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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騙我◎

曹嬷嬷和香薇被送到金陵那日, 燕珏把韓丘瑾約了出去。

兩人站在湖邊,曾經最親密的兄弟,此時卻像是路人。

韓丘瑾很早前便想到了今日, 既做出決定,便知道燕珏會如何對待自己。

他不後悔,但惋惜。

“五郎, 你放手吧。”

燕珏瞥他, 很淡的一眼,卻很堅定。

“韓丘瑾,換做旁人說這句話, 我一定當笑話。但這是你說的,如果我沒記錯,當年我清楚明白地告訴過盧恩和你, 我燕五郎要娶蘇弗。

你該知道我不是鬧着玩。”

韓丘瑾自然知道,那時他和盧恩很好奇, 到底是什麽樣的姑娘才能讓燕珏收心, 甘願成婚。

故而在看見蘇弗時,他們極其印象深刻。

的确是宜家的女子。

但時過境遷,蘇弗也不願再與燕珏有任何瓜葛,那麽他大可不必心懷芥蒂去追蘇弗,其實他沒必要別扭。

可韓丘瑾無法做到心平氣和, 就像眼下燕珏看着他, 他便覺得對不住燕珏一般。

“我們有個孩子, 你知道的。”

“你把孩子帶走,最好別叫我看見。”

“阿弗不會答應。”

“我再說一遍, 你把孩子帶走。”

“她不會答應。”韓丘瑾的語氣也強硬起來。

燕珏冷笑, 看向他時壓低了嗓音:“我管她願不願意, 她就是我燕珏的妻子。”

“五郎,我也不答應。”

韓丘瑾說出心裏話,燕珏挑了挑眉尾,意料之中。

“韓丘瑾,自小到大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至于你如何想,我不關心。但我知道,她蘇弗只能是我的妻子。

你等着。”

曹嬷嬷抱着蘇弗哭了一場,連帶着香薇眼圈通紅,不斷抹淚,主仆三人終于相見,便窩在不算寬敞的屋內說起這幾年的遭遇。

曹嬷嬷和香薇雖說不能離京,每每出門都由小厮盯着,但除此之外,她們仍住在芙蓉館,吃穿用度不曾短缺。

“他把夫人的牌位接到了京裏,就供奉在芙蓉館。”

曹嬷嬷咽了咽苦水,低聲道:“他還請人做法事,為夫人亡靈祈福,此事鬧得陣仗很大,誰都知道燕五郎有個未婚妻。

當中老爺..呸,蘇光濟去了趟京城,原以為想攀附巴結,卻還是被他奚落回去,不止如此,聽聞蘇光濟的官身也沒了,蘇家族裏聯名想除去蘇光濟一脈。

雖說是給姑娘和夫人出氣,可此人手段着實狠辣無情。”

曹嬷嬷說這些,無非是想告訴蘇弗,燕珏是個心狠的,萬事不要太剛絕。

何況這麽多年,她看的真切,燕珏混賬歸混賬,卻在私底下德行極好,未曾見他與誰做茍且之事。

香薇點頭:“郎君常去芙蓉館,我知道他很想姑娘的。”

當年的事歷歷在目,可她們仿佛全忘了。

蘇弗有些恍惚,那一腔恨意平白堵了多年,說是放下,實則根本介懷。

她自然是恨燕珏的。

可追根溯源,為何恨?

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娶了蕭如意?

不,是她認為他愛重自己,故而交付了信任後,希望燕珏也能給與同等的真心,但他沒有,他欺騙了自己。

懊惱,羞愧,憎恨,那些情緒叫她難以釋懷。

她恨他,恨他沒有全心全意。

時至今日,蘇弗不得不承認,在她以為自己讨厭避諱燕珏的那些年裏,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和付出,理所當然地把他看成生命的另一半。

就像母親會對父親失望,她對于燕珏,也是一樣的感覺。

但他們不同。

蘇弗很亂,說不清的難受,平靜的生活因為燕珏的到來而變得激流湧蕩,沸騰不止。

從曹嬷嬷和香薇的絮叨中,她知道這些年燕珏跟蕭如意之間夫妻陌路,知道他惦記自己,時常過去小坐。

但這又有什麽用。

她翻了個身,隐隐嘆了口氣。

天明時,蘇弗頂着兩個黑黑的眼圈坐到膳桌前。

燕珏進來,提着一盒南齋點心,且是蘇弗喜歡吃的栗子糕,尚未到秋日,栗子糕難尋,蘇弗去南齋,掌櫃的只道讓她再等三個月。

這樣的時節,難為能找到鮮嫩的栗子。

“淩陰裏凍得,口感不如當季,但還是不錯的,嘗嘗。”燕珏熟稔地将栗子糕遞到她嘴邊,仿佛兩人從未有過嫌隙。

蘇弗扭頭,他又緊追不舍。

“我費了好些勁兒弄來的,你吃一塊也成。”

蘇弗蹙眉,伸手推開。

“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已經說了,帶你回京,娶你。”

“夫人..皇後娘娘不會答應。”

“我娘喜歡你,她會答應的,何況四娘也喜歡你,我們家裏人都喜歡你。”

“我和別人有了肌膚之親,他們若是知道,定不能答應。”

“這些事,不用你管。”

“可這都是我的事。”

氣氛僵住。

燕珏指間的栗子糕被捏的粉碎,他拍了拍手,拿帕子擦去粉末。

“扪心自問,我跟韓丘瑾在一起,你真的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她踩着他的神經反複撚磨。

燕珏擡頭,冷冷的目光沁出淩厲的涼薄。

“你覺得呢?”

