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是一部現代奇幻懸疑劇,有一些打鬥戲,主演提前半個月就在培訓了。

祁免免不需要。

總共四個取景地,季淮初公司那邊是主取景地,郊區的影視城是第二取景地,有兩個外景,其他大部分都在棚裏拍。

開機儀式很簡單,舉行完直接就開拍了,第一天沒有祁免免的戲份,但她需要再試一下裝造。

車子停在片場外,季淮初的黑色邁巴赫并不算太紮眼,秦可莉生怕她性子一上來直接玩消失,親自站在片場等着,想催又不敢催,急得火氣蹭蹭往上冒。

在關鍵的節骨眼上,祁免免很少給她惹麻煩,但她這個人天生就帶着一股無視規則的氣質,好像随時都能撂挑子不幹。

而且沒有什麽能威脅到她,她不在乎情誼,感情無法綁架到她,更不在乎金錢,她好像從來沒為錢發過愁,不僅僅是是因為她家境良好,更多是因為,她是個一個頭腦足夠好使的有錢人。

錢可以生錢,她尤其擅長。

小刀跟在她身後,背着一個挺大的雙肩包,眼睛很敏銳地看到季淮初的車:“來了。”

秦可莉沒看到,但肉眼可見松了口氣,歪着頭:“哪兒呢?看清楚了?”

小刀給她指,不遠處,挨着男主的保姆車,低調顯貴的邁巴赫s480。

車上兩個人正沉默着,季淮初咬了一根煙在齒間,看到祁免免看過來的目光,微眯着眼說了句:“我不抽。”

提神,困得不行。

昨晚的一切好像是一場虛假的浮夢,祁免免鬼使神差湊過去吻了他一下。

季淮初拿掉煙,主動往前湊了下,一只手扶着她的下巴,接了個短暫但熱切的吻。

祁免免倏忽笑了下:“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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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淮初颔首,神色卻淡下來,眉眼裏挂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大約是不想她走,但其實她晚上就回去了,劇組離家很近,她昨天臨走前說最近不回來,只是想讓他冷靜一下,可既然不需要了,她還是會回去的。

兩個人沉默了幾秒鐘,車子外面時不時有人經過,但貼了膜,外頭看不到裏面,祁免免也并不怕被人看,她連羞恥心都欠缺。

“還不走?”季淮初都看到秦可莉了,他下巴朝那邊點了一下,“那邊看起來都要急瘋了。”

祁免免也說不上來自己在等什麽,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麽拽住了她的靈魂,讓她困在這裏,身體僵直了一般,動不了,也不想動。

“我走了。”她又一次說。

季淮初品出了幾分難舍難分的意味,忍不住笑起來,湊過去親了下她的臉,輕聲說:“去吧,結束告訴我,我來接你。”

“好。”

祁免免終于下了車,她無意識地碰了下自己的臉,覺得可能出現了錯覺,只是親了下臉,她卻有點心跳過速的感覺。

她想起那天她在發呆的時候,他突然湊過去親他,那是一個毫無緣由的吻,她讨厭別人的觸碰,卻會因為他這樣小小的舉動而驟然心跳加速。

她像那個不懂愛的妖怪,在拼命尋找自己學會了去愛的證據。

祁免免回頭看了季淮初一眼,他降下車窗,沖她輕擡了下手,偏着頭看她,像是要目送她離開。

這場景有些熟悉,大概是她上大學那會兒,他後來畢業進了公司,有次開車去學校看她,隔着一條馬路,他也是這樣看她。

祁免免慢吞吞朝他走,頭頂烈日炙烤着每一寸皮膚,她眯着眼,走到的時候,他下了車,幫她開了車門,好像她有很重要似的,她彎腰坐進去,他俯身替她系安全帶,祁免免勾着他的後頸接吻,結束後他沉默看她很久,繞到駕駛位坐着,沒立刻開動車子,只是握着她的手安靜同她說了幾句話。

她覺得煩,目光看着車窗外來來往往的車和行人,耳朵裏似乎在聽又似乎沒在聽,她覺得不舒服,把手抽了出來。

那天他們只是出去吃了頓飯,他送她回來,她下了車,無意回頭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看着她。

他在想什麽?

她不懂,她的智力足以讓她應對大多的事,唯一無法做到的就是去感知那些微妙的情緒,她甚至看不出來他是高興還是悲傷。

她沉默片刻,轉身朝回走,趴在車窗前看他:“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你不能看?”他覺得她莫名其妙。

“你以前送我也這樣看我,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不高興。”感情這種情緒表達特別複雜,需要靠直覺去體會的東西,她都無能為力。

她的眼神看起來很真誠,帶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荒唐感,但似乎這時候他才能深刻體會到,她其實是個無法建立正常情緒感知和反饋的人。

他擡手摸了摸她的臉,因為心疼而語氣都變得溫和了起來:“沒有不高興,只是覺得你好看,不舍得你走,想多看幾眼。”

“我晚上就回去。”她說。

季淮初點點頭:“我知道,但思念這種東西,無論靠的多近,還是會有,愛就是不滿足的。”

祁免免若有所思片刻:“那我也愛你。”

“我知道。”說完,似乎怕她不明白,“感情沒有那麽複雜,你愛不愛我,有時不由你說了算,由我說了算,我感受到了,它就是存在的。”

“那我也感受到了。”

季淮初朝着她的手背拍了一下,笑道:“走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ai進化了。”

祁免免走之前手伸過來掐他的臉,掐得他眉頭緊皺,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開心,這又是因為什麽呢?

