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幹休所已經被布置得喜氣洋洋了,每個幹部家院兒門口都挂上了燈籠和旗子,霍學川停好車直接去霍老那兒吃飯,一進門就找事兒:“能不能別給我的院子挂?不知道的以為戶主是中老年直男呢。”
霍老問:“什麽叫直男?”
“直男就是說話直來直去的男人,難聽點兒就叫事兒。”霍學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謅,然後把餐盒打開放桌上。霍老一聽就點了點頭,同意道:“那你可不就是直男麽,又事兒又會說話讓人添堵。人家小方就不一樣了,嘴甜愛笑,小方不是直男。”
霍學川樂死了,說:“我看他也不是,那我努力努力,争取也早日脫離直男行列。說好了,我這可是聽了您的教誨才要改變自我的。”
霍老已經開吃,悶了一盅酒說:“話真多,你一來就叨叨得我口渴,說說,過年歇幾天?”
霍學川想了想,答:“現在已經歇了,過完年沒事兒就開始忙呗,姥爺,我明年可能要演個諜戰抗日劇,你肯定愛看。”
霍老哼哼兩聲:“我現在都不敢開電視,那天打開就看見你在裏面喊哥哥,惡心得我一晚上沒睡好覺,都覺得家門不幸了。”
祖孫倆一起吃了頓午飯,還是半冷不熱的食堂菜,霍學川吃完就回自己那兒睡覺了,這半年又是演出、又是錄節目,各地來回跑确實挺累。
一覺睡到晚上九點,起來後沖了個澡就出門了,他的跑車有點兒紮眼,而且之前都被粉絲拍過,所以走的時候開了輛軍用越野。
一路飙到片兒舊四合院,那裏被劇組租了正拍戲,他挂着軍牌也沒人敢攔,于是到了最近的地方才停。院兒裏亮着光,看亮度就知道有打光板的作用,他估計還得有一會兒,所以開了音樂消磨時間。
殺青戲最後一場了,方知謹在旁邊披着棉襖補妝,他冷得牙口直哆嗦,噴嚏都打了好幾個。助理大姐給他倒了杯熱茶,說:“再堅持半個鐘頭,可別感冒了。”
“嗯,我争取一條過。”他喝了茶感覺暖和些了,正好導演喊了“準備”,脫下棉襖補好妝,他重新回到鏡頭前,然後做了個深呼吸。
一聲“開始”喊完,鏡頭前的幾個人立刻入戲,女主母親拉着剛兩歲的親生兒子和女主父親一起趕小啞巴走,女主剛剛回來便極力阻止,小啞巴滿腔委屈卻道不出一二。
“你一個歌手,唱歌張不了嘴,綜藝也不會搞笑,現在靠臉紅了點兒,然後就貼着紅的炒,炒起來以後呢?炒一輩子?”
方知謹腦海中出現了霍學川的臉。
“誰都是這麽看你的,因為這是事實。”
霍學川那麽真實地罵他。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第一個演戲還想怎麽樣?那麽好的資源不好好捧着,天天想着玩心眼,我看你就不适合這行。”
被最親密、最在乎的人否定是什麽感覺,方知謹目光微滞,随即紅了眼眶。
“最會的就是裝可憐,可人的同情是最不值錢的。我早就想說了,你這樣不如趁早回家當少爺,有人捧有人寵,現在糟着家裏的錢鬧妖,吃相難看,手段下作。”
霍學川漸漸和眼前的女主父親重合了,方知謹心如墜冰,他捂着頭尖叫,卻發不出聲音,臉色通紅,修長的脖頸上能看見因歇斯底裏而突起的血管。
最後,他感激又不舍地望了女主一眼,再轉身眼中只剩下絕望。鏡頭近距離捕捉,兩行淚緩緩流下,小啞巴又沒有了家。
“停!過!”導演喊了一聲。
女主沖過來抱了方知謹一下,誇他剛才演得好,演女主父母的兩個老戲骨也表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擠出一個笑容,然後在劇組人員的簇擁下拍了殺青照。
拍完沒有卸妝,直接換了衣服,他讓助理大姐先走了,然後看了眼時間,這麽晚了,不知道霍學川睡沒睡。掙紮一番還是按了撥號,那邊很快接通,他問:“你睡了嗎?”
霍學川說:“你再不出來,我就真睡了。”
方知謹迅速收拾好從裏面跑出來,剛跨過門檻就看見了十幾米外的軍綠色越野,他一溜煙跑到副駕外面開門上車,坐好後還抱着那個大棉襖。
霍學川問:“誰的衣服,這麽大。”
“梅雪的,借我當被子蓋來着。”方知謹低聲回答,答完沒了話。霍學川發動車子調頭,然後送方知謹回家,見對方始終恹恹的,問:“怎麽了,沒發揮好?”
