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初升的太陽照亮了銀白的新雪,紛紛揚揚漫天揮灑,一夜之間,大地銀裝素裹,提醒着人們年關的到來。

葉少卿只睡了後半夜,敲門聲将他從被窩裏吵醒,随意地抹了把臉,腦袋頂着耍賴不走的小叽去開門。

不出意外,門外站着麥危和管家,仍是那身莊重的藏青色制服,披着厚厚的皮絨外套,眼底都挂着淡淡的青色,顯然昨夜忙了一夜都沒睡好。

“麥會長,麥小姐還好嗎?”葉少卿将他讓進屋,管家利落地将早餐車推進來,沉默地布菜,面上已經沒有了昨日的跋扈和傲慢,取而代之的是歉意和恭敬。

“好多了,還在睡,我沒有叫醒她。唉,沒想到在即将訂婚的前夕發生這種意外,哼,要是被我查出有人在背後搞鬼,絕不輕饒!”麥危眼底閃過一絲怒氣,親自替葉少卿倒了茶,情緒又很快平複下來,說道,“昨天我派人連夜追查,早上的時候才确定,三天前,我們從帝都啓程來梵洲的前一頁,大黑徹夜未歸,不知道跑去了哪裏,第二天又自己跑回來,回來以後比平時安靜了很多,路上它不是和我女兒呆在一起,就是在房間裏,并沒有發生可疑的事。”

葉少卿摩挲着下巴,蹙眉道:“也就是說,源頭很可能不是在此地,而是在帝都?”

麥危點點頭:“我花了一夜的時間,檢查大黑的屍身,它的晶核确實被污染了,但是奇怪的是,污染的痕跡和染上獸瘟的異獸極為不同,不是那種黑色,而是淺灰色,而且有獸瘟的晶核會随着污染程度加深,晶核逐漸被腐蝕而碎片化,最後完全蝕盡,異獸也因此死亡,但是大黑的晶核完全沒有腐蝕的跡象,它死去後,晶核竟然還可以被正常利用。”

“換言之,它的情況與獸瘟有着本質的區別,那根本不是獸瘟!”

房內陷入了沉默。

半晌,葉少卿道:“會長是懷疑,黑狼是遭遇了某種不為人所知的歹毒神術?甚至有可能是針對您或您的女兒的一次謀殺?”

“非常有可能!”麥危咬牙切齒地重重點頭,良久,又道,“若是如此,雖然排除爆發大規模獸瘟的可能,但是以傳染性來看,情況同樣惡劣,不,如果是有人在背後操控,可能更加糟糕。我要馬上啓程返回帝都,向中央教廷和皇帝陛下彙報這件事。”

葉少卿沒有發表意見,作為一名人微言輕的小祭司,這種大事自有上面的人去煩惱。

麥危看着他,忽然話鋒一轉,斟酌着語氣問道:“請恕我冒昧的問一句,閣下的父親不知擔任何職?”

葉少卿沉默一會,道:“其實,我不記得我父親是誰了。”

“不記得?”麥危愕然,他昨晚已經有了諸多猜測,但是萬萬沒想到對方會給出這種答案。

“是的,在我有記憶開始,就呆在一個偏僻的小城裏,也沒有親人。”葉少卿目光悠遠,茫然中帶着些許憂郁,活像一個打小被賣到山溝溝裏跟家人失散多年的拐賣兒童,麥危和管家慈愛地看着他,眼神裏充滿了同情和憐愛。

“竟然是這樣,可憐的孩子。”

麥危關切地看着他,問道:“你既然住在偏僻的小城裏,體內怎麽會有聖光存在呢?恕我直言,這幾十年來被神聖權杖賜福覺醒的孩子,全部都是帝都裏名望貴族的後輩,從沒聽說還有流落在外的呀。”

權杖賜福?葉少卿撇了撇嘴,那根權杖就在他腦袋裏呢,口中卻裝傻到底:“我也不知道,自然就有了。”

“難道……”麥危熱切地注視着他,雙眼裏閃爍着時而激動時而疑惑的光芒,想了半天也沒有定論。

葉少卿眼神微微閃動,突然問了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會長,你最近有沒有聽說教廷抓了什麽通緝犯的傳聞?他們被抓起來之後通常會怎麽樣?”

“通緝犯?”麥危疑惑地皺了皺眉,“如果被裁決庭的人抓到,審判之後會依據裁決行刑。你問這個幹嘛?”

“那,異獸呢?”

麥危道:“如果是被判定破壞性極大的危險異獸,大概當場就處死了吧。”

葉少卿一驚之下差點打翻了水杯,一股涼意從後腦陡然竄上來。

麥危訝異地望着他:“怎麽了?”