不知道。

但她還是不要問了,再問下去,秦可莉可能真的要炸了。

她起身朝着入口去的時候,扣上了墨鏡,那張臉仿佛頃刻間挂上了寒霜,冷冷的,非常有距離感。

秦可莉看到她過來,終于徹底地松了口氣,她覺得整個人緊繃着,腦海裏似乎已經構思了無數個她臨時缺席的解決方案,然後驚覺,自己寧願事後去賠禮道歉,都不願當面催她,那種壓迫感,甚至于她的頂頭上司都沒有讓她感覺到過。

“免免,快進去吧!導演已經在等了,編劇老師也來了,她很想見見你,跟你聊一下角色的事。”

祁免免懶懶“嗯”了聲,出着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但她知道她在聽,只是覺得并不重要,不願意分出全部的身心,她的可怖之處就在于她的大腦是可以同時幹好幾種不同的工作的,你知道她能游刃有餘的同時處理一些事情,但你并不确信她是真的會願意去這樣做,你也無法命令她。

“我這幾天可能不能來陪你,等你過幾天去那邊我再來看你,有事你跟小刀講。”秦可莉早就習慣她的愛答不理,只管叮囑自己的,“這回女二是帶資進組,帶的資不少,制片都敬着,人出了名的事兒,你少和她打交道,也別跟她起沖突,有事打我電話,我來解決。”

祁免免看起來懶散,但卻并沒有怠慢過自己的工作,劇本和對手演員她都是了解的。

但劇本她足夠熟悉,演員就僅限于認識臉罷了,她對娛樂八卦和對方的背景毫無興趣,聞言只是把對方的臉從記憶裏拉出來轉了一圈,回答了句:“知道了。”

小刀跟在後頭,聞言出了聲:“可莉姐,我會盯着的。”

祁免免歪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拽了下她頭上倔強的呆毛:“好久不見。”

小刀有些害羞地垂着頭:“免免姐,好久……不見。”

她是簽在公司的,并不算祁免免的專屬助理,其他藝人有需要,她也會去幫忙,而且祁免免拍戲并不很頻繁,角色大多是配角,戲份最多的一次也就拍了一個半月。

“說話挺利索了。”祁免免随口說了句。

小刀點點頭:“醫生說我……我……我已經……徹底恢複……了。”她為自己突然的結巴開始羞愧,頭垂得更低,“真的,我只是看……看見您,有……有點緊張。”

祁免免扯了扯唇角:“我又不吃人。”

秦可莉心道,您看起來比吃人可怕多了。公司裏的助理都不願意跟着她,所以每次她都很頭疼,直到小刀出現。

祁免免這兩年固定的生活助理就是小刀,一個看起來十分瘦弱的小姑娘,眼睛很大,但看起來有些怯,穿着牛仔褲和T恤,活像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其實她這個年紀是該上大學的年紀,不過她高中沒上完就獨自來了江城。

父親家暴,喝醉酒殺了母親,她目睹母親的死亡全過程,又被父親毆打至多處骨折,在醫院裏躺了兩個月,左耳近乎失聰,心因性失語,很長時間裏她都無法開口說話。

祁免免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在酒店打臨時工,她樣貌一般,人又瘦弱,但個子高,比例也不錯,酒店開業,她去做迎賓,迎賓工資高,做一天抵得上別的工作好幾天。

她因為左耳聽不見,在現場出了事故,撞到顧客,砸了對方一個古董瓶子,價值十五萬。其實是對方撞到了她,但她聽力不好,所以沒聽到身後動靜,只模糊地聽到對方要她讓開,下意識以為是自己閃避不及,連忙說了抱歉,于是對方本就心裏窩火,便把氣都撒在她身上,要她全額賠償。

她當然賠不起,本就說話不利索,吓得又失語了,酒店要報警的時候,祁免免從她的法拉利上下來,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被不知道哪裏的玻璃反光晃了一下眼,沒站穩,差點踩到玻璃碎片。

小刀扶了她一把,情緒很低落,但還是說了句:“您小心。”

祁免免對是非并不感興趣,只是遞了自己的車鑰匙:“找人去幫我把車停一下。”

她只是個迎賓,并不懂這個,茫然地看着她,她蹙眉,不耐煩道:“聽不懂?”

那個被砸了瓶子的顧客冷笑一聲:“蠢得要死,你這種人活着也是給別人添麻煩,真不知道吃什麽長大的,腦子裏恐怕都是漿糊……”

祁免免其實在車上就看見了全過程,只是她并沒有什麽熱心腸,附近都是人,周圍都有監控,報了警警察自會查清楚,就算被冤枉,也跟她無關。

但她大約被男人吵得耳朵疼,摘了墨鏡不耐煩地瞥他一眼,對方被她看得噤了聲,想罵又不太敢,于是惡狠狠看着她。

祁免免擡手,打掉他手裏的另一個瓶子,瓷瓶應聲碎裂,襯得四周安靜異常,她從包裏抽了一張名片塞到他手裏:“這是我的律師,你可以打他的電話。”

說完,她兩根手指牽起小刀的手腕:“跟我走。”

小刀跟着她走了很久,到了酒店頂樓的露天餐廳,才遲疑着問了句:“您好,您找我是……”

祁免免有些疲倦地掐了下眉心:“帶你吃個飯,怕我拐跑你?”

小刀搖頭,以她通身的派頭,把她賣了估計也抵不上對方一個耳釘:“我怕、怕打擾您和朋友用餐。”

祁免免坐下來,上下打量她一眼,似乎就失去了興趣,垂眸坐着,叫服務生随便上幾樣招牌,然後說:“我自己來的,我沒有朋友。剛剛從醫院出來,我的醫生勸我做點好事,你很幸運。”

小刀愕然片刻,沒聽明白。

祁免免扯了扯嘴角:“心理醫生,她診斷我人格障礙,說我可能是個潛在社會危險分子,比如剛剛如果我是你,那個瓶子不會在地上,會在他頭上。”

小刀瑟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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