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頭發 (1)

這下寧子善更委屈了, 柯栩又拍又哄了半天, 他才慢慢平靜下來, 把眼淚往柯栩衣服上一擦,推開他。

對方的眼睛和鼻尖還紅紅的, 卻沒有追問他到底有什麽事。

寧子善每次都是這樣,自己不願意說的事從來不會多問半句,那麽乖巧又信任自己, 讓柯栩感到很窩心。

“我覺得豐樂容有問題。”寧子善說。

柯栩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寧子善在和他說副本的事。

“你知道他有問題還和他一起行動?”柯栩有些窩火。

寧子善抿着嘴看柯栩, 柯栩被他看得沒脾氣:“有什麽發現?”

寧子善這才把自己的觀察和上午看見劉老太把荀凱凱屍體埋在旅店後空地上的事跟柯栩說了一遍。

“後面的空地我下午去查看過。”柯栩聽完後道:“其他被挖過的地方我也挖開檢查了,裏面都是屍體, 只不過因為埋進地裏的時間太久, 基本都已經成了副骨架子。”

“這麽說旅店後那片空地豈不是一個埋骨地?”寧子善道:“你說這和任務裏的‘驚喜’會不會有關系?”

“不知道。”柯栩說着啧了一聲:“這次的副本任務條件模糊就算了, 連帶着玩家也不讓人省心。”

寧子善癟着嘴,有點孩子氣道:“反正我覺得這個‘驚喜’肯定不會是字面那種意思。”

柯栩被他可愛的樣子逗樂了:“我也是這樣想的。”

吃過晚飯後沒過多久, 從溫泉旁的女更衣室傳出兩個對話聲。

其中一個比較低沉的聲音猶豫道:“筱白,我們這樣不太好吧?萬一遇上什麽危險怎麽辦?”

黃筱白不太走心地安慰道:“齊姐你真是的, 這能有什麽危險呀,我們下午不是去溫泉檢查過了嗎, 能有這麽好溫泉的副本多難得遇見呀,再說現在才七點, 離劉老太說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呢, 我們就進去泡一會兒, 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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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以黃筱白的年齡, 應該叫齊菊阿姨的,但小姑娘嘴很甜,一口一個姐,還誇她長得年輕,到了齊菊這個年紀,這種誇贊最為受用,所以晚飯後在黃筱白糖衣炮彈的轟炸下糊裏糊塗就答應陪她來泡溫泉,直到進了更衣室才回過神,覺得這樣不太妥當。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黃筱白說的也沒錯,劉老太并沒說過他們不能泡溫泉,況且昨晚出現在房間的那東西也讓她受了不小的驚吓,的确應該稍微放松一下。

最終齊菊妥協道:“好吧,就一會兒。”

“哇~真舒服啊!”黃筱白靠在湯池壁上,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溫暖的水流溫柔地包裹住她的身體,就像有只輕柔的手在給她做SPA,一瞬間有種全身毛孔都舒張開了的惬意。

“舒服吧齊姐?”黃筱白扭頭問身旁坐着的的齊菊。

“嗯。”齊菊眯縫着眼,點點頭。

“要是‘宿舍’也能有這樣一個溫泉就好了。”黃筱白有些遺憾道。

湯池周圍的地燈發出柔和的光芒,中間的涼亭上也纏着黃色的燈帶,讓整個露天溫泉都籠罩在一種浪漫的氛圍中。

黃筱白擡頭,看着陰沉的天空,心想如果現在能看見星星,那一定會更浪漫的。

……

陰冷的風好似死屍冰冷的手從黃筱白裸露的皮膚上撫過,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燈光依舊昏黃,她還坐在溫泉裏,竟然不知不覺睡着了。

周圍靜得讓人心慌,黃筱白的皮膚在水裏泡了太久,指腹微微發皺。

黃筱白不安地動了動,總感覺這溫泉的水溫好像比她剛進來的時候要低了許多,讓她忍不住想打哆嗦。

她扭過頭,齊菊還在她身邊,也靠着池壁睡着了。

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黃筱白有點心神不寧,這裏又沒有表,如果不小心睡過頭就慘了。

