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聖光

葉少卿抱着沙盆回到溫青澤家時,天色已經全黑下來,時間緊迫的他,轉眼就把小狐貍拋諸腦後。

溫青澤問了幾句有關老陶的事,葉少卿晚飯也沒吃,往嘴裏塞了個白面包,直接把自己關進房間裏去了。

“這是做什麽……”溫青澤詫異地敲了敲卧室門,“你沒事吧?”

過了一會,屋裏傳來葉少卿的回答:“沒事,明天不必給我留飯,謝啦。”

“不會是在老陶那受了什麽刺激了吧?”溫青澤疑惑地推了推滑落的眼鏡,還是決定不再打擾對方。

卧室裏唯一一張桌子緊挨着床鋪,臺燈的控制鈕早已損壞,只能開至最低的亮度。從店裏帶回的沙盆被葉少卿放在臺燈邊上,一盆細沙此刻靜靜地躺着,在微弱的暖黃燈光下,呈現出詭異的土黃色。

葉少卿一只手指埋在沙裏,以沙作紙,在盆中緩緩滑動手指。

沙子随着他的動作慢慢流動起來,繼而越來越快。這沙看上去跟普通的沙并無不同,實際接觸,才知道質地之沉重,掬一捧,跟托一塊石磚沒有兩樣,抱這麽一盆子回來,兩只手肌肉酸痛得幾乎舉不起來。

葉少卿五指張開,飛快地抓了一把,不等他完全擡起拳頭,細碎的流沙瞬間從指縫裏遛了個精光,堆回盆中,仿佛無聲地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夜已深,葉少卿從回房開始就一直重複這幾個動作,右手酸了就換左手,左手酸了再換右手,除了讓沙粒流動速度變快之外,那所謂的初等應用仍是一籌莫展。

“首先要凝聚……凝聚……”葉少卿口中喃喃自語,精神力的練習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極其容易産生疲勞感,這也是大多數人需要一周以上的時日方能有所成的主要原因。

葉少卿已經連續練習了4個多小時,大腦不斷地傳來需要睡眠的信號,可是兩天的時限已經過去了一天,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給他睡覺。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夜裏靜谧至極。

葉少卿這一晚上不知道重複練習了多少次,最好的一次使得抓起的沙在手裏握住五秒,才散落下去,可是距離老陶示範的效果,還差得遠。

眼看遠方的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他晃了晃發漲的腦袋,去洗手池用涼水抹了把臉,深呼吸,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一絲菩提蓮的香氣,令他瞬間清醒了幾分。

“一定有我忽略的地方……”葉少卿雙目微微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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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蓮開花那時的前一刻,他食指碰到了花苞,緊接着,青碧霧氣吸收了他無意識釋放出的某種能量,從而重獲生機。

青碧霧氣?

他重新在沙盆前坐下,食指伸進沙子裏漫無目的地随意攪動,陷入沉沉的思索。當時他看見的朦胧霧氣,是否就是所謂生機的具象化?

那麽,沙也會有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葉少卿的注意力重新落回黑沙之上,他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出沙盆的畫面,食指在沙中按照六芒星的路線描繪,他沒有馬上去抓沙,而是在尋找,尋找能與自己精神力産生聯系之物。

片刻,畫面裏的沙都一粒粒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不斷旋轉的土黃色氣團——就是這玩意!

葉少卿睜開眼,氣團沒有消失,仍在沙粒中緩緩旋轉,無形無質,若隐若現,跟随着他食指的攪動,而改變方向。

此時的葉少卿全神貫注,一層淡淡的金色蒙上了他原本漆黑的瞳孔,而這一切,他一無所覺。

他再次嘗試抓了一把沙,催動精神力裹住這部分氣團,果然沒有一粒沙漏出來,随着他握緊的拳頭,不斷壓縮、凝實——直至變成了一個圓形的沙球。

他翻過拳頭,将沙球托于掌心,一分鐘,兩分鐘,沙球依然穩定地立着,紋絲不動,沒有一粒脫落,他心念一動,沙球頓時往下坍塌,逐漸變得扁平,最後如一塊烙餅般攤在掌心。

終于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喜悅和成就感湧上心頭,葉少卿長長呼出一口氣,瞳孔中的淡金色尚未完全凝聚便消退得一幹二淨,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瞬間就被洶湧而至的疲倦所淹沒,頭一歪,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手裏的黑沙沒了束縛,頃刻間潰散了一地……

