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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衣服。”祁免免反手勾住他的後頸,撒嬌似地捏了捏。
季淮初哼一句:“你最好是。”
揮退了人,選好了衣服,刷卡簽單,服務員恭恭敬敬打包好送上車。
祁免免挂在季淮初胳膊上:“下次別揪我後衣領。”
季淮初沉默片刻,問:“為什麽?”
和祁免免相處是件很困難的事,但季淮初始終能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安穩地待在她身邊,源于他對她有着敏銳的直覺。
她有很多古怪的地方,大部分是不可窺探的。
最好不要問,因為她不會回答,答案或者也并不是你想要的。
但或許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及自己不喜歡什麽,這讓他生出一點越界的心。
祁免免的确沉默了,空氣裏還殘留着水汽,被太陽烘得潮熱,兩個人之間卻像是隔着一道長長的冰河。
那一道似乎永遠也無法跨越的天塹,季淮初曾經視若無睹,他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祁免免反手推他下去,她冷眼旁觀着他的徒勞無功,然後在某一刻,渾身顫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和恐懼。
現在,換她來跨這道天塹。
只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感情是多麽複雜的東西,它有時堅不可摧,有時卻又一碰即碎。
季淮初本來就沒期盼她的回答,那些久遠的記憶告訴她,她的諸多怪癖都是不可言說的秘密,不能觸碰的逆鱗,是獨屬于她的私人領地,一旦被侵犯就會被驅逐出境。
他曾經以為離她很近,但可能其實他從沒有走近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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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替她打開車門。
司機沒來,他自己開車。
跨進駕駛位的時候,祁免免抓住了他的手。
“一些童年陰影罷了,沒什麽,只是被觸碰我就會下意識憤怒,我怕我會傷害你。”她抿着唇,眼神裏壓着複雜的情緒。
可以說嗎?
如何開口?
他會願意聽嗎?會憐憫她,還是恐懼她?
會不會……遠離她?
這是不舍嗎?她的醫生知道,或許會開心的,她是不是該去複診了。
季淮初扭頭看她一眼,那目光裏也複雜難辨,對于她願意解釋這件事他感到意外,但仍舊無法解惑:“童年陰影?”
他微微蹙起眉頭,搜刮了無數的記憶,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蛛絲馬跡,她的父母嗎?可是她從海島回來就已經性格古怪了。
還是說在海島?
她的爺爺奶奶都是文質彬彬的讀書人,除了對她放縱了些,看不出來有任何不好,她第一次回江城的時候還表達過想回爺爺身邊的意思。
或許是保姆?
吳媽……茜姨……
到底是什麽,他毫無頭緒。
祁免免微微阖閉雙眼,眼底氤氲着濃重的戾氣,那種隐藏的暴虐和毀滅欲始終将她囚困在過去,她以為自己壓抑得很好,她以為自己适應得很好,她以為……
太多的以為,到最後都會變成自以為是。
僅僅只是一句簡單的問話,她就變得怒不可遏,某一瞬間她甚至想要撕碎他,殺了他。
為什麽會有季淮初這種人,為什麽要這麽折磨她……
她閉了閉眼,把呼吸調整到緩慢的頻率,她終于冷靜下來的時候,又忍不住出神望向車窗外:我又憑什麽折磨他。
“你不想說就算了,等你想說了再告訴我。”季淮初故作輕松地摸了下她的臉,“長這麽漂亮,脾氣那麽大。”
祁免免吞咽了口唾沫,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極端的緊繃狀态裏,她因為他的語氣而變得松弛,但仍舊不免懷疑,自己到底能在他身邊待多久,他又能忍受多久。
“哥哥,你真的喜歡我嗎?”她語氣第一次這麽飄忽,像是夢呓。
手還被她握着,掌心溫熱,但指尖是冷的,她微微松了力,是一種無意識的逃避姿态。
季淮初反手握緊了,腦袋泛着疼,說不上來是焦躁還是什麽。
他記得父母移民前夕,她和他一起去機場送他們出海關,她站在那裏,微微眯着眼睛,揮手說再見。
一向嚴肅而苛刻的祁母淚濕了眼眶,走了幾步,倏忽回過神,快速走上前,溫柔而沉默地抱了抱自己的女兒:“你自己一個人,要多保重,有事跟媽媽打電話,和淮初要好好的。”
祁免免有些不太喜歡這樣的觸碰,她身子微微僵着,臉上不知道擺什麽表情似的,唇抿得很緊,只從喉嚨深處溢出一絲聲音:“嗯。”
那真是相當怪異的一幕。
等他們徹底走了,祁免免才微微出神問他:“她明明不喜歡我,為什麽看起來那麽傷心?”
季淮初不知怎麽回答,斟酌着詞句:“愛和恨本來就是可以同時存在的。”
“真是複雜。”
那夜裏他們搬去了新房,他以為兩個人會平靜地度過新婚,這樁婚事更像是一種形式,一個虛假的契約。
但只不過是因為一個毛絨玩偶的争執,不過拌了兩句嘴,互相摔倒在床上被彼此的呼吸和眼神燙到,肌膚就像是着了火。
氣喘連連的間隙,她也問他:“你喜歡我嗎?”