“齊姐,齊姐,醒醒。”黃筱白把身旁的齊菊搖醒。

“嗯……我睡着了?”齊菊睡眼朦胧地睜開眼:“現在幾點了?我們……”

話剛說到這裏,齊菊突然瞪大雙眼,一臉驚恐地看向黃筱白身後,聲音發顫:“筱、筱白,你旁邊那個是誰?什麽時候來的?”

“我旁邊?”黃筱白被她的樣子吓到了,她記得自己剛醒的時候身邊除了齊菊并沒有其他人呀。

湯池裏忽然起了層薄霧,輕紗般把她們籠罩其中。

黃筱白戰戰兢兢地回頭,果然看見離她不遠的地方坐着個垂着頭的人影,在灰白的霧氣裏顯得十分朦胧,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見一頭如瀑布般的黑發從頭頂垂下。

她的頭發很長,一直垂到溫泉裏,蕩漾開來,如同一條條粗細不勻的黑蛇,被頭發遮蓋的身體卻異常單薄,好像長期營養不良似的。

這次的玩家裏有誰有這麽長的頭發嗎?黃筱白迅速在腦子裏把剩下三個女玩家的外貌過了一遍。

這次的五個女性,除了季香熒外都是中短發,不過即使是季香熒,她的頭發也沒有長到這種程度啊!

“你是……誰?”黃筱白緊緊握住齊菊的手,大着膽子問了一句。

那影子沒吭聲。

“筱白……”齊菊小聲問:“現在是不是已經過九點了?”

黃筱白打了個抖,猛地想起昨晚出現在房間裏焦炭似的怪物,還有荀凱凱被剝了皮的屍體。

“應該不會吧……”黃筱白吞吞吐吐道:“其實我剛才也睡着了。”

齊菊的身體猛地後仰了一下,皺起眉頭,還沒等她發火,黃筱白的腿上忽然傳來一陣瘙癢。

黃筱白低頭一看,那些飄蕩在溫泉裏的發絲不知何時已經飄到了她腿邊,宛如活了一樣一下下觸碰着她的身體。

“呀!!”黃筱白驚叫一聲,猛地從溫泉裏站了起來。

這一聲終于驚動了溫泉裏那個披頭散發的東西,它在薄霧中猛地轉過臉來,黃筱白和齊菊這才終于看清,那根本不是什麽人影,而是一大團立起的頭發!

“啊啊啊啊啊——”

黃筱白和齊菊同時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轉身就開始往湯池外跑,但她們還沒來得及從湯池裏爬出去,那團頭發便突然暴張開來,形成一張漆黑的發網,将兩人兜頭罩住,拖回了溫泉中。

緊接着大團大團的頭發從溫泉邊的石縫裏湧出,如同黑色的石油,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個湯池!

在那些漆黑的發絲下,黃筱白和齊菊激烈掙紮着,不時将發絲頂出一個個凸起,卻像兩只被蛛絲裹住的飛蛾,無論怎樣都無法從發網中掙脫。

這種無意義的掙紮很快便停止了,湯池裏又恢複了寧靜,只剩清澈的水面還帶着蛇一般交錯盤桓的發絲輕輕蕩漾。

……

寧子善洗漱完畢,坐在床邊擦幹頭發,點燃蠟燭閉上燈,剛準備躺下睡覺,突然聽見一聲尖叫。

這叫聲無比凄厲絕望,就像兩只被掐住了喉嚨的鴨子,而且明顯是兩個女人重疊在一起的聲音,聽上去似乎離房間有段距離,不過在寂靜的深夜依舊那麽刺耳。

寧子善第一反應是出事了,他從床上翻起來,打開燈看了眼時間,九點剛過,這個時間到底是誰?