方知謹轉頭看向霍學川:“你那晚罵我不只是教戲對不對?只是把你的想法說得難聽了點兒,但意思沒變是嗎?”
霍學川看着前方,然後騰出右手去抓住了方知謹的手,說:“是,愛之深責之切,別告訴我你現在反應過來了,要跟我生氣。”
方知謹沒有生氣,就是有點兒難過,因為不确定霍學川對他失望到了什麽程度,他反手握住對方,為自己辯解:“我也沒做什麽,圈兒裏誰不炒作,只分炒了以後有沒有水花而已,這不算什麽過分的事兒吧。”
“是不算。”霍學川抽回手扶着方向盤,“可是你還沒有站得住腳的作品,那你的炒作就是惡炒,等将來觀衆回過味兒來罵你,不如我先把你罵乖了。”
方知謹還是不服氣:“小元也炒了。”
霍學川始終看着擋風玻璃外面的路:“《苦柚》讓他那麽紅,所以他不止有作品,還是能拿出手的代表作。你是不是挺不服氣?從上了車就開始犟,小元還被雪藏了呢,你也想被雪藏?”
“我沒有……”方知謹閉了嘴,覺得還是裝會兒啞巴好了,啞巴了一會兒又難受,“我就是怕你覺得我不好,然後對我有想法,你看你剛才還不讓我拉手。”
霍學川趕緊把手伸過去:“真他媽,我剛才單手拐彎兒費勁!還不讓你拉手,你使勁兒拉,別把我拉脫臼了就行。”
到了方知謹家的門外停下,熄火後突然安靜了。方知謹還拉着對方的手,擡頭一看發現不對,說:“怎麽是我家啊,我以為直接去你那兒呢。”
“你有沒有孝心?多長時間不回家了,也不知道陪陪方姨。”霍學川說得義正辭嚴,簡直神聖不容侵犯,其實是因為他媽知道他放假,絕對要去他那兒關愛他。
方知謹誠摯邀請:“那你今天在我家睡吧?”
“有方子琳沒我,有我沒方子琳。”霍學川把方知謹趕下了車,心說再磨叽得半夜了,他重新啓動回了家,睡一覺準備正式開始新年假期。
宿舍那幾個也沒消停,邊梅雪買了機票回家過年,走之前還擔心過個年再胖上十幾斤,元遠和謝經年收拾了裝備,準備開車去玩兒一趟。
歐拉跟在元遠後面,說:“你還有心情玩兒啊?還不趕緊趁過年找找大老板們幫幫你。”
“你怎麽那麽操心啊。”元遠被煩了一早晨,這會兒換着衣服都沒個安生,“拉呀,我已經栽了,再起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你也不用指着我帶你飛了,找別人去吧。”
歐拉嘴一撇:“你當初讓我跟你做朋友,現在又讓我走,不是人。”
元遠拉好拉鏈:“你可真是,我要和年哥出去玩兒了,你看家吧,哎你怎麽不回美國家裏看看呢,都一年了。”
謝經年已經拿着車鑰匙等在了門口,忍着沒催。歐拉打開櫃子拿出一個大包,早就準備好了似的,背上就走:“那我跟你們一起去。”
元遠差點兒吐血,低聲吼道:“你知道電燈泡仨字兒怎麽寫嗎!”
“不知道,語文沒學好。”歐拉出了卧室,走到玄關處換鞋,“年哥,我也去行嗎?我這陣子錄節目到處跑,特別喜歡戶外游玩兒。”
他們仨一起出發了,謝經年開車,元遠在副駕。歐拉坐後面吃零食,突然手機振了一下,打開看是元遠在前面發來的信息:你是不是傻.逼?
歐拉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泡年哥,你真心的還是假裝的?
