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他眼尾越發通紅, 艱難地發出喑啞的聲音, “……早上好。”

施師上下打量一眼,沒接話,面無表情地轉身去了電梯口,按了下行鍵。

等待電梯上來的片刻。

季成擡着發麻的雙腿, 追了上來,“對不起, 我為上次的失禮道歉,還有以前做過的錯事, 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電梯上來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

施師走了進去,按下樓層, 打斷他說,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沒有必要,毫無意義, 也請不要再出現在我家門口, 免得讓人誤會。”

“別這樣……”

季成臉上湧現痛苦, “跟我好好說說話吧,是不是我的道歉不夠誠懇?你想讓我怎麽做, 我……”

施師不為所動,按了關門。

季成眼看電梯門合上,焦灼之間,伸手擋下, 意欲搭上同一輛電梯。

施師皺起了眉。

季成的視線觸及她的反應,恍然想到她之前說的——“我對你的忍耐耗盡了”。

他僵也似地退出了電梯。

“對不起……”

電梯門合上,電梯在下降。

施師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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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小區大門,等車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季成也出來了,隔着幾百米遠,大概沒敢走過來,只孤零零地、有些頹廢地望着她。

我從前當工具人的時候,又傻又卑微,可比你慘一千一萬倍。

施師不由心道。

車來了,她毫不猶豫上車離開。

“SS,有人找——”

有人喚道。

“嗯好。”

施師應聲,早上趕到公司,杜若薇給她看了下新接的兩個本子,又跟她商量最近接觸的一個綜藝,完事後她回到劇組,整個下午在拍一場吊威亞的戲,拍完渾身都是汗水。

她随便擦了一下,卸妝換了衣服,往出走,碰見副導演,副導演提醒道,“SS,記得淩晨有夜場戲,2點之前要過來呀。”

“好的導演。”

施師應聲。

男主演還在外面椅子上癱坐着,沒卸妝,也沒換衣服,身子靠在椅背上,雙手搭在扶手,頭往後仰,好像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他正對着戶外空調。

他的助理一個勁說,“哥,可不能吹了,再吹出毛病了!”

施師經過時笑道,“李老師,辛苦了。”

李淮眯開眼,視線從下往上對上她的笑,自嘲道,“到底不比年輕人,還能走得動路,我呀,半條命差點折在下午。”

施師腳步停下,“那您更應該回室內歇着,現在天氣不比之前,身上出了汗,這麽吹要生病了。”

李淮撐起力氣坐起來,“好,我聽飛飛的。”

“飛飛”是施師劇裏的人物名,葉飛飛。

施師見他起來了,便笑了一笑,擡步離開。

李淮在身後問,“你這麽快換好衣服,這是趕着其他事兒嗎?”

施師擺了擺手,沒有回頭。

李淮嘆了口氣,“啊,竟然不搭理我,翅膀硬了!”

周圍人哄一聲笑了,都知道兩人搭檔合作兩月有餘,有了交情,劇中扮情侶,劇外成了好兄妹,開開玩笑也是經常的事。

那邊施師走出片場,遠遠看到背手而立的年輕男演員,正等候在角落。

“施師。”

林魏一看到她,便迎了上來。

施師像他那樣背過手去,微歪着頭,拿眼看他,“你怎麽來了,那邊不忙嗎?”

“今天剛進組,不算很忙,現在已經收工了,我們都聽說你們這邊吊威亞,拍了一下午?”

林魏認真地說道,一提到吊威亞,眼裏不由流露緊張,他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一個小袋子遞在了她面前,“給你帶的。”

“什麽東西?”

施師臉上忍不住浮出笑意,問着,不等他回答,就探過頭去,用手指拉開小袋子,她看到幾盒梅花貼,一杯奶茶,兩盒藿香正氣水,還有一些小吃,酸奶、肉幹什麽。

她問,“怎麽還買藿香正氣水,入秋了!”

林魏解釋,“立秋要回熱,比夏天還難熬……有備無患。”

施師,“可我喝不下那個。”

這可真是個難題。

林魏想了想,“……好像可以外用,等回去我查查,問問醫生,到時候微信告訴你。”

施師像看一個大傻子一樣看着他,“換藥不就行了嗎?”

林魏,“啊?”

施師笑出聲。

林魏反應過來,臉倏地紅了,不禁結舌,“我、我,我給你買其他藥。”

施師不逗他了,還要趕着回去休息,她道,“我淩晨2點還要拍夜場戲,現在得回去早點休息了。”

她說着伸手拿那個小袋子,剛才扒拉小袋子的時候,身子是前傾的,袖子蓋着手腕,沒有滑下來,現在直接伸出去,手臂抻長,袖子縮了回來,一截手腕露了出來,瞬間暴露了傷痕。

吊威亞,在半空中被人不斷地拉扯,難免勒出痕跡和淤青。

施師早忘了,渾然不覺。

林魏沒有忘,同樣身為演員,知道其中艱辛,只不過不好過問,此時視線猛地落在那截雪白腕子,星點的淤青和勒痕,整個人都怔住了。

施師都拿回手了。

他卻似乎忘了男演員和女演員之間的那道界限,怔過後,彎下腰,将她的袖子卷了起來。

他抿着唇,不言不語。

施師開始不知道他要幹什麽,見此明白了,抽回手,慢條斯理放下袖子,說道,“已經不疼了,別看我細皮嫩肉,這點苦還忍得住。再說,不吃苦,怎麽能成人上人?”

