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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淮初一直沒有去深究出事那天發生了什麽,他在病房裏躺了很久,傷口反反複複,腦袋動一動就疼,那時候常常做噩夢,都是墜落失重的場面,還有一些模糊的完全拼湊不出場景的碎片。
睡不好,頻繁驚醒,有時一睜開眼就能看到祁免免。
她那時在市郊讀大學,常常偷偷跑過來,她并不會像別人那樣噓寒問暖,連基本的問候都不會,只是坐在那裏出神。
季家人對她并沒有太多好臉色,因為她這樣看起來更像是出于愧疚的補償心理,但卻除了在這裏待着,什麽都不做。
季淮初沒有趕她走,也沒有和她多說什麽,只是偶爾會問她,餓不餓,吃不吃東西,要不要躺一會兒。
仿佛她才是那個需要照顧的病人。
他只是沒來由覺得疼,看見她這樣就覺得心髒肺腑都是疼的。就好像無論她做什麽,都有人覺得她怪異可恨,而哪怕受傷的是自己,他依舊會覺得心疼。
或許是某種奇怪的移情作用。
又或者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深刻的而他已經忘了的事。
但大部分的記憶他還是記得的,他從中找不到太多的蛛絲馬跡。
兩家門挨着門,祁父祁母雖然也有一些投資項目和公司,但他們本職工作是學術研究,兩個人經常需要去出差,常常一起消失很久。
她比他要小兩歲,剛帶回來的時候,看起來比同齡人要更孱弱一些,小孩子長得漂亮很容易惹人憐愛,但祁家上上下下對她都有一種怨恨和恐懼,仿佛她是顆定時炸彈,随時都有爆炸的可能。
她生出來的時候父母都在事業的關鍵期,兩個人都沒打算要孩子,但因為發現的時候月份太大,祁母身體欠佳,做引産恢複期也會很長,猶豫着,最後便只能生下來了,孩子還沒有滿月,母親嚴重的産後抑郁和焦慮,便将孩子送去海島上養老的老太太老爺子那裏,請了月嫂和保姆照看,順便也陪伴老人家。
祁老爺子是個學術瘋子,退休在大學做客座教授,常常有些匪夷所思的研究課題,因為備受争議被學生投訴,最後離職徹底退休了,他精力充沛,對生活充滿熱情,著述頗豐,退休後一直在寫作,發行了許多暢銷心理學科普類的書籍。
自從送了祁免免過去,他們的生活仿佛重新找到了支點,祁父祁母的事業也蒸蒸日上,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大約祁免免六歲的時候,祁家才在江城定居,就住在季家隔壁,那是一棟八十年代的洋房,重新整修過,原主人遷居回祖宅,便把這個房子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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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些特殊的緣故,祁家和季家有一些人情往來,于是也算兩全其美。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祁免免坐在沙發上一直盯着桌子上的插花看,那是母親随手插的幾朵荔枝玫瑰和山楂球,他問她喜歡花?
祁免免點點頭。
母親随口說了句:“小姑娘挺腼腆的。”
祁母愁苦道:“被爺爺奶奶慣壞了,沒什麽禮貌,我正愁怎麽掰回來呢!”說着,扯了她一下,“哥哥跟你說話呢,啞巴了?”
祁免免擡頭看了祁母一眼,那眼裏什麽情緒都沒有,沒有順從,也沒有怨恨,她似乎只是困惑不解,最後皺了皺眉,然後偏過頭去,繼續看着花。
祁母無名火起,壓着怒火湊過來她耳邊:“回去再收拾你。”
季淮初下意識伸手攬了她一下,或者小孩子更能共情小孩子的遭遇,他覺得情緒是很自然的反應,想說話的時候自然會說話,禮貌是建立在愛與安全的前提下才能生出的文明的産物,一個不被尊重和愛護的孩子,也是無法理解禮貌的含義的。
被長輩像提線木偶操控着,連講話和情緒反應都要一并管束,是件讓人難過的事。
他低頭對祁免免說:“院子有花房,你想去看看嗎?”