雖然劉老太說晚上九點後不要出房間,但打開門看一眼應該沒問題吧。

寧子善這樣想着,打開了房門,結果發現二樓除了齊菊,其他房間也都打開了門,裏面的人正伸着腦袋朝外看,全都一臉的不明所以。

“你們也聽見尖叫聲了?”寧子善隔壁的豐樂容問。

住在寧子善對門2-4和斜對門2-2的是兩個女人。

2-4的女人叫文筠,年齡看起來也不小了,不過保養的很不錯,只是臉色很不好,眼睛裏還帶着種神經質的警覺,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

2-2的姑娘叫莫陌陌,名字挺有趣,樣貌卻很一般,屬于丢在人堆裏都不會被看第二眼的類型,年紀看起來不大,也就十八|九的樣子,從昨天到現在寧子善都沒聽她說過一句話,要不是現在看見她,寧子善幾乎都要忘記還有這麽一個人了。

“叫聲好像是從一樓傳來的。”豐樂容說:“如果我沒聽錯,應該是溫泉的方向。”

文筠道:“可是這麽晚了,誰還會去泡溫泉?”

寧子善看向2-1的方向道:“會不會是齊菊?”

文筠這才發現齊菊沒有開門。

就在她還想說什麽的時候,樓梯上突然傳來下樓的腳步聲。

很快,住在樓上的柯栩就出現在了二樓。

他似乎是想一個人下樓,不過看見二樓四個房間露出的四顆毛茸茸的腦袋後還是停下了腳步。

“你怎麽跑出來了!”寧子善緊張道:“趕快進我房間裏來!”

“你是在邀請我?雖然我很想接受,不過現在不是時候呢。”柯栩壞笑着調侃了寧子善一句,然後道:“你們也都聽見剛才的尖叫了吧?”

說完他看了眼房門緊閉的2-1,擡手敲了敲門:“齊菊,你在房間裏嗎?”

沒人回答。

豐樂容斂眉道:“齊菊失蹤了?剛才的尖叫難道是她的?”

文筠接話道:“可是我覺得那叫聲好像是兩個人。”

幾人面面相觑,還有一個會是誰呢?

“我想下樓去看看。”柯栩道。

“我跟你一起去。”寧子善從房間走出來。

“我也去。”

寧子善一怔,沒想到第二個發聲的居然會是莫陌陌。

柯栩看了她一眼,說道:“去把你房間的蠟燭帶上。”

莫陌陌應了一聲,回房間拿上了還在燃燒的蠟燭。

接着文筠也猶豫着從房間裏出來,對豐樂容道:“我們也去看看吧?”

豐樂容略微思索了一下,走了出來。

五人一起朝樓下走,豐樂容問:“三樓其他人怎麽樣?”

柯栩答道:“我不知道,我出來時沒看見他們。”

寧子善跟在柯栩身邊掐他,柯栩疑惑地扭頭看他,被寧子善狠狠剜了一眼,眼裏分明寫着責怪,責怪他一個人從房間跑出來。

柯栩微微一笑,擡手在寧子善腦袋上撸了一把,示意他自己有分寸。

豐樂容盯着兩人的小動作,壓下了眉頭。

因為豐樂容說尖叫的聲音好像是從溫泉傳來的,于是五人下樓後便徑直朝溫泉奔去。

昏黃的地燈如同稀疏的星子散落在兩個湯池周圍,薄薄的霧氣蕩漾,如夢似幻,周圍的植物在燈光和薄霧的籠罩下顯得影影綽綽,宛如有一群猙獰的鬼怪正藏在陰影中窺伺着他們,随時準備在他們失去防備時撲出來。

周圍很安靜,可豎起耳朵仔細聽,又能聽見好似爬行動物糾纏在一起發出“索索”的摩擦聲。

文筠抱緊雙臂搓了搓,低聲抱怨道:“明明是溫泉,這裏怎麽這麽冷呀?”