“……沒事。”葉少卿垂下眼睑,指尖無端發冷。

麥危笑了笑道:“如果閣下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盡管說,好歹我也挂着個會長的名頭,還是能略盡綿薄之力的。”

“多謝。”小叽蹲在桌子底下抱住主人的腿,葉少卿拍拍它的腦袋,将心底的擔憂收斂得嚴嚴實實。

“對了,差點忘記還有一件事。”麥危舒展眉頭,朝管家投去一個眼神,後者會意,立刻将事先準備好的一只籠子提進來,上面蒙着一層黑布,完全遮擋了光線。

“這是?”葉少卿奇怪地打量一陣,以他的感知力竟也被黑布隔絕在外,猜不出裏面究竟是什麽。

“您的恩情,我和可可難報萬一,可惜這次我是陪女兒出來狩獵散心的,手邊沒有什麽值得拿得出手的東西,這是前幾天我在狩獵場親手捕捉的一只異獸,贈與閣下,聊表心意。等回到帝都,還請過門一敘。”

在麥危的示意下,管家将黑布緩緩掀起,露出一個精致的半圓形鳥籠,裏面安靜地蹲着一只毛色火紅的小雀,羽毛層次不齊,其貌不揚,一雙黑豆似的小眼珠,警惕地盯着籠子外的陌生人。

麥危道:“這只鳥外形上像普通的紅雀,但奇怪的是,在我的精神力感知下,發現血統并不是紅雀,它的晶核體積雖小,散發的精神力卻異常強大,我想它的父母很可能是兩種不同屬別的鳥類結合,誕生了這只變異的小家夥,一般情況下,不同屬別的異獸結合是很難産下後代的。”

“變異?”葉少卿在籠子前蹲下,目光與小鳥相對,伸出一根手指從鳥籠的縫隙中探進去,它大着膽子靠過來,看看葉少卿又瞅瞅手指,張口就是一啄!

“……嘶。”葉少卿眼皮子跳了一下,頓時覺得小叽比這貨可愛多了。

麥危忍俊不禁,哈哈笑了幾聲道:“我原本打算帶它回去好生鑒定一番,确定品階和種類,不過它似乎對我的精神力相當排斥,死活不讓我靠近,我做鑒獸師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麽頑固小家夥。現在看來,它說不定會比較喜歡你。”

“……喜歡還咬我?”葉少卿無奈地搖了搖頭。

趴在他頭頂上的小叽,雙眼瞪得滾圓,像是遇到天敵一樣直挺挺地揚起尾巴,非常不友好地朝籠中小鳥發出一聲挑釁地低吼,四肢死死扒住葉少卿的腦袋,像只護食的幼貓兒似的。

小鳥別開腦袋,以示不屑。

“它還沒有名字,你起一個吧。”

葉少卿廢了老大勁,把小叽從自己腦門上扒拉下來,犁了犁亂糟糟的頭發,不假思索地道:“既然是只鳥,就叫麻雀吧。”

麻雀:“……”

小叽捂着肚子一陣悶笑,撲到籠子邊,探出爪子撩它,小小的一只,比小叽看上去還幼小得多,除了啄一啄似乎也沒什麽殺傷力的樣子。

大魔王滾球了,終于有了個新來的可以給它欺負欺負,嘗嘗當老大的滋味!

這麽一想,主人再多一只靈獸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的事了。

然後,小叽就發現自己伸進去的毛爪禿了一塊。

小叽:“……嗷?!!!”

吐出最後一根毛,麻雀若無其事地抖了抖翅膀,鋒利的鳥喙在燈光下閃爍着金屬般的光澤,葉少卿總算知道為何麥危說這家夥比較喜歡自己了,這鳥嘴往哪兒捅不是一個大洞?!

自己的手指連油皮都沒擦破,妥妥的真愛啊!

葉少卿哭笑不得地抱起委屈啜泣的小叽,再次向麻雀伸出手,無形的精神力鼓蕩,試探着向它的意識海湧去,手指在空中輕輕劃動出镌刻術的符文,他如今無論是精神力還是掌控力都今非昔比,施展镌刻術的時間大大縮短。

麻雀微微掙紮一下,在感覺到對方溫和的精神力深處隐含的聖光氣息後,漸漸安靜下來,順利地讓他刻下起精神印記。

镌刻術的光華随着印記徹底落下而逐漸消散,麻雀額前一撮羽毛開始逐漸拔長,最後形成一道扇形冠羽,鮮紅欲滴。

咔嚓兩聲,小麻雀面不改色地将鳥籠兩根栅欄咬斷,若無其事地飛出來,落到葉少卿肩上,朝小叽示威似的叫了幾聲。

小叽耷拉着耳朵,頓時更憂郁了。

麥危留意到他施展的镌刻術,對他的身份又有了新的疑惑。不過他沒有多問,而是叫管家遞上來一張朱紅的請柬。

“不久後是小女的訂婚宴,請閣下屆時務必賞光。”

葉少卿想着萬一夜铮那厮真的被捉住了,說不定還要找麥會長幫忙,便一口答應下來。

他翻開請柬,見新郎姓名那行龍飛鳳舞地寫着兩個大字——葉柯。

驟見這個名字,如同被一顆子彈穿心而過,葉少卿陡然一陣心悸。

他确認自己不認識此人,可是撲面而來的熟悉感又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該來的總會來

狐:又多一個吃白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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