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入幻境

這似乎是一條商船，船上的大老爺們一邊利索地幹着活一邊扯幾句葷話。顧玿找了個既能清楚看清甲板上形式，又能躲雨的地方，招呼孫卯和陳田七過來。

兩個少年打量着四周，自己在別人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對方卻看不到他們，感覺很是新奇。

“大哥，他們看不到我們，那我們能碰到他們嗎？”

“可以是可以。”這種情況下顧玿竟打起了哈欠，半靠在牆上朝他們道，“不過不建議你們碰，萬一碰着碰着把幻境碰出了逆轉，說不準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兩個少年一哆嗦，收回了本想作亂的手，老老實實地走到了顧玿旁邊。

陳田七忍不住問道:“大哥，我們要是走出去了，那其他人怎麽辦？他們沒有大哥這樣的……能人，豈不是要一直被困在裏面？”

“只要我們走出去把布幻境的惡魂清理了，其他人自然會脫離。嗯……”顧玿一直留意甲板的眼睛微微一眯，離開了目前的位置，“跟我來，走高點，這甲板上十有七八的人眉間都有煞，一會怕是要出事故。”

陳田七把那些人挨個看了個遍，怎麽也看不出眉間的“煞”在哪裏，只好聳聳肩跟着顧玿走。

沒過一會，果然船猛地一晃，定是遇上大浪了 。所有人都是一個踉跄，更有甚者臉着地，痛得五官扭曲。甲板一時之間充斥着罵娘聲

因為他們三人往上走了一層，站得高了些，孫卯還差點直接滑下去，幸好顧玿手疾眼快揪住了他的衣領。

還沒等他松口氣，第二次搖晃又來了，而且比上一次還要厲害，呼喊聲都被淹沒在了風浪聲中。

孫卯都覺得自己整個兒人都倒轉了過來，況且還有一只豬蹄拽着他的腿！

緊接着又是一次搖晃，甲板竟有一大半紮進了海裏！

顧玿一只手抓着圍欄，另一只手提着孫卯蕩在半空，孫卯的腿上還扒了一個陳田七。

孫卯忍住一跤把他踢下去的沖動:“陳二狗子！你再拽一下試試？老子褲子都要被你扒下來了！”

“我不拽我難道還要去死？這裏又沒女子，你褲子就算被扒了也沒人看！況且就你那金針菇似得看了還會長針眼呢！”

Advertisement

孫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若不是形勢所逼，他一定把這厮拖出去把人揍趴下。

好容易等船翻過來，看樣子應該不會再有大浪了，陳田七放手往下一躍，落到了甲板上。

顧玿沖下面道:“二狗子，接着公鴨。”

陳田七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掉下來的孫卯。再看顧玿，抓着欄杆的手一用力，翻身重新上了第二層。

此時甲板上已經亂了套了，剛剛那一下大半的人都掉入海裏，這回都忙着救人。

孫卯和陳田七二人呆呆地看着這一幕，常年在黃海觀裏不着調混日子，哪裏見過這種場面。而兩人心中又湧起一股奇怪的情緒，這種情緒讓他們強烈地想要歸家，見見自己的家人。

“孫公鴨！喂！”陳二狗子發現孫卯不對勁的時候，孫卯已經跟丢了魂似得瞪大眼睛不動彈了，哆嗦着手去探探鼻息，這才松了口氣。

“把他帶上來，被幻境強拉進去，怕是附在死者身上了。”顧玿咬破手指擠出血來在孫卯額頭上一抹，把手指放嘴邊吹出一個奇怪的調子，随即孫卯額頭上的血跡開始抽離，一絲血跡浮在半空中指引着一個方向。

果不其然，那個方向的海裏正有個人入水，看那瞎撲騰嚷嚷的樣子是孫卯無疑了。

那人被孫卯附身嗆了好幾口水，孫卯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氣一點點地消散。

“背到家了。”他想，“這次還要死一回。”

感受到有人靠近，孫卯幹緊往那邊靠:“救命……救我！”

那是劃着小船來救人的，此刻陸陸續續已經有人被救起，孫卯伸出手扒住了小船:“兄弟，幫把手拉我一下。”

說罷看清了來人的面孔後卻是一愣，脫口而出的稱呼還沒叫出來，扒住船的手卻被那人揮起船槳狠狠地拍打。

孫卯吃痛地松了手，看着那人滿臉不可思議。船上的人再次舉起了槳，孫卯此刻聽不見什麽聲音，卻從那人的嘴型中看出了這麽一句話:去死吧。

孫卯腦袋受了一擊，眼前開始發黑，想掙紮卻連手臂也擡不起來:“救……”

