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歸來】

晁澤去看過，發現穆元卓已經拿走了那一疊身份證明文件和財産證明。他像一個矛盾的獵人，在雪地裏灑了一把谷糠，等着鳥雀前來，卻沒有及時拉下竹篩，最終什麽也沒得到，但他微妙地替他的獵物松了一口氣。

而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穆元卓都沒有再出現。

入冬之後S城的天氣就一直很不穩定，像是老天還沒狠下心來降下溫度，有時下起雨來特別冷，有時候出點太陽穿上毛衣又會嫌熱，就這樣磕磕絆絆過去了快一個月，天氣終于徹底冷了下來。晁澤走在路上，起風的時候，幹冷的空氣刮在臉上，連這座南方城市也染上了一點凜冽的意味。

穆元卓沒有刻意去隐瞞自己的去向，晁澤知道他的大概去處，也沒有過多打探，只是跟楚教授确認過穆元卓的安全，再多的就沒問了。他比自己想象中表現得更加克制和平靜，盡管有時候四處作祟的思念和占有欲仍然折磨得他不得安寧。但他知道，他必須要學會控制心中的惡龍，不讓它再傷害到穆元卓。

就連去穆元卓的房子他也極為克制，除了确定穆元卓已經離開的那天，他在穆元卓的屋子裏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他關掉了穆元卓居所裏的天然氣閥門，順便把冰箱裏的熟食處理掉，然後像什麽都沒發生那樣，洗漱過後出門上班。之後的日子，他每周一次規律地打掃穆元卓的房間，都是親力親為從不假以人手。他像一個忠誠的老管家等在主人會回來的地方，又冷靜地像一個陌生人，打掃完了就離開，不做多餘的停留。

助理小張見了穆元卓一次之後總是會問起他的事，“元卓哥呢？他不是已經回國了嗎，也讓他來公司看看大家吧。”晁澤也不明說，只是打太極繞過這個話題。小張是最早跟着他創業的那幫人之一，關系很近，也不怕他，還嘲笑晁澤心眼小，又開始收着穆元卓不給別人看了，“照這個勢頭再有一段日子就能上市了，元卓哥不會還不知道，咱們其實都是給他幹活呢吧？”晁澤的公司都挂在穆元卓名下，過些時日等這間沖勁十足的公司上市之時，穆元卓将會成為S城身價可觀的新貴之一。晁澤被戳中心事，乜斜了小張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幹活了？”小張嘟嘟囔囔吐槽了一句，心有不甘地走了。

一轉眼就到了年末，S城下了第一場雪。

南方的雪下起來也是摳摳搜搜的，早上出門的時候飄着點雪花，路上好多女孩子捏了巴掌大的雪人在興奮地拍照。整座城市好像因為這場雪突然就熱鬧了起來，晁澤裹緊了自己的風衣，快步往公司所在的大樓走去。

他做了一件讓自己覺得羞于啓齒的事情，昨天氣溫降下來的時候，他偷偷去到穆元卓的屋子裏，找出他經常穿的那件灰色毛衣。那時候冬天還沒有完全來臨，穆元卓，或者說夏鈞，就喜歡單穿着這件毛衣出門。晁澤喜歡這件毛衣溫柔的顏色和手感，每當他看見穆元卓穿着那件在家裏走來走去的時候，總是很想三兩步走過去擁抱他。

現在他把那件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用風衣把這件灰毛衣和外面的雪隔絕起來，他感到自己的心口被暖得發燙。思念的滋味就是這樣的，你以為自己可以壓抑這種情緒，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它就會排山倒海而來，給你迎頭痛擊。

公司裏的年輕人鬧着說初雪的時候要組團去吃火鍋，力邀晁澤跟他們一起。晁澤笑着打發了這群精力旺盛的年輕人，以承諾買單換取了一次聚會赦免。格子間裏的電腦都被關上，頭頂的燈管好像時間久了一些，發出嗡嗡的響聲，除此之外，這裏安靜得讓人感到寂寞。

晁澤早已處理完了公事，接了一小杯熱水捂在手裏。公司早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小工作室，從二十多層的窗戶看下去，這座城市最好的光景都能收進自己眼中。晁澤一杯水喝到涼，看見城市裏各處的燈光慢慢亮起來，而後璀璨地連成一條燈河。

他倒掉了未喝完的涼水，關掉電腦，鎖門，然後走出了這棟大樓。

走出去才發現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天，路邊綠化帶上已經覆蓋了一小層積雪，路面上的被人踩過，化掉的雪水有些髒。晁澤不打算開車回去，招停了一輛出租載他到了小區附近。而後自己慢吞吞往回走。一路走，一路雪花落滿了肩頭。

到了單元門口，他習慣性地擡頭看一眼那扇窗戶又習慣性地低下頭去，卻突然愣住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他一直注視的那扇窗戶裏，有燈亮着。他的心跳得很快，晁澤來不及等電梯下來，一路瘋狂地從樓梯跑了上去。

站在穆元卓門口喘着粗氣的時候，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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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頭發稍微有點長了，精神卻很好，似乎沒料到晁澤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征愣片刻之後笑起來，自然得像是從未離開一樣，“多買了蔬菜，要不要一起過來吃火鍋？”

晁澤再也無法克制自己，興許是剛剛粘在臉上的雪花化成了水，正順着臉頰流下來。他聽見自己壓抑了太多感情以至于顯得有些哽咽的聲音，“好，回來……就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