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殿內靜悄悄, 雪芽發現外殿沒人,他在原地站了會, 才往內殿去。
賀續蘭正站在窗戶那裏,就是雪芽翻出去的那扇窗戶。雪芽見人站在那裏,立刻停下腳步,甚至在賀續蘭看過來時, 腳步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
賀續蘭自然将雪芽的動作收入眼底,他關上窗戶,神情自然地往雪芽那邊走, “先洗漱再用早膳吧。”行到眼前, 見人還要退, 他沒有阻攔, 只說,“用完早膳, 若是還困,可以再睡一會。”
雪芽看着賀續蘭不說話, 臉上表情怯弱, 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仿佛賀續蘭再近一步, 他就會扭頭逃跑。
賀續蘭溫和地笑了笑, 又成了當初雪芽認識的可親近的哥哥,“我叫人進來伺候你洗漱, 不用急, 慢慢來。”
說完, 他越過雪芽走了出去。
雪芽愣了一下,待洗漱時忍不住往外殿看。他手裏拿着巾帕,往外看了幾眼,才往臉上弄,碰到眼睛時,吸了一口涼氣。
這兩日哭的次數太多,眼睛疼得厲害。
終于洗漱完,宮人引雪芽去偏殿用膳,賀續蘭不在,但早膳已經擺好了。雪芽看着一桌的江南小食,忍不住問旁邊的宮人,“太後呢?”
“太後這會子有事,說讓你先用膳。”宮人說。
雪芽聽到這話,腦子裏緊繃的弦松了些,他的确餓了。
他在桌邊坐下,淨手後開始用膳。黃公公沒有說錯,這一桌的膳食果然是江南風味,甚至比他吃過的要更好吃。但桌子上有一籠包子,雪芽一開始就盯上了,但剛咬一口,裏面的湯汁就飙了出來,幸好沒有濺到身上,只是桌子上被濺到了。
宮人很快清理幹淨,雪芽本以為是普通包子,哪知道弄出這等狼狽事情,不敢再碰,只不過眼睛時不時看包子一眼。
等其他美食都嘗了一遍,就剩包子沒入嘴,雪芽拿着筷子蠢蠢欲動,想夾起來吃,但又怕再丢臉。
現在守在他旁邊的宮人指不定在心裏笑話他沒見過世面。
正在雪芽為美食而猶豫時,有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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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動靜的雪芽立刻轉頭看去,發現進來的人是賀續蘭,飛快将筷子收回來。
賀續蘭今日穿的雪緞,更宛如仙君,若僅看臉,雪芽完全看不出對方就是之前在床帳裏對他放浪形骸的人。
賀續蘭走到雪芽身邊坐下,掃了一眼桌子,淨手,夾起雪芽盯上的包子放入雪芽盤中,随後拿起雪芽之前沒注意的細空管,輕輕弄破包皮。他看着雪芽,語氣溫和,“試試先把裏面的湯汁吸掉。”
雪芽看到賀續蘭這番動作有些驚奇,不過他還是怕賀續蘭,踟蹰片刻,才慢慢才低頭咬住細空管。他學着賀續蘭所說,先将包子裏的湯汁吸盡。
這時賀續蘭又将旁邊的醋盤挪到雪芽面前,“現在沾點這個再吃。”
雪芽照做,總算把心心念念的包子吃到嘴裏。
“這是蟹黃包,裏面湯汁很多,若是直接吃,湯汁容易濺出來。”賀續蘭解釋道,“能做這種包子的廚子不多,我也不過是偶然才吃過一回,當時把衣領都弄髒了。”
雪芽聽到賀續蘭吃這個包子把衣服都弄髒了,不免有些慶幸,他起碼沒有把衣服弄髒,可沒賀續蘭那般丢人。
“要不要再吃一個?”賀續蘭輕聲問。
雪芽終究是抵不過美食的誘惑,點點頭。
接下來,幾乎都是他在吃,賀續蘭偶爾動幾筷,吃得不多,像是沒有什麽胃口。待到雪芽吃得八分飽,賀續蘭就叫人把桌子上的食物撤了。
雪芽還想吃,眼巴巴地望着宮人端走的方向,但賀續蘭已經開始漱口淨手,他弄好後,看向雪芽,雖沒說話,但雪芽明白對方的意思,只能跟着漱口淨手,等宮人全部離開,賀續蘭才說:“食用太多,容易腹脹疼痛,若是喜歡,過幾日再吃。”
“為什麽要過幾日?”雪芽忍不住問。
賀續蘭看着雪芽,“喜歡的東西若是太容易吃到,厭棄的速度也快。”
雪芽怔了一下,覺得賀續蘭說的話好沒道理,喜歡吃一樣的東西,當然越早吃越好。若等的時間長了,他估計都忘了剛剛那包子的味道。
不過雪芽沒辯駁,他看看面前的桌子,又用餘光偷瞄賀續蘭,突然,他看到對方手動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制地往旁邊躲。躲的太急太用力,一屁股摔了下去。
頓時,眼淚就掉了下來,可更讓雪芽尴尬的是,賀續蘭只是調整了下手放的位置,并沒有想接近他。
