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帳篷外變得鴉雀無聲, 雷皇後輕步走到床榻旁,垂下來的紗幔透出裏面的身影。她唇略微一勾,用手中羽扇挑開紗幔。

紗幔被挑開, 雪芽自然看到床邊的雷皇後。僅着單衣的他因為窘迫、不安, 越發往被子裏縮去, 只露出一雙眼,聲音結結巴巴, “奴才……衣衫不整, 無法給皇後娘娘請安,請……請皇後娘娘恕罪。”

雷皇後挑起紗幔的手并沒有放下,她近乎直白地盯着雪芽看。看了一會,她探進紗幔裏,接近雪芽, “衣衫不整?你沒穿嗎?”

雪芽從未被女子問過這等問題, 尤其對方是皇後,他現在坐在皇帝的龍榻上,等于說他坐在眼前女子丈夫的床上。

“奴……奴才……”雪芽突然伸手摁住身上的被子, 他看着抓住被子那只塗了丹蔻的手,心下一驚, “娘娘,奴才會污了娘娘的眼睛。”

被子被扯下去不少,雪芽脖頸露出被子外。

雷皇後聞言笑了笑,“其實本宮是好奇才來的。”她聲音輕了許多,“本宮實在想知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雪芽臉不由泛紅了, 因為羞恥。

他咬着牙, 生硬地說:“奴才是男子。”

“是嗎?本宮有些不信呢, 你看你, 哪裏都像女兒家。”雷皇後手中羽扇移到雪芽下巴,輕輕往上一挑,“陛下就喜歡你這樣的嗎?”

雪芽已經僵住,不知道雷皇後到底想幹嘛。

是特意過來羞辱他,還是準備懲治他一番?

還不如給個痛快,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讓人心慌。

“皇後娘娘說笑了,奴才只是個宮人。”雪芽好一會才硬着頭皮說。

雷皇後發出一聲輕笑,“宮人?哪個宮人會宿在陛下的龍榻上?況且阖宮的嫔妃都未曾侍寝,倒是你,與陛下同塌而眠。多少人豔羨你啊,說實話,連本宮都有些豔羨。”

她突然更加湊近雪芽,吓得雪芽往後猛地一退,可這裏是帳篷,床并不像是宮裏那種床,他身下的床放在帳篷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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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往後退,人就往下摔去。

但先一步,有只手抱住他的腰。

雪芽懸在半空,身體陷在紗幔裏,對上上方的眼睛,才反應過來抱着他腰,勉強穩住他身體的人是雷皇後,更是被吓到,臉都白了。

“本宮力氣小,沒辦法把你扶起來,還要勞煩你自己用力。”雷皇後看了下雪芽身後,“這裏可不比宮裏,地上都是碎石,摔下去恐怕磕壞頭的。”

雪芽怕疼,聞言在摔下去和冒犯雷皇後之間糾結,而這時,雷皇後像是支撐不住了,手往上移了移,“本宮沒力氣了,你摟着本宮的脖子試着起來。”

雪芽哪裏敢摟雷皇後的脖子,閉閉眼,最後還是選擇冒犯對方。他腰肢一個用力,就坐了起來,可也因為坐起來這個動作,他跟雷皇後此時幾乎是臉貼臉。

他甚至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味。

雷皇後擡眼看向雪芽,語氣驚訝,“你腰這麽軟啊。”

雪芽飛快地移開臉,他看着別處,“謝皇後娘娘救奴才,娘娘可以松手了。”

雷皇後看着雪芽變紅的耳垂,松開手,轉身在榻上坐下。她還踢掉腳上的繡花鞋,擠到雪芽旁邊坐下。

雪芽被她這番動作吓到,剛想退,手臂就被抓住。

“你再退,可又要掉下床了,到時候本宮可不一定能拉住你。若摔到你這張漂亮小臉蛋,陛下可要怪罪本宮了。”雷皇後曼聲說。

雪芽聽到她提崔令璟,仔細一想,覺得對方估計還是來找他麻煩的,因為他睡在了崔令璟的榻上。

先前容妃來時說的話,他聽到了。

估計是容妃沒見到他,就請雷皇後來。

外面的小太監敢攔容妃,卻攔不住雷皇後。雪芽想起雷皇後是将軍之女,大婚當夜曾一腳把崔令璟踢下床,不免有些害怕對方對着自己胸口也來一腳。

“娘娘,奴才跟陛下什麽都沒發生的,陛下只是……只是一時可憐奴才罷了。”雪芽怕被打,連忙解釋。

雷皇後眨了下眼,“可憐你,就讓你睡龍榻上?陛下怎麽不可憐可憐本宮?本宮孤枕難眠,可你有陛下相伴,昨夜睡得可好?陛下又是如何可憐你的?”

她邊說邊靠近雪芽,眉心似蹙非蹙,額心珍珠晃人眼。

雪芽忍不住往後退,邊退邊搖頭,“奴才昨日昏了過去,什麽都不知道。”

“昏?陛下那般威武嗎?竟讓你昏了過去?”

雷皇後的話讓雪芽面紅耳赤,他身為小倌,自然聽得懂這種話。若是男子同他說這種話,就夠讓人覺得羞恥,更別提對方是女子。

“娘娘別……別開奴才玩笑了,奴才真的跟陛下什麽都沒有。”雪芽一張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了。

可雷皇後似乎不準備放過他,“你別怕,本宮并非想罰你,本宮只是好奇,陛下都跟你做些什麽。本宮當這個皇後也當了幾個月了,可連陛下的身都沒挨着,你同陛下睡在一起,可知陛下有什麽癖好?”

