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奚微迷迷糊糊做了個夢。除了一堆單詞公式交錯着在睡眠中進行自我強化,他偶爾也會做一些隐秘而羞恥的夢。從前的夢裏并沒有具現的對象,而今早這個淺淺的夢境仿佛有了自主意識,讓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和對方放肆糾纏。
高潮褪去,他在如水波般的舒适中醒了,夢中人不在他身邊。
他在黑暗中靜靜回味了一會兒,才爬起來。
屋裏很安靜。他有那麽一瞬間的錯亂,坐直後打開臺燈,怔忪片刻才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那面翻身都會撞到的牆,以及潮黴混雜着油煙的氣味。
他揉着眼窩下床,去衛生間把沾了精液的內褲換洗了。洗完內褲他拿起嶄新的電動牙刷刷牙,試探着把電鈕推開,放進嘴裏,怎麽刷怎麽別扭,幹脆把電源關了,握着粗柄笨拙地切換成手動模式。
進了客廳,讓他意外的是杜淮霖也起來了,正在廚房煎蛋。奚微看着他的背影,不同于日常西裝革履,不茍言笑的淩厲印象,現在他穿着身合體的家居服,顯得氣質柔和了許多,更易讓人親近。讓奚微錯覺他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杜總,只是個和藹又溫柔的普通男人。
他想起剛剛的夢,慌亂中踢到了桌子腿兒,疼得他嘶嘶哈哈翹起腳。
“怎麽了?”杜淮霖回頭,奚微說“沒事沒事”,一蹦一蹦地坐到椅子上。
“我很久不在家吃早餐,随便做點兒。”杜淮霖把煎蛋和培根端過來,遞給他一片塗了果醬的面包,“今天別去上早自習了,吃了早飯,我送你。”
他調查過七中的情況,高三住宿生才上早自習,走讀生可以不用去。他問奚微:“你幹嘛要去那麽早?”
奚微說:“我習慣起那麽早了。反正也得去上學,在家效率低,在學校更專心。”
杜淮霖點點頭,說:“如果有時間,我會親自接送你。但是我不見得每天都有空,可能還是要派司機去。”
奚微下意識想拒絕。他一個窮高中生,車接車送太紮眼了。杜淮霖适時打消他的疑慮:“不會送到校門口,你自己走過去。”
奚微沒話可講,默默地啃面包。
“你慢慢吃,我去換衣服。”杜淮霖擦了手下桌,走回自己的卧室。奚微嚼了幾口面包,蹑手蹑腳蹭到門口。卧室門欠了條縫兒,他能看見杜淮霖舒展上身脫掉上衣,露出線條流暢的背肌。
距離他們上次做愛快一個月了。奚微不知道杜淮霖這段時間,在他之外如何解決生理問題——他會去找別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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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嘗情欲滋味的少年苦苦壓抑着滿腔绮思,為這種可能性感到抗拒和氣餒。
他輕輕敲門,杜淮霖的聲音傳出來:“什麽事?”
奚微推門進去,杜淮霖系完襯衫最後一顆扣子,正在系領帶。奚微鼓起勇氣說:“杜叔,你教我怎麽打領帶行嗎?”
杜淮霖笑:“你還沒到穿西裝的年紀呢。”
奚微固執地說:“早晚用得上,我想學。”
杜淮霖說:“也對。”他朝奚微招手,“你過來。”
奚微走過去,杜淮霖挑了一條領帶,對着鏡子,從他脖子上繞過去。
“這麽纏上,再打個結……”熾熱的氣流搔着奚微的耳膜。杜淮霖的胸膛緊貼他後背,每說一句話,他的心都被震得一顫。
“學會了嗎?”杜淮霖直起身,壓迫驟減,奚微才又恢複了呼吸的功能。
他不動聲色地深深喘了幾口氣,把領帶解下來,對杜淮霖說:“大致記住了。我幫您系一遍吧,練練手。”
杜淮霖說好,略微仰起頭。奚微把他的襯衫領子翻起來,領帶纏上去,緩慢地繞弄。他手指顫抖,幾乎快捏不住。杜淮霖身上的味道讓他迷醉,麻痹了他的觸覺。
呼吸相聞,空氣裏流動着暧昧的靜谧。良久,杜淮霖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把他拽開了。
他轉過身,自己把領帶系好,淡淡地說:“去準備一下吧,待會兒出門。”
“……好。”奚微落荒而逃。剛才他差點兒就情不自禁要抱緊他溫熱的身軀,無論他拒絕與否都不松開。欲火能燒得人失去理智,多麽可怕。
他們一起出了門。杜淮霖開着他盡量低調的車,奚微窩在副駕駛,手裏拿個小本本,時不時看一眼,念念有詞。
杜淮霖瞄他:“坐車不要看東西,小心暈車。你要不再睡一會兒?晚上睡那麽晚。”
“……沒事兒。”奚微努力瞪大眼睛,他不想睡,“我精力充沛着呢,睡幾個小時就夠用了。”
杜淮霖嘆了口氣:“年輕真好。”
“您也不老啊。”
杜淮霖看着他,發了句在奚微聽來莫名其妙的感慨:“你都這麽大了,我哪兒能不老呢?”
