頭,看見她烏亮溫潤的眼眸,清水蒙霧一樣,映着他的身影。

“怎麽了?”

“無妨,無妨。”他把手背到身後,尴尬地笑了笑。

兩人進屋後,女嬰已經吃完了奶,砸吧着小嘴睡了。

炭火噼啪,煙火氣尚未褪去,故而楹窗開着。

蘇弗給女嬰蓋了件衣裳,坐在床沿溫柔地看着她。

韓丘瑾便在對面看着蘇弗。

她很安靜,像是一潭水,自有一番平和。

他喜歡跟她在一起的感覺,心安。

其實很久前燕珏同他說過,那時他問燕珏,怎麽就對一個小姑娘動了心,決計娶她。

在京裏,更好的姑娘也有,可燕珏都沒這般認真過。

偏偏是蘇弗。

燕珏說的很潦草,但韓丘瑾記到了今日。

他說,他也不知蘇弗哪裏好,可他就是喜歡跟她在一塊兒,跟她在一塊兒時,像是在家裏,讓人覺得很心安。

韓丘瑾想,現下他就是這種心情。

可念頭稍微一轉,他又有點心虛,自己像是個賊,偷了本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藏着掖着不敢讓原主瞧見。

他貪戀這美好,試圖永遠占據。

他甚至巴望着帶蘇弗離開金陵,去一個誰都不認識他們的地方,就這麽安穩地度過一生。

他看着蘇弗,那種難以名狀的貪婪一點點攀升。

最後來到了顱頂,激的他張開口來。

“阿弗,我..”

“不如你幫她取個名字吧。”

兩人同時開口。

俱是一怔。

蘇弗沒聽清他說了什麽,蹙着眉頭問:“郎君怎麽了?”

“沒事,我就是...”韓丘瑾搓了搓手,把視線落在孩子臉上,屈膝支手,弓腰上前,“她是從橋下撿的,又是個好看的女娃娃,不如叫她橋橋?”

“橋橋。”蘇弗念了念,嫣然一笑,“就叫她橋橋。”

橋橋半歲時,開口叫的第一個人,便是韓丘瑾,彼時她坐在蘇弗膝上,沖着韓丘瑾高興地喃喃:“爹爹,爹爹...”

韓丘瑾像是真的當了爹,抱起來又是親又是舉高高,那夜便喝了許多酒,不得已,留宿在蘇弗家,那一夜的廂房,燃着燈燭,一直亮到翌日清晨。

因橋橋的到來,蘇弗的日子過得尤其充實,每回忙完繡莊的事,她必得去看橋橋,小姑娘也是個黏人的,抱着蘇弗不肯松手,便是嬷嬷也接不過來,除非韓丘瑾。

那句話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出來。

但韓丘瑾去蘇弗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多,多的就連嬷嬷都犯嘀咕。

“姑娘,我覺得韓大人喜歡你。”

正在搖晃撥浪鼓的蘇弗一愣,想都沒想便搖頭否認:“嬷嬷,你不懂,他其實是在替別人照顧我,只是做一個兄長該做的事。”

嬷嬷不罷休:“我都這麽大歲數了,哪能看不出來喜歡一個人的眼神,韓大人每回看着姑娘,那眼睛裏的神采騙不了人的,其實他喜歡你也不足為怪。

咱們姑娘這麽好,生得俊俏,性格又好,誰家小郎君見了不喜歡?”

嬷嬷打趣。

蘇弗跟着笑:“我在你們眼裏什麽都是好的。”

“自然。”

蘇弗給橋橋繡了兩件小肚兜,夏日來了,天熱的厲害,摸她後背全是汗。

餘了點料子,被韓丘瑾見了,便要蘇弗幫他順便繡條帕子。

原也不是什麽難事,可蘇弗想起嬷嬷說的話,故而就随便找了個由頭推辭。

韓丘瑾拿着那點布料,欲言又止。

院子裏的葡萄藤爬滿了花架,開出一穗穗的骨朵,已經有青綠色小米粒大小的果子挂在上頭。

蘇弗輕搖團扇,眸光溫柔地望着橋橋,小姑娘的臉越發圓潤,遠遠望去,竟與蘇弗不相上下,面團一樣。

“阿弗,橋橋喊我爹爹,喊你阿娘。”

“嗯,”蘇弗托着橋橋的腋下,讓她站在自己膝上,“你待她好,她才把你當爹爹的。”

“我是爹爹,你是阿娘,我們是她的爹娘,對不對?”