寧子善大概梭巡了一圈,沒發現任何人的蹤跡:“難道叫聲不是從溫泉傳來的?”

“等一下!”莫陌陌突然道:“你們看那邊湯泉的石縫裏,好像有什麽東西!”

寧子善循聲看去,果然看見那些随意放置的石縫裏伸出一截白色的東西,他眯了眯眼,忽然低呼一聲:“好像是條胳膊!”

“呀——”文筠跟着尖叫一聲。

柯栩按住寧子善肩膀,示意他冷靜:“過去看看。”

衆人來到湯池邊,終于看清了,的确有一條手臂從不足十厘米寬的石縫裏伸出來。

那條手臂白且細,一看就是女人的。

寧子善彎腰正欲順着手臂朝石縫裏望去,背後再次傳來一聲尖叫,寧子善猝不及防,被吓得腳下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進溫泉裏,幸虧柯栩及時薅住了他的衣領。

寧子善有點冒火,正欲回頭斥責,就聽文筠邊叫邊語無倫次道:“臉!裏面有張臉!”

衆人心中一凜,忙重新朝石頭縫隙望去。

寧子善果然在裏面看見了一張,不,準确來說應該是半張慘白扭曲的臉,臉的另外一半仿佛被陰影吞掉了,漆黑一片,從那張臉上,還可以看見一只充滿驚懼和痛苦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出一抹幽光,好像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只獸瞳,正不懷好意地與他們對視。

“那好像是黃筱白。”莫陌陌邊護着手裏的燭火邊道:“你們往下看,她的身體好像也在石縫裏!”

寧子善突然有些欽佩這個姑娘了,雖然她不愛言語,但膽子卻不小,面對這麽詭異的場景好像一點都不怵,觀察的還比他們任何人都要仔細。

“這麽窄的石縫她是怎麽進去的?”寧子善疑惑道:“我們要不要想辦法把她弄出來?”

柯栩略微思考了一下,點頭道:“試試看吧,不過現在我們只找到了黃筱白,齊菊又到哪兒去了?”

豐樂容一努嘴道:“或許在其他石縫裏呢。”

柯栩看了他一眼,然後脫掉鞋子,沖豐樂容道:“走吧。”

說完就踏進了湯池裏。

豐樂容聳聳肩,好像有點不太情願被柯栩指揮,但還是脫了鞋進入湯池,寧子善連忙跟上。

湯池裏的水不深,還不及寧子善腰部,三人淌着水走近石縫,觀察了一下,豐樂容問:“怎麽弄?難不成要拉着胳膊把她直接拽出來?”

柯栩蹙着眉,這麽窄的石縫,硬拽的話可能很難将屍體完整弄出來。

寧子善則用目光來回在附近其他石縫裏梭巡,既然黃筱白都在石縫裏,說不定就像豐樂容說的,齊菊也和她一樣。

就在這時,寧子善突然發現黑漆漆的石縫裏黃筱白的臉動了一下。

“柯栩!”寧子善驚道:“她在動!”

話音剛落,石縫裏黃筱白的臉又動了一下,伴随着“悉悉索索”的摩擦聲,她的臉明顯朝石縫深處蹭了蹭。

“不是她在動……”柯栩突然道:“是石縫裏有東西!”

說完柯栩便抓住黃筱白露在外面的手臂使勁拽了一下,倏地,黃筱白半個身體就被他從石縫裏拽了出來。

那身體軟趴趴的,就像只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難怪可以塞進那麽窄的石縫裏,在那半個身體上還纏着好幾根黑漆漆的長發!

