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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他們(完結)◎
蘇弗跟燕珏離開金陵城那日, 韓丘瑾就等在城外十裏坡。
自始至終,蘇弗沒有下車,也沒有掀開簾子。
韓丘瑾抱着橋橋, 被一群侍衛擋在外面,橋橋哭着喊“阿娘”,蘇弗在車內掉淚, 稚嫩的嗓音如同淩遲, 她幾次想要下去,但都忍住了。
燕珏跨上馬背,忽聽韓丘瑾低低說了一聲, 他愣住,回頭盯着他,韓丘瑾笑, 懷裏的橋橋在哭。
“其實我和她,什麽都沒有。”
“孩子是撿的。”
燕珏看了眼哭的岔氣的橋橋, 又看着一臉灰白的韓丘瑾, 唇勾了勾:“就算有,我也不在乎。”
塵土揚起,馬車的隊伍往北駛離。
三年多,宛若大夢一場。
韓丘瑾颠了颠橋橋,強顏歡笑:“走, 爹爹帶來去捉蟬, 編草兔。”
侯府已然冷清許多, 李華芝和燕鴻運都已住在宮城,便是燕思雨也有了自己的公主府, 偌大的侯府連下人都減去三分之一, 唯獨芙蓉館內, 春喜和春秀都在,将屋裏屋外打點的妥妥當當。
蘇弗住下的第一夜,府裏便來了刺客。
那人是奔着自己性命來的,徑直入了屋內,一劍刺向自己的胸口,如果蘇弗真的躺在那兒,她一定會沒命的。
但在前一瞬,她被燕珏拉起,緊接着刀光劍影,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後,血味傳出,燕珏胸口中了一刀,不深,對面的刺客卻是被當胸捅穿,立時沒了性命。
一陣雞飛狗跳,院裏燈火通明。
管事的帶人四處巡查,果真又找出兩個盯梢的同夥,加之死了的這個,全是蕭家派來的。
他們本想咬舌自盡,但被燕珏拔了牙,塞上麻布堵着。
蘇弗驚魂未定,看着他扯開的衣襟,全是血,有一瞬,她想起那年在徐州,燕珏幾乎要死的模樣。
她的手在抖,渾身發冷。
燕珏瞟了眼,安慰:“傷口不深,死不了。”
然卻嘶了聲,蘇弗扭頭,去取剪子和紗布,金瘡藥是早就備好的,他随身攜帶,似乎早已習慣了。
蘇弗咬着牙給他塗好,又細心包紮上。
“好像一切都沒變,那年你也是這麽給我包紮的。”
蘇弗聲音帶着鼻音:“那時你昏迷,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是我記錯了,對不住你。”
他這麽說,蘇弗眼圈又熱。
“但我記得有個傻姑娘,用自己的體溫為我取暖,怕我死,抱着我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
蘇弗捂臉。
“那時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娶她。”
“我做了很多錯事,但唯一不後悔的,便是開口說喜歡那句,有些事一旦開了頭,便再沒休止。
蘇弗,你相信命嗎?”
他的手指穿過她的五指,牢牢握住。
“你走後,我去廟裏算了一卦,那老和尚說我印堂發亮,眼眸多情,這輩子都是個後宅不寧的主兒。”
蘇弗擡頭,看他拎唇。
“我本來想給他把廟砸了,後來想了想,就又給他添了點香油錢,他就又說了幾嘴,道我看似多情,實則專情,只要精誠所至,便一定會金石為開。
你看,我找到你了,他說的真靈。”
蘇弗忍不住駁他:“他是被你收買了,根本就不算的。”
“所以你也覺得他說的不對,是不是?我的後宅一定安寧,我一定是個特別疼娘子的人,是不是?”