他忽然正經起來。

蘇弗動作漸緩,沒有擡頭,她似乎預感到韓丘瑾想說什麽。

果然,韓丘瑾的聲音比之從前任何一次都要低沉缱绻。

“阿弗,我很喜歡你,想娶你做我的妻子。”

話音剛落,他走上前來,蘇弗的藤椅前緩緩低下身去,膝蓋抵着青磚,右手扶着橋橋的後腰,擡着頭,眉眼中沁着緊張與慎重。

蘇弗不得不對上他的眼神。

“你知道我和燕珏的事。”

“我知道。”

“你知道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關系。”

“我可以帶你離開金陵,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可以不再跟五郎聯系。”

“可是,你都知道,為何還要說這番話呢?”

“有些事,發乎于情,不通于理。我只知道,我喜歡和你在一起。”說着,他的手舉起來,試探着,慢慢地,觸到蘇弗的面龐。

柔軟,滑嫩,像上好的美玉。

他的指尖輕顫,然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味,蘇弗便避開了觸碰。

“離開京城後,我沒想過要成婚。”

“我今日既說出這話,便不是說說而已,阿弗,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尊重你,也期盼你能給我想要的回應。”他本不想給她施加壓力,然到底卑鄙了一次。

“你這麽喜歡橋橋,我也是,如果我們能在一起,橋橋也會是幸福開心的,她會像其他孩子一樣,有一個正常且穩固的家,有爹娘疼她愛她。

阿弗,我喜歡你,也喜歡與你共同撫育橋橋。”

入夜,下了場雨。

淅淅瀝瀝的打在樹葉上,韓丘瑾的那番話,無疑在蘇弗無瀾的心底投了顆石子,令她起了漣漪,觸動。

她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望向帳頂。

然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金陵城便起風波了。

供奉皇家的茶在金陵遭劫,茶商被殺,貢茶丢失。

因懷疑此事與蕭家有幹系,故而燕珏私服來到金陵,起初落腳客棧,後來查完線索後,便去縣衙等着韓丘瑾。

彼時韓丘瑾将将從蘇弗處回來,穿着一身常服來到縣衙,蘇弗給他繡了個荷包,青竹紋路的,他佩戴在腰間,嘴角一直翹着。

待看到府衙中坐着的男人,他的臉一下凝重起來。

燕珏啜了口茶,聽到腳步聲,扭頭看去。

烈日炎炎下,韓丘瑾一襲清爽寶藍色杭綢長袍,挽着袖口,露出兩段麥色皮膚,修長的身材一如當年,只多了幾分沉穩莊肅。

或許是與韓家的遭遇有關,當年韓貴妃死後,韓家被魏帝邊緣化,逐漸離開了權力中心。

即便燕家上位,他們也不曾再有複起之心。

其實若可以,只要韓丘瑾開口,燕珏是願意幫他這個忙的。

至少可以回京,但他信中明明白白說了,他不願回去,他享受且珍惜現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兄弟之間,只消寥寥幾句話,燕珏便懂他是真的沒有心思。

“五郎,你怎麽來了?”

連韓丘瑾都沒覺察出自己的尴尬。

燕珏皺了皺眉,起身,反問:“怎麽,不想我來?”

原是玩笑,可韓丘瑾因心虛,難免當真,張了張嘴不鹹不淡道:“怎麽會?”