“頭發?”寧子善話音未落,一大團黑漆漆的頭發便如同一窩被驚動的蟲,扭曲着從石縫裏蜂擁而出,同時帶出的還有黃筱白和齊菊軟若無骨的屍體。

豐樂容見狀,撒腿便朝池邊跑去。

“快上去!”柯栩抓住寧子善,兩人也跟着朝湯池外跑。

大團大團的頭發在湯池裏飄散開來,如同被倒進水裏的墨,緊追在三人身後。

“啊啊啊啊!!!”文筠又開始尖叫起來。

“快上來!”莫陌陌在池邊拉了寧子善一把。

柯栩也跟在他身後爬出了湯池,那些緊随其後的頭發也從水裏鑽了出來,蛇一般揚了起來。

沒等柯栩下令,莫陌陌就已經拿着手裏的蠟燭朝頭發燒了過去。

還在往下滴水的頭發甫一碰到燭火,便轟地一下燃了起來,火焰順着頭發向下蔓延,蛋白質的焦臭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所有攻擊人的頭發突然開始迅速扭動着縮回了水裏。

畢竟是火,再厲害進了水裏也會熄滅,但那些頭發吃了虧,似乎知道衆人不好惹,沒多一會兒的功夫就全縮回了石縫裏,幹淨得就好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只有兩具漂浮在湯池裏的屍體和屍體上剩餘的幾縷頭發,告訴衆人這一切并不是他們的幻覺。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文筠捂着嘴,一副想吐的樣子。

“不知道。”豐樂容取下眼鏡擦了擦,然後重新戴回臉上:“不過那些堆放在一起的石頭中間應該是空的,所以才能塞下兩具屍體和那麽多頭發。”

說完他親昵地靠近寧子善,想要拍拍他的肩:“看來你下午說的沒錯。”

寧子善有些嫌惡地退開一步,他了不會忘記剛才豐樂容丢下自己跟柯栩逃得飛快的樣子。

豐樂容似乎從寧子善眼中看出了他的鄙夷,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就在這時,衆人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你們大晚上不在房間好好睡覺,都跑到這裏來做什麽?怕自己命太長嗎?”

薄霧不知何時散了,寧子善回頭看去,看見劉老太正站在溫泉入口處看着他們,臉上卻沒有露出生氣的表情,反而隐隐有些興奮。

“又死人了。”柯栩對劉老太道。

劉老太步履蹒跚地走過來,朝湯池裏望了一眼,又扭頭回去在牆邊摸出一根竹竿,回來遞給寧子善:“把那兩具屍體扒拉過來。”

寧子善用竹竿去夠黃筱白和齊菊的屍體,竹竿觸碰到屍體的感覺很軟,而且不沉,就好像那兩個人那層人皮下包裹的不是骨肉而是棉花。

屍體靠近池壁後寧子善剛準備伸手去拖,但劉老太比他的動作還要快,蹲下|身用兩只枯木般的手一手一個,抓着兩具屍體的腳踝就把她們拖出了溫泉。

“你們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晚上這樣随便亂逛可是很危險的。”劉老太說完,就把衆人丢在原地,像拖兩個破口袋一樣拖着齊菊和黃筱白的屍體往外走。

齊菊和黃筱白的腦袋完全塌了,只剩兩張表情驚恐的面皮,在石板路上留下兩條拖拽的水痕。

劉老太邊走嘴裏還在邊嘟囔:“叫你們九點以後不要出門,怎麽都不聽話呢?現在死在這裏,還要我一個老太太打掃,哎呦……真是苦了我這把老骨頭了……”

文筠看着劉老太漸行漸遠的背影,瑟縮道:“那個老太太真的是人嗎?”

劉老太離開後衆人也一起回了樓上,準備回各自房間繼續睡覺。

在二樓分別的時候,柯栩問寧子善:“要我今晚陪你一起睡嗎?”

寧子善瞪着眼睛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一旁的莫陌陌聽見後小聲道:“原來你們認識呀?”