蘇弗便知又落進他的陷阱。
燕思雨聞訊而來,進門便抱着蘇弗狠狠哭了場。
“五妹妹,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聽得燕珏連翻白眼。
宮內也得了消息,如此,蘇弗便在燕珏和燕思雨的陪同下,進宮面見了皇後。
家宴一般,她還是坐在燕思雨身邊,像以前一樣溫順,說着得體的話,不露情緒。
李華芝知道燕珏的性子,故而将發間金釵拔了下來,親自給蘇弗戴上。
她亦喜歡蘇弗,若非當年局勢不穩,燕珏恐早已娶到她做娘子,可惜,兜兜轉轉三年多,兩人也平白錯過了三年。
她與蘇弗問了諸多往事,知曉她在金陵過的很好,便也放下心來,揮揮手,燕思雨上前,和蘇弗分別坐在李氏身側。
“四娘自己住在公主府,甚是孤單,你也知道,她最喜歡你了,不若這些日子你去公主府陪她,省的她再闖出些亂子來。”
話雖這麽說,屋裏人俱知是為了什麽,無非是想在蘇弗嫁給燕珏前,着人看護着。芙蓉館遭襲,怕是不能再去,何況當年蕭如意在侯府住過一段時日,對府內布局了解甚多,再行刺殺也未嘗沒有可能。
燕珏認準的人,斷斷不能再出差池。
公主府中,建了一座偌大的道觀,蘇弗過去時,裏頭正在燒香打蘸,弄得煙霧缭繞。
蘇弗看見個身形瘦削的男人,着藍白色道袍,側面看起來眉眼清秀氣度矜貴,似乎注意到有人來,他轉過身,露出一張玉面俊臉。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此人眸光着實溫潤,且有種處變不驚的氣質。
燕思雨的臉通紅,手指絞着帕子低下頭。
蘇弗立時明白,同時驚訝起來,将人拉到一旁:“四姐姐,他是誰?”
“你看出來了?”燕思雨小聲說道,難得的溫柔顏色。
“他是罪臣出身,爹娘都死了,然後他便出家做了道士,我碰巧見了一面,就有點喜歡他,于是央求哥哥把他帶回來,就在我府裏燒香,這樣我也能看着。”
從前總說不嫁人的燕思雨,如今竟對一個道士動了心思,蘇弗很意外,但看那男子的神情,舉止,便又覺得情理之中。
那人雖落魄,可眉眼間與生俱來的修養盡在,但看他冷冷注視,便知燕思雨是一廂情願,蘇弗不好戳破,只聽着燕思雨在旁不斷訴說此人的好,獨特,像是永遠都說不完。
情,一旦沾上,便叫人蒙了心智。
“五妹妹,不,我哥不讓我叫你五妹妹了,我叫你阿弗。”燕思雨坐在榻對面,歪着頭問,“哥哥把你們婚帖幾乎送遍了官宦子弟,睿王府也有,之前在馬球場遇到的那群娘子,也都有,他是真的喜歡你,在意你,想給你立威。
先前他是不對,可他那會兒為着侯府存亡,不得不應下蕭如意的主意,你原諒他,好不好?”
蘇弗抿了口茶,點頭:“我原諒他。”
燕思雨眼睛一亮,當即便轉了話題。
其實蘇弗原諒與否,真的重要嗎?就像這場大婚,雖風光,可燕珏在意她是同意還是拒絕嗎?
他把自認為的好強加在她身上,恨不能向天下證明,他燕五郎是有多麽的專情,多麽的偉大。
她要的是這些嗎?
不可否認,蘇弗也有虛榮心。
在得知他為自己轟轟烈烈去發邀帖時,在為自己去跟那些舊人明證時,她心裏難以遏制的波動了。
他找了自己多年,更不在乎她和韓丘瑾有個孩子。
這種喜歡,令她歡喜,也令她忐忑。
她不願輕易接受,如同當年信了他的話,在山上等來他和旁人成婚的消息。
但她又在松懈的邊緣,不斷放松警惕。
她厭惡這樣的自己。
燕珏晚上過來,給她帶了一柄白玉團扇,扇面繡着一對小老虎,栩栩如生。
“你好狠的心,我送你的燈籠你一眼都沒看,走時也不肯帶走。”
燕珏托着腮,看她纖白的手指捏着那扇柄,不由抱怨,“喜歡嗎,我好容易挑來的扇子,這上面的小老虎,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蘇弗掀開眼皮:“你又不是屬虎的。”
“有個母老虎,總要有個公老虎吧,我無所謂,随着你的屬性罷了。”
“你才是母老虎。”蘇弗聲音柔柔,一把将扇子蓋在桌上。
燕珏忽然起身,湊過去親在她腮頰,蘇弗擡手捂在那處,雙眸微紅:“你別親我。”
“那我親誰?”