兩人說起蕭家,又說到此次茶商被殺的事。

韓丘瑾與燕珏想法一致,認為是蕭家在動手腳,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震懾,為了徐州往北的延擴,他們開始籌謀試探了。

能動茶商,也就意味着他們能動一切跟皇室有關的東西,能悄無聲息解決掉燕家。

他們要的是燕家的恐懼,慌亂,要的是燕家不計一切後果的嚴查,以此來換取他們擴張的時間。

算盤打的極好,但在京裏時,燕鴻運和燕煦已經同燕珏商讨過此事,故而沒有大張旗鼓的去查,只讓燕珏一人暗自來到金陵。

“蕭如意前段時間來過,我沒親眼見着,但聽同僚說起來,道她來去匆匆,行蹤很是隐秘。”

燕珏瞥了眼:“她就是個瘋子。”

兩人自打和離後,就再沒聯系,但蕭如意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在燕珏身上吃的虧,她定會在其他方面找補回來。

比如這次的茶商事件,極有可能是蕭如意的謀劃。

她是個極其果斷狠辣的女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晚上一起吃飯。”

燕珏起身,撣了撣袖口的灰塵。

卻見韓丘瑾在猶豫。

韓丘瑾答應了橋橋,要給她捉只幼蟬,等傍晚時候,再晚一點,摸黑最好。

但若是要跟燕珏吃飯,指不定要到幾時。

燕珏蹙眉:“怎麽,有事?”

他想起那年看到的小妾背影,忍不住驚道:“你不會是為了那小妾吧。”

韓丘瑾硬着頭皮點了點。

燕珏倒吸了口氣:“韓十一,你可真真叫我好奇起來。索性,今夜你便把人帶去一起,我也不是外人,便叫她見見你的兄弟。

若真是個良人,我也可為你在韓大人面前開口說話,成全了你們這段姻緣,是不是?”

“五郎。”

韓丘瑾捏緊了拳頭,只覺口幹舌燥,滿腦子漿糊。

“等下回吧。”

“下回?”

燕珏不解,“我可說不準下回何時來金陵,不會是你那小妾貌美如天仙,你舍不得給我看吧。”

他背着書,煞有其事地盯着韓丘瑾。

韓丘瑾一咬牙,解釋道:“不是,只是我跟她的孩子還小,離不了人。且這個時候,她難免憔悴,等下次,我帶她與你賠罪便是。”

“韓十一,你當爹了?!”

燕珏眼睛睜大,難以置信地瞪着韓丘瑾。

“你什麽時候當的爹,我可一點消息都沒聽說,你這也太...太能瞞了,盧恩知道嗎,你爹娘知道嗎?”

“沒,就誰也不知道,等以後吧,以後有機會...”韓丘瑾想趕緊糊弄過去。

燕珏顯然不這麽想:“她既已為你生了孩子,你合該給人一個交代的。你不就是怕韓大人不高興,不喜歡她?如此,我為你在父皇面前求一道賜婚恩旨,封她做诰命夫人,也省的你瞻前顧後藏着不肯給我們看。”

“五郎,我...”

“好了,不必謝我,夜裏你帶她與我見見,帶上孩子。這麽久了,你還對我跟盧恩隐瞞,着實不像話!”

燕珏走後,韓丘瑾坐在圈椅上,半晌沒有說話。

人他是定然不會帶過去的,可總要想個由頭。

思來想去,他揮手找來管事,“你去這個地方,同他們主子說一聲,便道家中孩子病了,我脫不開身,明日再去找他賠罪。”

“郎君,哪來的孩子?”

“總之你就這麽說,至于孩子,改日我抱給你看。”

燕珏正與幾個親信複盤所有線索,聽到前頭有人傳話,請進來,才知是韓丘瑾的老管事。

“孩子病了?”

“是,說是高熱,故而郎君脫不開身。”

“男孩女孩?”燕珏心裏有種古怪的想法。

管事恭敬答道:“女孩,半歲多了。”

他走後,燕珏擰眉看向窗外。

他總覺得韓丘瑾哪裏不對勁兒,仿佛刻意躲着自己,兩人是過命的交情,如今卻顯而易見的生分起來。

燕珏換了套月白色襕衫,決計不請自去,親眼瞧瞧他究竟在搞什麽名堂。

作者有話說:

一臉問號的燕狗看着橋橋

韓丘瑾:...

蘇弗:是的,我們有一個孩子

ps:完結前不會斷更了,之前身體出了點狀況,去醫院各種檢查,然後幸好沒有什麽大事,之後又遇到五一假期,太嘈雜,無法安靜碼字,連電腦都餓死了,重啓後我的存稿沒了一千多字,還好不多。很抱歉,寶兒們,之後會正常更新了,沒有太多,大約還有幾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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