奚微看着車窗外,靜靜地說:“我一直盼着快點兒長大,尤其小時候。”
杜淮霖緩緩踩下剎車,彎身替他解開安全帶:“到了。”
奚微拎着書包打開車門。杜淮霖叫住他:“奚微,今晚我……”
“嗯?”奚微回頭。
“算了,沒事,好好吃飯。”杜淮霖欲言又止,不鹹不淡地威脅,“不然我就剝奪你上早晚自習的權力,叫廚師專門給你預備一日三餐。”
奚微連忙跳下車,說“不用不用,我知道”,背着書包跑走了。杜淮霖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直至他混在叽叽喳喳的人流之中。每個孩子的臉都那麽朝氣蓬勃,粗服亂頭也掩不住的熠熠生輝。
人人都渴求羨妒的青春年少,奚微卻盼望着快點兒過去,這該過得多麽艱難不如意,才會情願放棄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
他本想說“今晚不回去了。”他怎麽會感受不到今早那種暧昧的氣氛,他怕晚上兩人單獨相處時會面臨不好收拾的局面。
可奚微那句“盼望長大”讓他沒了章法。他是個父親,他該保護他的孩子,讓他活得像個孩子。
杜淮霖到了公司,開完高層例會,叫來生活助理,給她看手機裏的照片:“照這個衣服的牌子,去買幾件一樣的。”
助理接過電話仔細看了一會兒,為難地說:“杜總,這件衣服是山寨貨,恐怕找不到正品和它一樣的款式……”
杜淮霖正寫東西,頭也沒擡:“我知道,那就選差不多的。”他撂下筆,撕下張紙遞給她,“這是尺碼。順便再挑一些年輕男孩子穿的睡衣,外套,牛仔褲,鞋子之類的。”
“……明白了,杜總。”一個稱職的生活助理不需要問那麽多,只要照做就夠了。
奚微晚上放學回家,衣櫃多了很多新衣服。杜淮霖靠在門口抱着肩膀,說:“試試大小,有不合适的拿去退換。”
“這,這些挺貴的吧?”奚微問。
“不貴。你自己原來也有,就是太舊了,給你買幾件新的穿。”杜淮霖指他扔進髒衣簍的衣服。奚微看了一下上面的标志,好像自己之前确實有件一樣的。他都忘了在哪兒買的,唯有不貴這件事他能肯定,因為他從來沒買過超過一百塊錢的衣服。
他狐疑地翻着另外幾件毛呢大衣和牛仔褲:“那這些呢?”
“都差不多。”杜淮霖說:“別問了,給你買你就穿。”
“其實用不了這麽多,反正外面也要穿校服……”
“周末不是不用穿校服?再說天氣越來越涼,外套是必須的。”他走過去,挑了一件出來:“穿這個。”
奚微有點兒忸怩地接過來套上。剪裁精致的學院風牛角扣大衣仿佛量身打造,非常襯他幹淨的大男孩兒氣質,杜淮霖由衷地贊了一句:“好看。”果然人要衣裝馬要鞍,現在的奚微和當初那個穿得流裏流氣嚼着口香糖的少年判若兩人。
得了他的贊美奚微也很開心,但仍有些不自信:“真的嗎?”
“當然。”杜淮霖說,“很合身。”
奚微扭了下扣子,說:“我當時穿成那樣……你覺得很可笑吧?”
亂七八糟的奇裝異服仿佛是種保護色,可以掩飾他的不安,給他一點兒豁出去的底氣。可落在見多識廣的杜淮霖眼裏,肯定像個跳梁小醜,讓他現在再去回想都尴尬萬分。
杜淮霖沒說話。他确實曾經在心裏嘲笑過奚微上不了臺面的氣質,可那是他的成長環境和經歷造就的,非他所願,更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改。
但是他會給他改變的條件和機會。奚微是塊璞玉,假借他之手和時光雕琢,早晚會被打磨出迷人的光彩。
他又挑了件短款的連帽衫,剛想讓奚微試,電話突然響起來。
“拿着。”杜淮霖把衣服遞給他,皺着眉接了,“喂?”
他聽了一會兒,面色有些凝重:“好,我知道了。在哪家醫院,情況嚴重嗎?”
他挂了電話。奚微小心翼翼地問:“有事嗎?”
“嗯,我得馬上出去一趟。”杜淮霖到客廳去拿外套。奚微聽到“醫院”二字,有些擔心:“那……今晚還回不回來?”
杜淮霖看着他,認命似的嘆了口氣。算了,反正奚微早晚都得知道。
他實話實說:“應該回不來了。”他頓了頓,說,“是我兒子病了,現在人在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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