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直至窗外透進微光, 雪芽終于能躺下睡覺。他這輩子吃的苦不少,但從未吃過這等苦,被迫地展開身體, 被迫地接受, 疼痛和難以言狀的羞恥席卷他的全身。

雪芽在紅月樓的時候, 看過形形色色的小倌, 他們大部分人在見到客人和送走客人的時候都是笑吟吟的, 就算身體遭了大罪,也只會私下咒罵, 但如果有客人來, 還是會去接。

在他印象裏, 這種事情應該像吃飯一樣簡單。雪芽沒見過真槍實彈,只隔着屏風聽過聲音。那時候他快滿十五歲了, 樓裏的媽媽叫他去聽。

雪芽坐在屏風後, 聽到屏風那邊吱吱呀呀、高低起伏的聲音,他有些無聊, 玩着桌子上的橘子。過了好一會, 裏面停了。

雪芽發現聲音停了,心想終于可以離開, 可還未起身, 客人先出來了。

“你是哪天挂牌?”客人看着嫩得出水的雪芽,蠢蠢欲動。

頭牌裹着一件薄衫,拉住客人快摸上雪芽臉蛋的手,“他啊,小大那天滿十五, 你到時候來便是了。”邊說邊把人往門外送。

待把客人送出去後,頭牌走到雪芽面前坐下。坐下的那瞬間, 頭牌的臉扭曲了下。

“很疼嗎?”雪芽看到頭牌的表情不禁問,剛剛他聽對方的聲音,裏面似乎全是歡愉。

頭牌看了雪芽一會,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塞到雪芽手裏,“拿去吃吧。”他頓了一下,又說,“不疼。”

這種橘子很貴,要一吊銅錢一個,像雪芽這種未挂牌的小倌是吃不起的。

“那就好。”雪芽那時候是這樣回的,“我特別怕疼。”

頭牌笑了一聲,不知笑雪芽,還是笑他自己。

雪芽現在才知道對方騙了他。

疼,疼死了!

日光漸漸大亮,賀續蘭從外面進來,跟蜷縮着身體睡在床上的雪芽不同,同樣一夜未睡,他幾乎是精神奕奕,臉上一點倦色都沒有。

他端着紅漆盤走到床邊,将紅漆盤放在床邊的凳子上,便撩開床帳,在床邊坐下。

縮在床上角落裏睡的少年睡得不安穩,眉心擰成一團,眼角還挂着淚珠。薄被遮住少年大半的身體,但肩膀沒有遮住,白得膩人眼。

賀續蘭靠過去,手指剛碰到少年的肩膀,就感覺手下的身體一個瑟縮,随後少年小聲地嗚咽求饒,“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不要……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阿娘,救救我……”

眼睛都沒睜開,已經開始本能地求饒。

賀續蘭微頓,旋即握住少年的肩膀,“吃點東西再睡。”

可少年沒有回答他的話,口裏還在說着那幾句求饒的話,賀續蘭只好松開手,起身,重新放下床帳。等到天黑,見人還未醒,賀續蘭這次把人從床上抱起,察覺對方身體在抖,他摟緊雪芽,好讓雪芽在他懷裏趴好。

雪芽在賀續蘭懷裏窩了一會,身體慢慢恢複平靜。他徐徐睜開眼,看到遞到唇邊的杯子,先是怯弱地偷看賀續蘭一眼,見對方臉色平靜,才湊過去喝。

含住杯壁,一點點喝水。

賀續蘭盯着雪芽喝完水,見他喝完後舔了下唇,又往杯子裏倒了水,重新端到雪芽唇邊。雪芽是真的困倦,喝水慢吞吞的,仿佛随時都要重新睡過去。賀續蘭喂完水,摸了摸雪芽的後頸,“還不能睡,把粥喝了。”

這碗粥足足喂了一炷香時間,喂完粥,賀續蘭把人抱進殿內連着的浴房,待出來,他和雪芽都換了衣服,同色的輕便袍子。

雪芽被放回床上,他看到地上還未收拾的碎布,尤其是最上面的肚兜,被熱水熏出一層緋色的臉不由變得更紅。賀續蘭在床邊坐下,他看着已經意識清醒的雪芽,沉聲問:“還藏了藥嗎?”

這一句話把雪芽吓得臉色驟白。他緊張地看着賀續蘭,一時之間說不出話,害怕在心裏不斷蔓延。

賀續蘭看出雪芽的害怕,可并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雪芽。雪芽咬住唇,慢慢看向床下,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荷……荷包裏。”

賀續蘭從一堆碎步裏翻出那個小荷包,打開一看,發現裏面有一顆黑色的藥丸,他聞了一下,目光再度轉向雪芽身上。雪芽一抖,抓着被子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賀續蘭隔着荷包将裏面的藥丸捏成粉末,重新丢回地上。

随後,賀續蘭将床帳放下,雪芽看到對方的動作,心裏一激靈,待賀續蘭身體俯過來時,喉嚨裏不由自主跑出哭腔,“哥哥,我錯了……嗚嗚嗚……饒了我吧……”