寧子善和柯栩從來沒想隐瞞過兩人認識的事,于是點了點頭。

莫陌陌羨慕道:“真好呀,我也好想要個可以和我組隊過副本的人,像你們這樣彼此信任的隊友很難得,要好好相處,不要吵架哦~”

寧子善一愣,莫陌陌這話聽起來就好像知道他和柯栩之前發生過什麽一樣。

莫陌陌狡黠地沖他眨了眨眼,一個頑皮的動作霎時讓她那張平凡的臉現出一抹不一樣的生機。

“今晚的事情還沒完,小心一點。”在上三樓前,柯栩這樣小聲跟寧子善囑咐。

回房間後寧子善脫掉自己被打濕的長褲,換上了旅店準備的浴衣,然後躺在床上。

腦子裏亂糟糟的,就像裝了一團漿糊,就在他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沒過多久,一股熟悉的焦臭味和煙味再次把寧子善驚醒,蠟燭的火苗又變成了駭人的藍綠色,拖沓的腳步聲從床邊傳來。

不過有了昨晚的經歷後,寧子善已經不會害怕和慌亂了,他坐起身順手拿起燭臺,對着那個正欲往他床上怕的焦黑屍體舉了過去。

火焰暴漲,屍體發出一聲尖叫,消失在房間裏。

寧子善打了個哈欠,正欲躺下接着睡,突然又被一連串慘叫吓了個激靈。

寧子善撓了撓頭,心道今晚到底怎麽回事?難道是尖叫之夜嗎?

這次的叫聲是從樓上傳來的,而且是個男人。

樓上住着的男人除了柯栩就是丁飛躍,而這聲音明顯不是柯栩的,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寧子善想到白天柯栩跟自己說過丁飛躍恐怕活不過今晚的事,于是翻身下床,打開了燈。

反正之前已經在九點後出去過一次了,也不在乎這多一次。

寧子善剛走出房間,文筠和莫陌陌也同時打開了房門,豐樂容不知是不是睡死了,房間裏沒有動靜。

文筠弱弱道:“又發生什麽了?今天一晚上好可怕……”

寧子善看着她白了好幾個色號的臉道:“我要上樓,你們去嗎?”

文筠和莫陌陌點頭,于是三人便急匆匆一起上了三樓。

3-2房門前,柯栩已經站在那裏了,手裏還擎着一個燭臺。

“怎麽回事?”寧子善問他。

柯栩搖搖頭,把空着的手伸向單薄的門板,還沒碰到,門就忽然自己打開了。

濃郁而新鮮的血腥味從房間裏飄了出來,這感覺,跟昨天早上荀凱凱的房間一樣。

房間裏黑漆漆的沒有光,寧子善皺眉:“他為什麽不點蠟燭?”

就在這時房間裏突然傳出一陣微弱的呼救:“救……救我……”

寧子善和柯栩對視一眼,柯栩舉着蠟燭走了進去,寧子善跟着摸到電燈開關,啪地一聲輕響過後燈光頓時灑滿了房間的角角落落。

然而這些光明之帶給衆人短暫的安慰,因為下一秒寧子善便看見一個血糊糊的人形正趴在地板上,紅的血肉白的脂肪經絡,一眼望去就像一根剛灌好的臘腸,還瞪着一雙泛紅的眸子盯着他們!

粘稠的鮮血打濕了他身下的地板,像一個小湖泊般擴散開來。

丁飛躍顯然還沒有斷氣,他發出粗重的喘息,沒了皮的嘴唇開開合合:“救救……我……”

“啊——”文筠再次吓得尖叫起來。

這已經是今晚她第N次尖叫了,寧子善按了按被震得嗡嗡作響的耳朵,心想如果有個什麽尖叫大賽,這女人肯定能拿冠軍。

莫陌陌面色不善道:“你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吓死人了!”

文筠充滿歉意地縮了縮脖子。

柯栩小心繞過地上的血,走近丁飛躍,開口道:“你身上的皮都已經沒有了,我們救不了你。”

丁飛躍的身體微微彈了一下,似乎是想發脾氣,但他已經沒有力氣了,大量失血帶走了他的力氣和生命力。

“劉老太……吹滅了……我的蠟燭……”丁飛躍用氣聲說完這句,瞳孔逐漸放大,最終停止了呼吸。

寧子善立馬想到了丁飛躍白天對劉老太的态度,所以那個老太婆才會在半夜吹滅他的蠟燭報複他嗎?

