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複雜】

穆元卓從工作室出來那一刻，晁澤的就已經看到他了。從夏鈞走進小工作室到現在，他的車子沒有挪過地方，事實上他的人也是如此，穆元卓的治療延續多久，晁澤就在這裏枯坐了多久。他盯着穆元卓的身影，眼中幾乎因為渴望太多而顯得有些兇狠。遠處的穆元卓似有所感，擡起了頭來，兩人目光相觸。沒有人會看不出那雙眼裏所乞求的東西，那實在是沉重得讓人心驚的眼神。

穆元卓頓了一頓，往他的方向走來。晁澤不由坐直了身子，喉結上下動了動。

人走過來。晁澤按下了車窗，他聽見自己不穩定的聲音飄忽在冬季凜冽的空氣中，“回，家麽？”

“嗯。”

被答複的晁澤下意識挪動了位置，似乎從身邊想給他騰個地方出來，身體緊繃得有些可笑。而穆元卓沒有看到這個小動作，低頭拉開了後座的門，坐了上去。晁澤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後視鏡裏看到穆元卓顯得有些疲倦的臉。一路兩人都無話，晁澤想說什麽，又像無數棉絮塞進了自己的喉嚨，卡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呼吸也快要不暢了。

停了車，兩人到了家門口，穆元卓先開口，“我都想起來了。”

晁澤用力快速地點了點頭，然後意識到走在他前面的穆元卓并沒有看到，又幹巴巴補上一句，“嗯，”看着穆元卓的背影比面對穆元卓讓他有勇氣，“還，還好嗎？”

穆元卓站定了，他沒有回頭，聲音裏也并未洩漏過多情緒，“沒事的，只是有點累。”

他們的房間是相對的，門的方向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晁澤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走，穆元卓先轉了身去開自己的門。看到他的門被打開那一刻，晁澤終于忍不住，從背後抱住了他，“我很想你。”

在等待中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下午，在忐忑和內疚裏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兩年，心中早跋涉過無盡的荒原，此刻，終于回到你身邊了。

穆元卓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進來吧。”他說。

記憶喚起是個漫長的過程，現在看來還很消耗精神，穆元卓的臉色不太好，兩人沉默而迅速地吃完了一頓飯。晁澤看出他放下筷子的時候睜眼都有些勉強，于是自己去收拾，讓穆元卓去洗澡，好早早睡上覺。浴室的水聲沒有持續很久，晁澤從廚房出來擦幹淨手，發現穆元卓已經回到了卧室。他沒有開燈。

晁澤适應了一會兒黑暗的環境，故作輕松問他“是困了麽？今天很累了吧。”

“想睡。”穆元卓沒有否認，他的聲音依舊是溫柔的，帶着點鼻音聽起來讓人心癢。晁澤走過去捋了捋他的頭發，伸手想要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一點，穆元卓下意識躲了躲，晁澤以為是自己的手太涼了，收回來搓了搓，卻發現穆元卓已經有些抗拒地閉上了眼睛，“我很困了，你也早點睡。”語氣裏帶着欲蓋彌彰的溫柔和盡力掩蓋卻難免露出馬腳的乞求。

“好。”晁澤嘴角将将升起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慶幸閉上眼睛的穆元卓沒有看到他的失态。

晁澤回了自己房間去洗澡，他原本想就這樣不去打擾穆元卓的一夜好眠，卻又不放心那人，想再回去看一眼。回來的時候穆元卓還沒睡着，他很矛盾，“你回來了”，語氣糾結但又不是不驚喜。晁澤心頭一熱，爬上了床，“想來看看，怕你忘記關空調。”該死的南方就是這樣子，不關空調會被蒸幹成鹹魚，空調關掉之後很快又會覺得冷，晁澤圈住了穆元卓，想給他多一些溫度，這次他确定了穆元卓的身體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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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壞記憶并沒有被抹去，只是存檔了。當夏鈞變回穆元卓的時候，穆元卓所受過的傷，依然需要時間去痊愈。他外露的恐懼讓晁澤嘗到了什麽是誅心之痛，“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碰你。你睡覺好不好？”

穆元卓同樣難過于自己的本能反應，“對不起，我……我……我需要一點時間。”

“不怪你，沒有關系，多久都好，”晁澤把他的被子掖好，自己從床上下來了，“睡吧。”

穆元卓看着他，慢慢安靜了下來，他眼中有些急于解釋的意思，晁澤走到他面前蹲下來，“不要亂想，沒有關系，我會等。”他從穆元卓的房間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第二天穆元卓醒的時候，發現了桌上已經做好的早餐和他全部的身份證件，甚至有些過期的晁澤替他補辦過了。

穆元卓拿着那一疊紙，心中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