蘇弗笑:“事已至此,便不要在我面前表露你的癡情,說多了,演砸了,對誰都不好。”

“蘇弗,你始終不信我。”

“是,我不信。”

燕珏噌的站起來,一把握住蘇弗的手,便要往外走。

蘇弗掙不過,被他抱上了馬,随後他也一躍而上,坐在她身後。

“要去哪?”

蘇弗被迫握緊缰繩,回頭,他目不斜視地盯着前方,衣袍鼓鼓,夏日的風帶着熾熱,像一道道烈火打在身上。

馬蹄狂奔,沿着巷道一直跑到郊外。

燕珏不發一言,那馬便如同瘋了似的,片刻不停地往前奔,沒有目的,沒有終結。

風變涼,耳畔傳來落水聲。

蘇弗意識到前方是懸崖,不由驚道:“停下!趕緊停下!”

燕珏置之不理,低沉的聲音自後響起,帶着幾分決絕:“不是不信嗎,那便一起去死。”

“瘋子!”

蘇弗閉上眼。

疾風掃過,心跳加劇。

水聲越來越大,夾着霧氣撲面而來。

“我信!”

馬前蹄擡起,嘶鳴着打着轉調轉了方向,震起塵土後,剎住了腳步。

蘇弗睜眼,發現兩人堪堪停在懸崖邊上,始作俑者一臉的淡然從容,仿佛預料了一切。

她的惱怒便又蓄積起來,像是被愚弄了一般。

“你又騙我。”

“蘇弗,我喜歡你。”

蘇弗低下頭,後頸露出,他吻上去,動作緩和,與此同時,雙臂纏過她的腰,扣住,大掌把她的小手包在一起,摩挲着手指。

聽見她的哭聲,眼淚一顆顆掉在手背。

燕珏将人抱得更緊:“你說的沒錯,我介意,我嫉妒,甚至在看見你們在一起的剎那,想殺了他。

我找你那麽久,不是為了看這結局。”

“蘇弗,我娶過蕭如意,你和韓丘瑾在一起過,我們誰也不欠誰了。

從今往後,你只有我,我也只你一個。

回京,我給你一場風光浩大的婚禮,只要你願意,你要什麽我都給。”

蘇弗沒有說話,顫抖的身體慢慢蜷曲下去。

駿馬慢悠悠走着,燕珏的手沒有松開,他仿佛說給了蘇弗,也仿佛說給了自己。

有些話,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才說的出來。

就像他從不知道,原來能為這個人放棄諸多原則。

蘇弗回住處,洗了個澡後,聽到外面有人争吵。

曹嬷嬷急匆匆進來,給香薇使了個眼色,香薇便出去看着門外那兩個婢女。

“韓郎君來了,殿下的人攔着不讓進,打起來了。”

蘇弗一驚,忙起身,欲往外去,走到門口,又猛地站定身子。

“怎麽了姑娘?”

“我不去了,你幫我給他傳個話,這些年,多謝他的照顧。”

那夜捉幼蟬,她焉能不明白韓丘瑾的意思,但她清楚,自己對韓丘瑾沒有炙熱的情感,不是男女之間的情誼,他待她的好,與她而言更像是兄妹間的相處。

且,如今燕珏來了,若她還跟韓丘瑾見面,跟他拉扯不清,那才是害了他。

燕珏是個什麽人,他們兩個都清楚。

他深情,卻也是最無情的。

韓丘瑾從未如此執拗過,饒是曹嬷嬷轉達了蘇弗的意願,仍不肯離開,非要面對面與她說明白。

恰好就撞上了燕珏,他騎馬過來,翻身躍下後,當頭給了韓丘瑾一拳,打的毫不留情。

韓丘瑾踉跄着撞上牆,看見他,卻并不畏懼,抹了把臉,複又上前。

“五郎,你對阿弗用強,不覺得卑鄙嗎?”

“韓十一,論卑鄙我不如你,奪兄弟的女人,金屋藏嬌。”

韓丘瑾便知蘇弗沒有告訴他實情,否則燕珏說不出這番話來。

“她有選擇跟誰在一起的權利。”

“難不成你以為她會選你?”燕珏不屑的瞥了眼,嗤道,“她所有情緒,皆因我而起,她喜歡的人是我,不是你!”

“但她還是跟我在一起了。”韓丘瑾違心地一擊。

果然令燕珏靜默,片刻後,他冷笑了一聲,進門。

韓丘瑾聽到那微不可查的說話聲,盡管很小,但他聽見了。

“那也是因我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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