可是在尖叫聲響起沒多久他們就從房間出來了,并沒有看見劉老太從樓上下來的身影,既然丁飛躍知道是劉老太吹了他的蠟燭,那當時劉老太一定在他房間裏,可問題是劉老太是怎麽在吹滅蠟燭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三樓的呢?

“他太魯莽了。”柯栩重新回到門邊,把寧子善從門裏推了出去,關上門,對三人道:“回去休息吧,劉老太會處理他的屍體,今晚應該不會再發生什麽了。”

一晚上死了三個人,剩下的人情緒明顯都變得有些沉重,寧子善回到房間後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就這樣一直挨到天亮,才勉強眯了一會兒。

再醒過來時天外已經大亮,寧子善拉開窗簾,床頭櫃上的蠟燭燃了一宿,還剩三分之一,看來每個房間準備的蠟燭正好夠他們住三夜,如果三天後他們沒完成任務,又沒有了蠟燭,晚上在想活下去恐怕就很難了。

在吹蠟燭的時候寧子善意外地發現燭臺邊上掉了一些白色的粉末,他用指腹沾了些,撚了撚,有些粗糙,還很硬,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麽,經過仔細觀察後他發現在燭淚裏也裹着不少那種白色的粉末,不過因為蠟燭也是白的,所以昨天他并沒有發現這點。

這時柯栩敲響了他的房門:“子善,還沒起來嗎?”

寧子善連忙走過去打開房門把柯栩讓了進來。

“剛睡醒?昨晚睡得也不好吧?”柯栩說着用手指心疼地摸了摸他眼睛下的那片烏青,又把目光從他臉上挪到了胸口。

因為睡覺,浴衣的衣帶有些松散,前襟大敞着,露出一片單薄而白皙的胸膛。

柯栩伸出舌尖輕輕在自己唇畔舔了一圈,赤、果果的調戲動作,若別人做起來寧子善一定會覺得猥瑣,可是柯栩做的時候卻有一種讓他渾身血液都想要沸騰的性感和色氣。

寧子善驀地紅了臉,一把攥緊自己的衣襟,結結巴巴道:“我,我去洗漱,你等我一下。”

逃也似地躲進衛生間,寧子善撫了撫自己怦怦直跳的胸口長長呼出口氣——柯栩那家夥真是的,不管什麽時候,只要逮着機會就一定要調戲下自己!

在牙刷上擠上牙膏,寧子善忽地又想起蠟燭的事,于是從衛生間探出頭對柯栩道:“我發現我的蠟燭裏有些白色的粉末,你的蠟燭裏有嗎?”

“我沒太注意。”柯栩說着走到床邊,拿起寧子善的燭臺看了看,片刻後道:“我覺得這些粉末……很像骨灰呀。”

“什麽?!”寧子善驚得差點沒一口把嘴裏的牙膏吞進去。

“你先洗着。”柯栩打開門道:“我上樓去看看我和其他人的蠟燭。”

寧子善洗漱完畢穿好衣服後柯栩也檢查完了樓上,他對寧子善道:“我房間的蠟燭裏也有那些粉末,不過數量比較少,所以我沒發現,而且我發現荀凱凱、丁飛躍和黃筱白房間的蠟燭裏也有這種粉末。”

寧子善猜測道:“看來晚上那些焦屍無法傷害我們很有可能是因為蠟燭裏的粉末。”

柯栩道:“不管那東西是不是骨灰,對我們來說應該都是無害的。”

之後兩人一起下樓,剩下的四人已經坐在餐廳裏了,文筠正在和豐樂容說話,寧子善聽見她在告訴豐樂容丁飛躍昨晚也被剝皮而亡的事。

豐樂容幽幽嘆了口氣,一臉遺憾道:“我昨晚上樓前還叮囑過他,沒想到依舊沒讓他逃過一劫。”