雪芽沒臉哭,一只手捂着眼睛,另外一只手扶着凳子想站起來,但賀續蘭先一步起身将他從地上抱起。
不僅抱起,雪芽還發現自己坐在了賀續蘭的腿上。
“別遮,讓我看看眼睛。”賀續蘭溫聲細語,無論是語言,還是動作,都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雪芽躲了一下,“好醜。”
他不想給賀續蘭看。
“醜不醜,要看了才知道,讓我看看。”賀續蘭輕輕握住雪芽遮住眼睛的手,拉下來。
因為疼痛蒙上淚光的眼睛看起來霧蒙蒙的,眼皮似乎是腫得比晨起時要嚴重。賀續蘭盯着雪芽的眼睛看了一會,就叫黃公公進來。
黃公公進來聽了吩咐,很快出去又回來。
回來時,手裏端着盤子,盤中放着兩塊潔淨的巾帕和一小盤冰塊。
除了冬日,冰塊向來都是稀罕物,雪芽長這麽大,也就在紅月樓頭牌那裏看到過冰塊,那冰塊是給頭牌消暑的。
賀續蘭先用一塊巾帕淨手,随後拿起小冰塊放入另外一塊巾帕上,将其包住,放到雪芽眼睛前。
“閉上眼睛。”他對雪芽說。
雪芽愛惜眼睛,乖乖閉上了眼,由着賀續蘭給他敷眼。敷了好一會,賀續蘭将巾帕放下,黃公公又重新進來了一趟,這次玉盤裏裝着一條緞帶。
賀續蘭拿着緞帶遮住雪芽的眼睛,“這是冰蠶絲做的,多少能減輕點疼痛,今日先戴着半天。”
緞帶一遮,視線被阻,雪芽看不見後有些驚慌,尤其聽到要遮上半日,手不自覺地抓緊賀續蘭的衣服。
“一定要戴嗎?”他小聲問賀續蘭。
“嗯,對眼睛好。”賀續蘭将雪芽臉頰處的碎發弄到耳後,“剛剛遇到陛下了嗎?”
賀續蘭突然提起崔令璟,讓雪芽身體微僵。
雪芽抿抿唇,聲音比方才還小,“沒,沒有。”
賀續蘭問:“真的沒有?”
雪芽生硬地搖頭,堅持之前的說法,“沒有。”
他現在看不見,不知道賀續蘭是什麽表情,只感覺對方沉默了一會,才說:“嗯,沒有就好。”
說完,賀續蘭就不再說話,雪芽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在賀續蘭腿上坐着,坐了一會,在相互無言的情況下,他實在有些坐不住了,想起身。
“我……我能自己坐嗎?”雪芽緊張兮兮地說,他說完,又補了一個稱呼,“哥哥。”
此時的賀續蘭好說話得厲害,當即松開手。
雪芽暗松一口氣,準備站起來,可他現在看不見,站起來後,想坐到旁邊的凳子,但撞到了桌子,再轉一下,又撞到賀續蘭,撞到賀續蘭的時候,他腳好像踩到什麽,導致沒站穩,又往下摔。
賀續蘭見勢伸手抱住雪芽,他抱的地方不是腰身,而是胸口那一塊。
這一碰,就發現雪芽懷中有塊硬物。
是玉佩。
雪芽也發現賀續蘭碰到懷裏的玉牌,欲蓋彌彰去捂住,越發讓賀續蘭看出貓膩。賀續蘭眸光驟冷,他重新把雪芽抱到腿上,手抓住雪芽的手,不容分說地将懷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崔令璟貼身佩戴的玉佩,賀續蘭自然見過,上元節當夜,崔令璟曾想将玉佩贈給他,甚至他方才還在崔令璟的身上看到這塊玉佩,而現在,玉佩到了雪芽的懷裏。
有些謊話自然露出馬腳。
玉佩被拿出後,雪芽已經完全不敢動了,他僵坐在賀續蘭的腿上,想着對方待會會如何懲治他,會……再脫他一次衣服嗎?還是……褲子?
正在惶恐不安之際,他手心裏卻被塞了一物。
“此物昂貴,放懷裏不太好。我待會讓人給你備個匣子,用匣子裝吧。”賀續蘭平靜地說。
他這種反應讓雪芽很驚訝,賀續蘭居然不罰他,還送一個匣子給他裝玉佩?
而接下來賀續蘭又道:“陛下送了玉佩,我不送些什麽,似乎不太好,待會去庫房看?”
雪芽聞言,不敢置信,“真……真的?”
“當然真的。”賀續蘭說。
雪芽想了下又說:“可是我眼睛還沒好。”
賀續蘭說:“那等眼睛好了再挑。”
雪芽心裏默默盤算,他今日得了一塊玉佩,過幾日崔令璟還會給他送金子,現在賀續蘭又說讓他去庫房挑東西,他這是終于要走好運了?
想到這裏,雪芽當即原諒了賀續蘭之前對他的無禮行為,不過他還是譴責地說:“你別以為你送我東西,我就會原諒你,你下次不許這樣了。”
耳邊聽到一聲輕笑,賀續蘭的聲音也傳來。
“我不能答應你。”
雪芽重新緊張起來,“為什麽?”
賀續蘭說:“因為我也不能保證,倘若食言,豈不是對不起你?到時候哄你,又要開一次庫房。”
又開庫房?
雪芽捕捉到幾個重點詞,他舔了下唇,嗫喏道:“我不拿很多。”頓了頓,又說,“很好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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