賀續蘭嗯了一聲,但手卻掀開雪芽身上的被子。

“藥效沒過。”他說。

雪芽知道自己是躲不過去了,一邊哭一邊慢慢分開腿。

這場結束,雪芽又被抱去沐浴,出來時,人已經睡着,再醒來是第二天中午。他想坐起來,自己先倒吸一口氣。

疼。

雪芽艱難地坐起來,伸手悄悄撩開床帳,看到窗下有道身影,又連忙把帳子放下。過了一會,他重新撩開,窗下坐着的人是賀續蘭。

賀續蘭今日穿了一件魚肚白浮光錦,窗外日光落在他身上,清隽昳麗,幹淨像塊純粹的玉。即使雪芽,都無法把眼前的人和帳子裏差點把他活吞的人聯系在一起。

他正盯着賀續蘭,賀續蘭突然轉過頭。雪芽連忙放下帳子,但已經晚了。沒多久,帳子被重新撩開,賀續蘭在床邊坐下。他看着縮在角落裏的雪芽,挑了下眉,旋即把人抱到身邊。

雪芽注意到賀續蘭的動作,幾乎是白着臉搖頭。

賀續蘭聲音較之前都要溫和,“不碰,只是看看,你睡着的時候,我上了一回藥。”

什麽藥,不用賀續蘭說明,雪芽也能明白。他驚疑不定地看着賀續蘭,見對方眼睛不紅,呼吸也變得平穩,如往日一樣,才慢慢松開摁住賀續蘭手的手,但剛松開,他又摁住,“我……我自己看。”

“你自己怎麽看?”賀續蘭一句話就把雪芽問倒了。

他看不到。

雪芽垂下眼,重新松開賀續蘭。

他趴在床上,眼睛看着帳子上的花紋,臉一點點變紅。他感覺到賀續蘭在給他上藥,不得不說,上了藥的确有舒服一點。

等褲子重新被穿好,雪芽迫不及待地把後腰下方貼住床,不想再維持那麽羞恥的動作。他聽見賀續蘭起身離開的聲音,暗暗松了一口氣,但沒多久,對方又回來了。

雪芽這兩三日不是第一次被賀續蘭伺候沐浴、洗漱,但這一次他意識是完全清醒的。賀續蘭的動作很溫柔,好像他是個名貴的瓷器,崔令璟書桌上就有一個很貴的瓷器。

想到崔令璟,雪芽猛地坐直身體,他看向窗外。

這是第幾天,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我……”雪芽說了一個字,又改掉,“奴才要回奉瑞宮了。”

賀續蘭用巾帕把雪芽的兩只手也擦了幾遍,“不用回去。”他将巾帕丢回水盆裏,把人抱起帶到窗下的美人榻上。

美人榻上鋪得很軟。

雪芽不太明白地看着賀續蘭,這幾日他昏昏沉沉的,腦子實在有些轉不過彎,“為什麽不要回去?”

賀續蘭先揚聲叫人送膳食進來,才看向雪芽,“我跟陛下說你以後待在寧伏宮,陛下同意了。”

雪芽眨了下眼,有些呆地坐在榻上,等有人進來,他才突然反應過來,想找個地方藏,可榻上哪有什麽地方能藏人。

雪芽實在不想被別人看到他這個樣子,只好往賀續蘭身後躲。兩只手緊緊抓着賀續蘭的衣服,待聞到食物的香味,饑腸辘辘的他忍不住微微側頭,用一只眼睛偷偷去看。

黃公公帶着兩個徒弟進來送膳食,他們目不斜視,擺好小幾和飯菜,便離開了。賀續蘭由着雪芽躲在他身後,等黃公公等人離去,他才把藏在自己身後的人抱到小幾旁,再将玉箸放入雪芽手裏。

“用膳。”賀續蘭說。

雪芽是真的餓了,心想就算這是斷頭飯,他也要吃,吃飽了再上路,不能當個餓死鬼。他足足吃了一碗半的飯,吃完後,才意識到賀續蘭一直坐在旁邊看着他吃。

雪芽瞄賀續蘭一眼,又飛快收回眼神。

他腦子裏現在太多東西了,一時間是賀續蘭譏諷地看着他,說他“不值得人喜歡”,一時間是他生凍瘡的手,而又一時間,腦海裏閃過那碗放了藥的沉香熟水。

這場禍事是他自己引起的,又由自己嘗了惡果。

雪芽漸漸意識到自己恐怕再也無法抱上崔令璟那條大腿了。不僅如此,他的命大概也保不住了。光是崔令璟知道他和賀續蘭睡了,就一定會殺了他。如果崔令璟再知道他給賀續蘭下藥,肯定會認為是他故意勾引賀續蘭。

五馬分屍……

他會被五馬分屍吧。

想到這裏,雪芽看向賀續蘭,他膝行爬到對方旁邊,讨好地說:“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了,這件事……能不能當沒有發生過?太後,你再罰奴才去盥衣局吧,奴才去洗衣服,再也不會見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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