蘇弗還是不愛搭理他,燕珏便沒話找話說,硬往前湊,他也不覺尴尬,反而覺得有趣,自小到大,他就沒對誰上趕着貼熱臉,如今乍一嘗試,甚是不一樣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有點賤氣,可還是高興。
“蘇弗,你水性怎麽那麽好?”
蘇弗一下擡起頭,想起那年跳湖,沿着密道一直游出侯府的場景。其實她本可以在密道口找一艘小舟,但還是沒敢冒險,怕被燕珏發現,故而憋着氣,一股腦游了出去。
“我娘教的,她會很多東西,凫水,繡花,經商,如果不是嫁給我爹,她這輩子一定會很好。”
嫁錯男人,毀了一生,說的便是陶姜。
蘇弗沒再開口,看向燕珏時,多了幾分審視。
她什麽都明白,可還是做錯事。
男人的花言巧語在濃情蜜意時有多唬人,翻臉時就有多吓人,她的心思被燕珏收入眼中,他低下身去,在蘇弗面前單膝跪下,仰頭,雙手攥住她的手。
“總之,我不會負你。”
燕珏的婚禮辦得合京震動,宴席足足擺了三日,比同蕭如意聯姻時不知隆重了幾許,鬧得人盡皆知,議論紛紛。
安平郡主也去坐席,酸水苦水倒了幾簍子,偏還不痛快,非要拖着褚嘉平一起,但褚嘉平不願惹口舌之分,何況他本就覺得對不住蘇弗,焉能與安平同伍,婚宴回去後,安平便氣病了。
蘇弗卻也沒想過會那麽快有孕,婚後不過兩月而已,便嘔吐難受,經太醫診斷,才知已有一月身孕,便是再冷的心,也出現了縫隙。
燕珏夜裏撫着她小腹,總愛說些孩子氣的話,蘇弗起初不搭理,後面忍不住推他,道他幼稚,孩子聽不見,非要做些無用功。
燕珏那樣壞的脾氣,竟當真一次都沒惱過,每回都笑嘻嘻聽她抱怨,仿佛是世間最好的事,她說夠了,胡亂蒙起頭,他就捉過她的手,抵在唇邊。
其實她脾氣好的很,無非是怨恨當初的欺騙,只要待她好,她都是知道的。
如此嘔吐了兩月,已然年關。
這是蘇弗第一回 在宮裏過年,紅燈彩綢布置的宮城燈火通明,璀璨盛大,侍衛絲毫沒有松懈,換值時,燕珏正與蘇弗沿着城牆巡視。
冷風襲來,吹得鼻尖發疼。
燕珏伸開手臂,将蘇弗攬在懷裏,像一個熱騰騰的蒸爐,比蘇弗手裏的暖爐還要暖和,她眨了眨眼睫,他的手已經牽過她的,兩側的侍衛皆低下頭,不敢直視。
他們站在城樓高處,極目遠眺。
萬千燈火盈盈如炬,他把她擁到前懷,低頭,親在她鬓間:“蘇弗,你看那邊。”
天空驟然炸開煙花,五彩絢爛,堆疊出一個個可愛玲珑的小老虎。
蘇弗仰着頭,冷風依舊,然那人的掌心卻愈發熱烈。
長女誕生時,恰逢燕珏生辰,他丢下滿堂賓客,又推開産婆的阻撓,徑直闖入屋裏,入目便是疼的咬出唇血的蘇弗,烏發散亂,小臉蒼白。
燕珏不懼刀/槍,卻怕極了此時的蘇弗,他用力抓着她的手,然卻有種難以控制的挫敗感,他想替她疼,替她受着罪,可他什麽都做不了。
很難相信,那樣纖細柔弱的女子,會拼了命似的熬過十幾個時辰,力竭之時,聽到了女孩的哭聲。
他把她抱到蘇弗面前,看她虛透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來。
燕珏想,這輩子都不能對不住她。
後來有一日,他去京郊待了幾日,回宮時,看到屋內收拾了東西,當即心內一空,便又趕忙去翻櫃子,蘇弗的衣裳少了幾件,連同首飾氅衣。