祁免免就跟着他走了。
她并不像別的小孩子那麽活潑,相反有些警惕和小心翼翼,好像野獸走在叢林裏,随手都有可能有人從身後進攻似的。
他們沒說什麽話,他記得自己問了些什麽,她偶爾會回應,大部分時間緘默不語。
他并不覺得被冒犯,只是有些好奇,她為什麽和別人不一樣。
後來很多時候,她被罵,挨打,變得偏激、憤怒、沖動,她像個無法被馴服的野獸一樣,他回憶最多的卻是第一次見面她低頭看着桌上的插花,簡單、純粹、安靜,好像初生的幼兒在凝視地上的螞蟻,他想知道她那時候在想什麽,為什麽看起來那麽獨孤。
或許他的确對她有些偏心,在很多人眼裏,她都是不可理喻的,剛回家沒多久的時候,有客人去家裏,看她一直坐在那兒不說話就逗她互動,她反應微弱,有些愛答不理。
祁母便趁機教訓她幾句,說她沒有丁點禮貌和教養,她也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客人和祁母熟識,深知這孩子在很多方面無所畏懼,覺得這樣下去肯定無法無天,從她母親那裏知道她有幽閉恐懼,便威脅她:“要聽話哦,不聽話就把你關在小黑屋裏不給你飯吃。”
祁免免突然反應劇烈,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朝着對方臉砸了過去。
客人偏了一下頭,砸到了額角,用力很猛,鮮血頃刻流出來,客廳全是驚呼。
客人最後縫了三針,祁免免真的被關進了小黑屋,她被放出來的時候把房間裏能砸的東西全砸了,毫無悔改的意圖。
從那之後她和父母之間仿佛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祁父祁母甚至多次動了斷絕親子關系,或者報警把她抓起來送去管教的念頭。
但都行不通。
他們一生成就斐然,卻對自己的孩子生出無能為力的感覺,他們漸漸不願意管她,她反而消停許多,只是人際關系處理很差,變得越來越孤僻難溝通,好在聰明,成績數一數二,班上同學都只當學霸有個性。
她的語文成績很差,高中的時候,遇到一個非常喜歡挖苦學生的男老師,那老師每次上課前都要批評祁免免幾句,她的語文成績穩如泰山地維持在及格線上下。
他意識到挖苦對她來說沒有用的時候,對她進行了全面的羞辱,指責她語文能力差,所以和同學處不好關系,和父母也矛盾重重,這樣的人即便以後到了社會也是社會的毒瘤,學習越好危害性越大。
祁免免垂着頭,一言不發,像是愧疚,又像是油鹽不進。
老師大概覺得無法喚醒她的羞恥心,最後摔書走下講堂,說:“祁免免什麽時候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再回來上課。”
那種對付小孩子的把戲讓班上很多同學都心生不滿,但課代表還是覺得不應該把事情鬧大,于是對祁免免說,讓她意思意思道個歉,把老師哄回來吧!
祁免免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道歉。
課程耽誤了三節,課代表一直組織大家上自習,有同學舉報到校長那裏,校長出面才把老師請回來。
語文老師暗諷舉報的是祁免免,稱有些人永遠也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
大家便一直以為是祁免免舉報的。
她說不是,但沒有人相信,她也并不太會辯解。
從那以後,所有和舉報相關的,大家都會首先懷疑祁免免。
語文老師的車胎被爆了,大家也懷疑祁免免。
自從車子壞了之後,老師便不回家午休了,他的妻子每天中午都來給他送飯,第二周的時候,妻子路過紅綠燈故障的十字路口,被一輛失控的面包車撞倒,在醫院待了半個月,到最後沒有救過來。
語文老師有一學期都沒來上課。
祁免免便成了“間接殺人”的兇手。
有同學組織學生去探望師母,回來後詳細描述了老師的憔悴和痛苦,他們四歲的孩子顯得更為可憐和悲苦。
那段時間祁免免像是一個黑洞,所有的情緒朝她湧過去,探究、懷疑、斥責……她全都吸納進去,但毫無反應,冷漠得就像一個天生的變态殺手,充滿了麻木不仁的殘忍。
突然之間所有人都不理會她了,甚至故意把鎖在沒有窗戶的器材室裏,關了電閘後裏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祁免免把裏面破壞得慘不忍睹。
她厭惡黑暗封閉的環境到了極點。
父母去了,照價賠償,嫌疑學生泣哭不已,說自己根本不知道裏面有人。
祁免免說:“他們知道,我開口說話了。”
沒有人相信她,父母都對她的品性抱有懷疑态度,最後說算了,和解。
事情當然不會只到這裏,祁免免是個規則感很重的人,她認為所有的惡行必須要有相應的回報,如果學校的規則不能,那麽她就要親自動手。
她把幾個人都揍了,毫無意外再次被叫了家長,甚至以退學為警告。
祁父祁母無能為力,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可惜她拒不配合,她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問題。
直到考上大學,她才又消停一陣,可沒過多久,就出了季淮初的事,父母那時候起就堅定了移民的決心,總覺得換個環境可能她會好一些。
祁免免在季淮初出事以後,休學半年待在海島的度假別墅裏,什麽也不幹,再回來已經是第二年夏天了,她是從那時候起慢慢有了些變化。
“我去一趟公司,你回家?”季淮初從漫無邊際的思緒裏拉回現實,看着她那張臉,恍惚起了一種模糊的遙遠的觸動,心髒都揪了起來,似乎有什麽沉重的壓在心口的東西被遺忘了,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她,側頭親吻她的唇瓣,“發什麽呆?”
祁免免回過神來,似乎有些錯愕他主動親她,她眨了幾下眼睛,然後才似乎想起來回答:“我跟你一起吧!”
“哥哥,我覺得我可能有心髒病。”上了車,祁免免有些悵然地說。
季淮初蹙了下眉:“什麽?”
祁免免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跳得很兇。”
季淮初想起剛剛那個下意識的吻:“……哦,死不了,死了我給你陪葬。”
“那不要雙人墓,把骨灰攪合一下放在一起。”
“……你惡不惡心。”
“我怕死了隔着骨灰盒睡覺不能抱你。”
季淮初覺得這個話題再進行下去可能會變得更驚悚,于是說了句:“好了,知道了,我給你寫遺囑裏,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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