天光大亮。

雖說昨晚葉少卿表示過不要留飯,不過溫青澤猜到這家夥肯定會熬夜,還是做好了兩人份的早餐。敲了卧室門不見回音,他等了片刻才打開房門,發現葉少卿正伏在桌上,睡得死沉。

“醒醒,去床上睡,這樣會着涼的。”溫青澤輕輕推了他一下,完全沒有反應。

葉少卿臉上有着顯而易見的倦色,溫青澤搖了搖頭,随手關了臺燈,取來一張毛毯披在他身上,廉價的毛毯做工粗糙,觸感粗硬,好在保暖效果還是不錯的。

葉少卿一覺醒來,窗外已是日頭偏西,午後的陽光自玻璃窗傾瀉下來,懶懶地照在他臉上,将他的臉頰被分成光與暗兩個部分。

“……都這麽晚了。”

随着他的起身,毛毯滑落在地,葉少卿微微一愣,知道是溫青澤來過了,就連昨晚失控散落的沙子也被打掃幹淨,陳舊的地板纖塵不染,一碗小米粥和半碟鹹菜擱在桌上,早已經涼了。

葉少卿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餓得饑腸辘辘,三兩下把小米粥拌鹹菜吃了個底朝天。昨晚連續使用精神力,身體仍未從疲勞中恢複,精神卻隐隐透着興奮,他簡單地洗漱一番,便立刻拖着酸痛的手臂,抱起沙盆火速趕往陶老頭的店鋪。

踏入店門的時候,陶老頭正對着一株蔫兒吧唧的盆栽長籲短嘆,花枝足有半人高,花開了三朵,花瓣層疊狀如大碗,只是失去了豔麗的光澤,搖搖欲墜,葉子更是七零八落。

見葉少卿抱着沙盆回來,老陶的目光勉強從花盆挪開,懶洋洋地問:“昨晚練習得如何?你也體會到了吧,控沙可不像畫紙那麽簡單……”

葉少卿把沙盆放在桌上,道:“是的,不過我已經掌握了你所說的初等應用,可以教我治愈術了嗎?”

老陶臉上的表情僵住了,有些滑稽地挖了一下耳朵,不可置信道:“你剛說啥?”

葉少卿沒有再廢話,手伸進沙盆裏,随意一握,眨眼間,手心多了一只沙做的碗。

比起初時的沙球,控制力無疑更高一籌。

“……你居然只花了一晚上就學會了?!”老陶的眼珠子瞪得比牛還大,吓得老花鏡都掉了,看看面前一臉平靜的年輕學徒,他瞬間感覺自己這麽多年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老陶花了好一會才從懵逼中恢複鎮定,頹喪地搖了搖頭:“哎,真是後浪推前浪,不服老不行啊。”

他把沙盆放回原處,領葉少卿來到另外一間房間,一間充滿了各種千奇百怪植物的“溫室”。

最靠近門口的木架上攀附着一條嫩綠的蔓藤,感覺到陌生人靠近,瞬間從根莖生出數條枝蔓,像觸手一樣張牙舞爪地亂晃,看上去有些瘆人。

老陶笑呵呵地道:“別擔心,這是繩蘿,很溫和的,韌性極佳,一般作束縛之用,它在跟你打招呼,很有趣對吧?”

葉少卿嫌棄地別開臉:“……”并不。

老陶走到木架跟前,拽了一段蔓藤起來,道:“你看,這家夥昨天送到我這裏來的時候,小半截感染了病菌,變得像水泥一樣僵硬,一繃就斷。”

許是察覺到葉少卿的嫌棄,繩蘿把自己的觸手都乖乖收了回去,根部果然病變成了灰色,不複柔韌,葉少卿觀察了一會,問:“該怎麽做?”

老陶摸着胡子道:“異獸植株大體分三種,普通、罕見以及珍稀,獸類比植類更複雜。繩蘿屬于普通植株,治療起來相對簡單,只需用精神力找到病菌所在,然後将其抽離即可。”

葉少卿挑了挑眉:“治愈術還需要找出病因,對症下藥?難道不是只用灌輸足夠的精神力嗎?”

這樣的話,和從頭開始學醫術有什麽區別?他沒那麽多時間啊。

老陶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手上的繩蘿吓得縮成一團。

“傻小子,你以為是驅逐一切負面效應、恢複一切生機的萬能聖光術嗎?只有擁有神聖權杖的教宗陛下才能夠使用。一般人的體內不可能蘊含聖光,當然只能依靠經驗和技巧,精打細算地使用精神力。”

葉少卿愣了愣,沉默下來,面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老陶以為這小子正在為自己的無知而羞愧,和藹地拍了拍對方肩頭,繼續滔滔不絕地傳授治愈術的基礎知識。

聖光……?

作者有話要說: 繩蘿:人家的用途多着呢!【猥瑣臉(ˉ﹃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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