“命！”無力感消失，孫卯眨眨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自己身體。

陳田七趕緊搖他:“孫公鴨，沒事吧？”

孫卯呆滞地搖頭:“沒有……”

“我說孫公鴨，你不會傻了吧。”

“閉嘴！我只是……”孫卯蹲下身抱住頭，“怎麽會這樣……”

顧玿蹲下身視線與之齊平:“你老實告訴我，剛剛想殺你的人，是不是和你有關系？”

“是……”孫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猶豫了好久，才把這兩個字憋出來，“我爹。”

“果然。他找不到你爹，那便只能找你了。你們血緣最為相近，在他看來，沒什麽區別。”

陳田七:“那孫公鴨豈不是很危險……啊，又來！”

周圍已經沒有暴雨和叫喊聲，入目是一座靈堂，一個婦人身側還有三個懵懂的孩子，正抹着眼淚。

令孫卯驚訝的，他爹竟然也在靈堂裏。就見他爹其中，此刻也是紅着眼睛:“嫂子，都怪我，遇上意外沒有及時救起大哥。就差一點，明明就差一點我就可以拉住大哥了……”

婦人忙道:“孫大哥不用自責，這不怪你。”

“嫂子你放心，今後你和孩子若是遇到了什麽困難，盡管來找我，我一定幫襯。”孫卯他爹嘆了口氣，“只是大哥一走，這商船可怎麽辦。”

“我一婦道人家什麽也不懂，留着這也沒什麽用處，不如給你。我想夫君若是在天有靈，也是會這麽做的。”

陳田七在一旁順口一接:“不，你夫君只會打死他。”

說罷突然意識到孫卯還在旁邊，趕緊閉嘴瞅他，幹咳一聲:“那個……那啥，對不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孫卯喃喃，“爹他确實是依靠這個發的家，但是他是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

顧玿問:“你那銀魂盤是怎麽來的？”

“我爹從海裏撈上來的，他覺得怪稀奇就帶回家了，我看到這玩意兒也覺得挺有意思，就……肯定是假的！”孫卯突然吼道。

“對！一開始這玩意兒就在騙人！”孫卯覺着這個理由很是可信，紅着眼睛，“你們都在耍我玩是不？很好玩嗎！”

“喂，孫公鴨你突然發什麽癫。”

“我看是你們發癫吧！故弄玄虛逗人玩，把別人爹弄成這樣子很有意思嗎？”孫卯激動地發抖，“太過分了吧！”

眼見孫卯要沖到靈堂裏去，顧玿默默地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黃紙拍在孫卯背後，對方一下子安靜下來，看樣子也沒有那麽激動了。

“清心咒。”顧玿朝他一笑，“究竟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心裏清楚，一邊待着去吧。”

顧玿把濕漉漉的長發擰幹，估計是嫌它礙事，用發帶松垮垮地往後綁起。在附近随便撿了根樹枝，接着把左手手抵在唇邊，又開始吹起了不知名的小調。

靈堂裏的牌位開始晃動起來。

牌位晃得愈發厲害，終于“啪”地掉到了地上，陳田七只見排位裏冒出一縷黑煙直朝孫卯而來。

“我的媽！”陳田七下意識地把孫卯撲到一邊，卻見黑煙半路被一根樹枝截住。

顧玿把樹枝當劍使，陳田七從這根樹枝中隐隐看到了流光。

顧玿劍法飄逸，難掩風華，陳田七竟一時看呆了。

顧玿将樹枝劈開黑霧，趁着它聚攏的空檔身子往後一翻，把地上的牌位踢到一旁的柱子上，牌位碎成好幾塊。

再看四周，哪有什麽靈堂，連黑霧都不見蹤影。他們又回到了早誦堂前，一旁無尚道人還躺在在，甚至打起了呼嚕。身上也沒有濕噠噠的，看起來竟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

孫卯還是呆呆的，陳田七忍不住露出一個笑來：“大哥，我們這是出來了？”

誰料顧玿搖頭：“剛剛的陣以牌位為陣眼，雖破壞了陣眼，但是我們還是在陣中，這個怨魂的怨氣大到竟能下個連環陣了。”

陳田七聽罷哀嘆一聲，顧玿用手中的樹枝戳了戳地上“挺屍”的無尚道人：“道長起來吧，可以告訴我這黃海觀的底下究竟埋了什麽東西，這麽招陰。”

無尚道人這顆球終于是“悠悠轉醒”，滾了起來：“這個……那個……說來話長……”

遠處隐隐傳來琴聲，所有人都是一愣。

顧玿面色古怪：“撫魂音？這裏怎麽還有九天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