他吓得魂都掉了,這時乳母抱着孩子過來,他望了眼女兒,下意識便問蘇弗去了哪。
乳母納悶,道是四娘與王妃去往道觀燒香。
他才猛然記起,好些日子前,他許諾了燕思雨,要替她在父皇母後面前說話,讓她和那個男人成婚。
此番前往,想必便是為了那個道士。
他抹了汗,又将翻開的櫃門全都合上。
傍晚蘇弗回來,同他說起四娘和道士的事,說了許多,無非是道士不願,四娘難受,其實他早就知道,那道士是個冥頑不靈的,早在家中出事前,便很高傲,瞧不上尋常女子。
據說他的意中人是個溫婉賢淑的,可惜,一同死在了混亂中,此後他便一直不娶,遁入了道門。
四娘想要強人所難,怕是不能夠。
蘇弗半夜起來一趟,燕珏眯着眼,見她走到對面羅漢榻,歪着頭不知在想什麽,沿着她的視線看去,櫃門外有條帕子被夾住,只是一角,卻叫她一眼看見。
他坐起來,蘇弗朝帳內看來。
“你怕我會走?”
燕珏沒點頭,靜靜地坐着。
蘇弗啜了口茶,道:“五哥,你與我真心,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知好歹。我想說,如若你往後不瞞我,不騙我,不欺我,我便會留在你身邊,不動離開的念頭。
我保證。”
她伸出三指,認真地發誓。
燕珏低頭拎了拎唇,随後撩開羅帳,沖她笑道:“好!”
此後多年,蘇弗又為燕珏添了兩子一女,女孩脾氣随了燕珏,愛玩愛鬧,沒個正型。男孩倒像蘇弗,文靜愛讀書,教學的夫子每每誇贊,道他們都是勤勉的榜樣。
夕陽西落
滿樹的藤花陸續掉下來,打在兩人身上,藤椅輕輕搖晃,将那金黃的餘晖一點點融入到衣裳的華彩中。
燕珏伸手,拂開她面上的團扇。
蘇弗微微側頭,對上那雙深邃多情的桃花眼。
燕珏笑,轉而側躺着面朝她擡了擡下颌:“今日再看,你說那老和尚算的對不對?”
蘇弗疑惑地擡眉,忽然想起他說過的話,為了幾兩銀子強行更改卦數的和尚。
“五哥,你為何喜歡我呢?”這麽多年,看他始終如一,蘇弗也納悶。
燕珏牽起她的手,摩挲着手背,一字一句道:“喜歡哪有為什麽,就是喜歡,換了旁人都不行的喜歡。”
“好多年了。”
“是啊,咱倆還有好多年...”燕珏屈膝搭在右腿上,緩緩說道:“其實也不難,我是個愛較真的人,他們都說我纨绔風流,我偏要專注深情。
他們越說,我就越好,蘇弗,我是不是很厲害。”
蘇弗忍不住笑:“是,你最厲害。”
燕珏得意地抿嘴,輕嗤:“嗯,我對你好,氣死他們。”
作者有話說:
這本把我整抑郁了,有種打開電腦找不到方向的感覺,純硬着頭皮碼完的,很累很逆,沒有像以前任何一本一樣有激情,就這樣結束吧,在他們最好的時候。
然後下一本想放飛一下,寫個想寫的《重來不做太子妃》,文案大概會改,算是火葬場,但是追不上那種,然後女主和男主是互相成全互相成就的類型,這麽看還挺正能量,我去換口氣。
感恩陪伴,感謝支持,完結落一波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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