他反問:“你說呢?”
祁免免就笑了,篤定:“你喜歡我。”
但其實她似乎沒有愛,也不需要愛,她像是個高高在上的神,平靜地俯瞰着衆生,信徒是應該奉獻一切愛和尊崇的,但她不必。
她第一次露出這種不确定的表情,好像害怕他不是真的愛她。
季淮初便說不出不喜歡三個字,但也說不出喜歡。
腦子裏瞬間閃過的,是醫生的話:你大概是目前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影響她的人,你有沒有仔細考慮過,你對她到底是愛,還是出于一種沒了你她會走向不可控的責任感?
他蹙眉,偏過頭去:“我不知道。”
餘光落在後視鏡上,能看到祁免免半邊臉,她的臉上有些茫然,但沒有更多的情緒波動了。
或許她根本也不在乎。
“喜歡你其實挺累的祁免免,從小到大我做什麽都游刃有餘,但在你身上感覺到的,除了挫敗感還是挫敗感,但沒關系,保護妹妹是應該的,你脾氣那麽怪,好像只有我能把握分寸,我了解你比你父母都多,我覺得沒了我好像你和這個世界都沒法好好融合,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是不是特別重要。”
他停頓片刻,繼續:“有一次我生病了沒去學校,你就和人打起來了,因為那個人站在身後蒙你的眼睛,她想和你玩而已。你很讨厭有東西無聲無息出現在你身後,所以我每次從你身後出現,都會先叫你的名字。但剛剛我沒有,我就是故意的,你現在看起來心情不錯,我想試一試,我們結婚了,會不會變得不一樣,但你現在和小時候其實沒有多大區別,只不過你那時候還小,不懂得掩飾,你現在懂得了。”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丢失了什麽記憶,以及為什麽會不記得,他只知道現在頭疼得仿佛要裂開了,他的呼吸都難保持平靜,像是有什麽強烈的情緒一直在大腦裏撞擊。
他俯身過去,鉗着她的下巴接吻。
連吻都帶着苦澀的味道。
我們那麽近,卻好像那麽遠。
他的舌頭不由分說地攪進來,侵略性十足的接吻方式,将她肺部的空氣都壓榨幹淨,仿佛要徹底侵占她,奪取她。
可肉-體挨得越近,越覺得精神上的疏遠。
他卸了力,有些疲倦地舔吻她的唇角,近乎缱绻的将濕熱的嘴唇印在她的耳畔。
他對她對自己,都無可耐何,只好承認:“我喜歡你。”
哪怕什麽也不知道,迷霧一重一重,失憶的陰影還壓在靈魂深處,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吸引。
“那你呢?喜歡我,還是在玩我?”
祁免免落下一滴淚,眼淚順着臉頰溢進唇縫,那裏還殘留着他的體溫,她感覺到鹹苦,擡手擦掉了眼淚。
真稀奇,她竟然會哭。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好沉默。
季淮初感覺到憤怒悲哀痛苦交織的情緒,他目光咄咄地逼視她,企圖通過她的眼睛看穿她那顆裹了幾百層殼的心髒。
兩個人離得越來越近,近到能看到彼此眼睛裏的自己的影子,他把額頭貼在她額頭上,痛苦而壓抑地逼問:“還是你确實根本不懂愛,所以看我像小醜一樣為你生為你死,現在這麽對我,是因為害我受傷失憶補償我,還是想看我會不會失憶了還是忍不住愛上你?”
祁免免擡起手臂環繞在他脖頸,仰頭在他唇上印下一個虔誠的吻。
“我們第一次接吻的時候是我大學開學第一天,你怕我沒法和室友好好相處,去幫我申請外宿,你在學校門口幫我租了一個公寓,那天下了大雨,你留宿在那邊,你睡在沙發上,我半夜醒了去幫你蓋被子。”
季淮初茫然,他覺得自己應該記得,但他不記得。
“是我主動親你的,”祁免免眼睛寫了幾分哀傷,“你很驚訝,其實我也搞不懂為什麽親你,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你已經抱着我坐了起來。”
他那時也逼問她:“喜歡我?祁免免,說話。”
她的心髒像是失控了,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逆流,她無法思考這一切,又或者她根本理解不了感情這種毫無邏輯可言的東西。
她只是看着他渴求的眼神,回答:“嗯。”
直到現在,她還是無法理解。
她也有些疲憊:“除了上床該做的都做了,但你都忘了,我不想再傷害你,我想你恨我,可你受傷醒過來第一眼還是看向我,問我是不是生病了,我就覺得可能注定我們要彼此折磨。”
祁免免深呼吸,緩過來一些:“季淮初……”
他以為她要說什麽要不散了吧的屁話。
但他還是不夠了解她,她恢複懶散和松弛:“你就當你倒黴吧!”
季淮初彎腰替她系上安全帶:“你挺會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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