“癖……癖好?”雪芽愣了一下。

“就是在床上喜歡什麽樣的?本宮好學習學習啊。”雷皇後輕聲說。

雪芽瘋狂搖頭,“奴才真的……”

話未說話,唇先被一根手指抵住。

“都說了本宮不罰你,你怎麽還不願意跟本宮說實話?罷了,那本宮換個問法,你就說說陛下跟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最喜歡對你做什麽?”雷皇後說。

雪芽又往後挪了挪,只能硬答一個,“陛……陛下喜歡捏……捏奴才的臉。”

雷皇後點下頭,“還有呢?”

“沒了,真沒了。”

雷皇後眯了下眼,半晌,她還要再說什麽,外面傳來小太監緊張的聲音,“皇後娘娘,陛下打獵回來了,娘娘快出來吧。”

雪芽聽到這話暗暗松了口氣,嘴裏也規勸道:“皇後娘娘先離開吧,今日娘娘來的事,奴才保證不說出去。”

雷皇後眼波微轉,手突然捏上雪芽的臉頰,她輕輕一捏,手上的香粉氣送入雪芽鼻尖,“是個聽話孩子。”

說完,她下榻離開了。

等雷皇後離開,雪芽還愣怔着,直至崔令璟進來。

崔令璟掀開紗幔,看到雪芽傻愣愣坐着,挑了下眉,“傻坐着做什麽?腳還疼不疼?”

雪芽回過神,聽到崔令璟的話才想起自己昨天劇痛的左腳。他嘗試着動了動,一動就吸了一口氣。

方才面對雷皇後太緊張,完全沒注意到腳還是傷着的。

“太醫說傷筋動骨一百日,你要養一會了。朕之前答應你調你回來伺候,今日就兌現承諾,以後你安生在朕身邊伺候,不用再去寧伏宮。”崔令璟說到此處,突然吸了下鼻子,“什麽味?”

雪芽本還因為崔令璟前一句話怔住,聽到後面一驚,“什麽?”

“朕怎麽感覺聞到了脂粉味?”崔令璟疑惑地說,眼神看向周圍,最後停在雪芽身上。雪芽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把雷皇後的事情說出去,現在還不能得罪皇後。

于是他擠出一抹笑,“陛下是不是聞錯了?奴才沒聞到啊。”

崔令璟皺起眉,“是嗎?”

雪芽見狀主動轉移話題,“陛下,易将軍他怎麽樣了?”

“他?他好着呢,雖然手臂被砍得幾乎要見骨頭,但今日還射中十只鳥,一頭鹿,七八只野雞。虧得他沒碰上熊瞎子,怕是要把熊瞎子的皮扒下來。”說到這裏,崔令璟在榻邊坐下,“昨日你怎麽碰到他的?”

雪芽把昨天的事情說了一遍,待說到易烨封跟許多黑衣人纏鬥時,發現崔令璟神情不變,就猜到易烨封估計已經把來龍去脈講了一遍,但這不妨礙他告狀。

“陛下,易将軍俸祿很低嗎?”雪芽問。

崔令璟說:“為什麽這樣問?”

雪芽咬了下唇,神情委屈,“那易将軍為什麽要撕奴才的裙子包紮?奴才不願意,他還……他還……”

“還什麽?”崔令璟看着雪芽。

雪芽摸了下自己的後腦勺,果然找到一個小腫塊,“奴才被易将軍推了一下,頭都腫了,這腳也是……”

說到此處,他眼睛已經變紅了,“奴才知道,若不是易将軍,奴才現在可能還迷路着,可易将軍也太粗魯了。”

崔令璟順着雪芽的手摸到那個腫塊,他往下一壓,聽到雪芽發出一聲叫聲,才改壓為輕摸,“他是個粗人,你別同他計較。”

雪芽聽着崔令璟這話,心下明白崔令璟是不會罰易烨封了,頓時有些失望。

如果是賀續蘭呢?賀續蘭會替他懲治易烨封嗎?

心裏想着,雪芽身體還是靠向崔令璟,軟軟道:“還是陛下對奴才好,陛下最溫柔了。”

因為雪芽行動不便,很快就有宮人扶他去另外一個帳篷去休息。

畢竟崔令璟是皇帝,怎麽能讓皇帝伺候他起居。不過照顧雪芽的兩個宮人得了崔令璟的吩咐,對雪芽十分上心,不敢怠慢。

今夜外面辦起了篝火晚會,雪芽因為腿腳不便,自然不能參加,他見照顧他的兩個小太監一直瞧着外面,明顯對篝火晚會很感興趣,想着自己現在也沒什麽事,幹脆送他們一個人情。

主要他跟這兩個小太監也說不上話,還不如一個人躺着來得清淨。

“你們去外面玩吧,我一個人在這裏就行。”雪芽說。

兩個小太監有些猶豫,“可是陛下讓我們……”

“我只是左腳有點行動不便,又不是瘸了,而且我待會準備睡一會,你們在這守着我睡覺,我還睡不好,出去玩吧。”雪芽擺擺手。

兩個小太監還是抵不住外面的誘惑,對雪芽道了好幾遍謝,才離開。

帳篷裏只剩雪芽後,他躺在床上醞釀睡意,正有些困意的時候,他感覺臉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

迷迷糊糊睜開眼,卻冷不丁看到榻邊站着一個人,還是他現在不太想看到一個人——

賀續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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