林魏擡起眸子,眼尾有點紅,聞言點了下頭,“那你平時小心點,回去就塗藥吧,不要洗澡了,用毛巾擦,會嗎?避開傷口擦,要小心感染……別用凡士林,那個抹上疼,拿碘伏塗一下就行,實在想洗澡,就在上面抹上面霜,可以跟水隔離,要好一些……”

他還想說很多,甚至猜到她身上的傷比這個嚴重,但光想着、說着有什麽用,再怎麽樣都沒法代替她受苦,甚至沒法跟她一起受苦。

他說了這些話,已經耽誤她很多時間,趕緊又說,“你快回酒店,早點休息,弄完那些還要看劇本,沒多少睡覺時間了。”

施師能感受到他的心疼和無能為力——真是個傻瓜,關心她就好了,何必搞得自己難過,演員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她露出笑,“知道了。”

仿佛安慰他一樣,又說,“你說的我都記下了。”

兩人告別,施師回到酒店,拿出小袋子裏東西的時候,才發現底下壓着一瓶香水,牌子挺貴,不屬于她平時消費的範圍,她擡起手腕,噴了一點,空氣裏彌漫出類似薄荷一樣的清香,再細聞,有點點甜,像少女香一樣。

施師打開手機,打字,“謝謝,很喜歡。”

很喜歡你的小心思。

她喝了奶茶,脫掉衣服鑽進了浴室,按照林魏說的,傷痕塗抹碘伏後,用毛巾擦洗身體。

助理過了一會兒帶了盒飯回來,輕輕敲了浴室的門,“SS,吃飯了。”

施師裹了浴巾,拉開門,“你進來。”

助理進來了。

施師背過身,松開浴巾,露出了光滑白皙的後背。

助理一下子面紅耳赤,“你身上皮膚這麽嫩,這麽白!!!我都要動心了!!!”

施師失笑,浴巾再往下放,露出了腰,她扭過頭往下看,只能看到幾道紅痕,但疼痛一直延伸在後面,她看不到了,只能問,“嚴重嗎?”

助理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差點哭出來,“怎麽搞得,磨破皮了,這裏、這裏都是!”

她不敢碰,只敢虛虛點着位置。

施師伸手摸去,嘶了一聲。

“你別碰,我幫你塗藥。”

助理比施師年齡還小,在這之前給一個男藝人當過助理,男藝人咖位不大,脾氣大,經常一句話搞得她眼淚汪汪,杜若薇碰到過她兩回,見人老實就挖了過來。

助理眼裏,女演員們個個漂亮、嬌貴的跟娘娘一樣,但是她現在跟的這位是天仙兒,不僅脾氣好,還經常跟她唠嗑,碰到她被別人呵斥了,天仙兒一準要讨回來,不叫她吃了虧。

她知道吊威亞辛苦,但自家的仙女兒拍完戲就笑眯眯地回來了,也沒跟誰訴過苦,她以為沒什麽事,頂多身上骨頭疼,還想着帶飯回來就幫她按摩一下,沒想到她一身細皮嫩肉遭了這麽大罪,看着疼死了。

“你忍住啊……”

她帶着哭腔說。

施師扭過頭,拍了拍她頭頂。

嗚……

助理心裏頓時暖暖的,眼淚差點落下來。

她幫她塗了藥,再一檢查,才知道她兩條大腿·根比這個更嚴重!她哪還顧得上欣賞兩條大白腿,眼睛都淚蒙蒙了。

施師好不容易塗好藥,擦洗完身體,還有劇本等着她,她一邊吃飯一邊過劇本,坐在椅子上,兩條腿微岔開,姿勢有些別扭。

助理拿着扇子扇風,風從下面往上送,想叫這點涼意減少傷痕上的疼痛,見她飯也吃不好,便放下扇子,拿了一把勺子,給她一口口喂飯。

施師背幾句詞,吃幾口飯,詞背完了,飯還沒見底,她往後一仰,“我要睡了。”

說着閉上眼。

“再多吃口。”

助理一口飯剛遞在她嘴邊,就見她打起了淺淺的鼾息。

還要不要刷牙了?

算了!

但也不能睡這兒。

助理又把人扒拉起來,“走,去床上睡。”

施師迷迷瞪瞪的,“一點叫我起床,看看鬧鈴上了沒。”

她躺到床上,腦袋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起,林魏專程打了電話。

助理接了電話,“起來了、起來了,在衛生間洗漱呢。”

施師走了出來,那邊已經挂了電話。

助理道,“是你那個叫林魏的朋友,叫我幫你多帶件外套,今天弄不好要下雨。”

施師便說,“你找找,我帶了雨披的。”

這麽早沒飯吃。

她端起助理倒好的熱水,喝了幾大口,胃裏舒服了些,人也精神了。

助理找出了雨披,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去片場。

“SS,吃早餐!”

有人喊。

還有人笑,“不叫早餐,叫夜宵才對!”

施師看到不論演員還是工作人員,手裏都端着吃的,旁邊一張不用的桌子上,擺放着很多個外賣保溫箱,有的蓋子掀開了,露出裏面擺放的塑料杯,和各種吃食,有包子油條燒麥等等等。

“!”

她意外,“劇組大出血了?”

男主演李淮姍姍來遲,消息卻比她早一步得知,擡手指向一個方向,“nuo,金主爸爸犒勞的。”

施師順着看去,見照明燈下,導演身邊站着個男人。

男人身材颀長,面孔英俊,劍眉星目,挺鼻薄唇,跟往常一樣,氣質清冷又面無表情,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

她看過去時,他似有所察,掀起了眼皮,望了過來,但僅一秒,就低下了頭,不知道跟導演說了什麽,擡起腳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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