文筠翻了個白眼道:“那是他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

寧子善忽然覺得文筠說話的方式和昨晚好像有些不太一樣,有種很微妙的違和感。

兩人落座後沒多久劉老太便推着餐車出來了,早飯依舊是八寶粥和流沙包。

分完食物後劉老太渾濁的目光從在座所有人臉上散了一圈,而後桀桀笑道:“今天又少了三個呢,哎呀,看來從下次開始忠告應該再加一條‘要尊重老人’呢,沒想到呀沒想到,有些小年輕這麽快就把老祖宗留下的傳統美德忘光喽……”

說完後她便推着餐車離開了餐廳。

“這個老太太真是太詭異了。”文筠小聲道:“每次她一看我我渾身的寒毛都會豎起來。”

寧子善和莫陌陌跟着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吃過早飯後,柯栩開口道:“我打算今天去溫泉後的小樹林看看,你們有沒有誰願意和我一起去?”

“你瘋了?!”柯栩話音未落,豐樂容就沉聲道:“劉老太說過溫泉後的樹林不能去!因為沒有聽劉老太的話我們已經死了四個人,你這樣鼓動大家,難道是想讓大家一起去送死嗎?”

面對他的責難,柯栩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情緒,而是道:“劉老太對我們提出過三點忠告,第一,晚上必須點蠟燭才能睡覺,沒點的人都死了,這是事實;第二,晚上九點以後不能随便出房間,關于這點就不那麽嚴謹了,首先她說的是不能随便出房間而不是一定不能出房間,其次……”

柯栩頓了頓,目光從豐樂容臉上淡淡掃過:“在座的除了季香熒,昨晚九點後都出過房間,一起去了溫泉,而且半夜丁飛躍被剝皮後我們還一起去了他的房間,可我們現在不都完完整整地坐在這裏嗎?”

豐樂容辯駁道:“可是黃筱白和齊菊死了!”

“這說明什麽呢?”柯栩擡眼看他。

豐樂容道:“這當然說明晚上九點後不在房間待着會死!”

“不,這只能說明晚上九點不回房間可能會死。”柯栩說着搖搖頭道:“或者說其實我們只要帶着房間裏那根蠟燭,并保證它是燃燒狀态,那麽晚上不論我們待不待在房間裏都是可以的。”

柯栩的一番話讓在座的所有人頓時都有了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他們全都忽略了,其實保護他們的并不是房間,而是房間裏的蠟燭。

豐樂容被柯栩說得啞口無言,但還是不同意貿然進那片樹林。

柯栩摸了摸下巴,然後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舉手表決吧,願意跟我一起去樹林找線索的舉手,不願意去的我也不勉強,但是如果我找到線索,一定不會告訴他,到時候就算任務完成,能不能找到出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豐樂容冷笑道:“你這話的意思,難道你已經知道出口的位置了?”

柯栩回了他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薄唇微啓:“你猜。”

豐樂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磨了磨後槽牙。

柯栩拍拍手:“行吧,現在表決吧,你們要不要和我一起?”

寧子善第一個舉手,之後是莫陌陌和文筠,季香熒和豐樂容思慮再三,最後還是同意跟他們一起去。

莫陌陌啧了一聲:“搞了半天,反正都要去,一開始就同意多好,浪費時間。”

于是一行六人離開旅店,朝溫泉後方的小樹林進發。

溫泉後那片樹林的樹長得異常茂盛,枝繁葉茂,明明今天是個晴天,陽光卻被層層疊疊的枝葉遮蔽,一踏進去就宛如突然陰天一般,連氣溫都下降了好幾度。

樹林裏布滿了厚厚的樹葉,一腳踩下去就能有一半陷進腐爛的樹葉中,發出咔嚓咔嚓的脆響,衆人在其中走的異常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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