元遠回:你管我,笨蛋。
到服務區休息時,謝經年去買煙,歐拉趁機前傾身體,問:“你是真喜歡年哥還是想利用他?畢竟複出的時候他再給你寫首歌,你沒準兒又一下紅了。”
元遠看着遠處的謝經年,回答:“咱倆當初不是研究過他們幾個麽,說謝經年看着一本正經,其實最禽獸,我現在覺得咱們看走眼了,他可能是個情種。”
“哇靠,這是幾十年代的詞兒啊。”歐拉錘了元遠一下,“你看着琢磨吧,我去個洗手間。”
謝經年回來了,嘴上還叼着煙,那樣子比平時不羁陰鸷了些,估計以前在地下樂隊就這種範兒。元遠盯着對方看,說:“我也想吸一口,還沒吸過呢。”
謝經年把煙盒遞給他:“自己拿。”
“我就吸一口,點一根太浪費了。”元遠接過扔在了儀表臺上,然後繼續盯着謝經年。謝經年無法,吸完一口把嘴裏的半支煙遞過去,元遠傾身靠近,卻拂了他的手。
嘴唇貼合,舌頭也伸進口中勾纏,煙氣被卷走,唇齒間逸出了絲絲白霧,元遠吸走一些便分開,然後又把口中的煙噴到謝經年臉上。
謝經年把煙摁滅:“虛情假意還演上勁了。”
元遠神色未變,目光甚至更真誠:“空口無憑。”
後腦勺被按住,頭發都被抓起了一些,謝經年鋪天蓋地地吻下來,殘存的煙味兒瞬間填滿了口腔。元遠被小小一股煙氣嗆了嗓子,但被用力吻着卻無法咳嗽,他臉面憋得通紅,漸漸嗆出來了眼淚,手也開始推拒對方。
歐拉在門上靠着站半天了,也徹底知道電燈泡怎麽寫了。
大年那幾天電視上沒別的節目,都是各臺的晚會,方霏和方知謹跟往年一樣,拎着禮物去霍歆家過年,不然就他們倆太冷清。
年夜飯還沒備好,霍學川磕瓜子快磕飽了,門一開他馬上起身去接,巨谄媚地給方霏拎包,說:“方姨,我等你半天了,特想你。”
方霏知道他這套,說:“自己拿。”
他打開包拿出了大紅包,瞧了一眼心滿意足,說:“您就是我親姨,每年過年最幸福的事兒就是收您的紅包,然後來年都能花錢如麻。”
“貧死了,”方霏笑罵了一句,“小川,你和知謹今年賺了不少吧?以後賺得更多,就別住宿舍了,多憋屈啊,看哪兒合适買套房子,怎麽樣?”
霍歆端着茶過來,說:“還用買啊,家裏那麽多套空的。”
方霏擺擺手:“這你不知道了,知謹想自己買,估計是賺錢了嘚瑟,想證明自己。買就買吧,反正房子又不嫌多,不過我想讓他倆一塊兒,平時能互相照應。”
霍學川心說那感情好,我天天照應得他下不了床。
他們閑聊天兒,飯快好的時候霍老過來了,還拎着個籠子,裏面是一只藍灰色的牡丹鹦鹉,霍學川接過籠子玩鳥去了,方知謹就陪着霍老說話。
“小方啊,你不是直男,多管管小川,要不他說話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方知謹一口茶差點兒噴了,他驚慌地看着霍老:“姥爺,我、我……”
霍學川聽見動靜趕緊過來,邊笑邊說:“姥爺,你可忒吓人了,我這一年就指着這個樂了。”
他說完拉方知謹上樓,然後解釋了一遍,方知謹氣得夠嗆,罵道:“吓死我了,你知道突然被長輩說‘你不是直男’什麽感覺嗎?我覺得我精神性陽痿了,趕緊掰了吧。”
霍學川摟住方知謹,低聲說:“陽痿也能把你弄得立起來。”
方知謹瞬間偃旗息鼓,還有點兒不好意思,推拒道:“別在這兒,樓下那麽多人……”
“你真的是……浪得沒邊兒了。”霍學川松開手,他就是調個情,怎麽可能就在樓上把人辦了,這貨還挺當真。
倆人從樓上下來,正好霍學川的大哥一家過來了,還有小侄子,九口人圍在一起談天說笑,熱熱鬧鬧地吃了頓團圓飯。
晚上散去,大哥一家在霍老那兒住,方霏在霍歆那兒通宵聊私房話,霍學川帶方知謹回了自己那兒。
上下兩層都靜悄悄的,霍學川洗完澡只在下.身圍了條浴巾,然後站在床邊擦頭發,快擦好的時候喊道:“收拾完了沒有?睡個覺那麽費勁。”
方知謹在一樓浴室洗的,他穿好衣服上樓梯,聽見對方的催促後也沒加快腳步,而且褲腰有點兒松,他走兩步還要停下提提褲子。
霍學川總算聽見了點兒動靜,回頭一瞥就眯起了眼睛,像發現了獵物。方知謹走到了門口,身上穿着深灰色的麻質襯衣和同樣顏色的褲子,而這兩件衣服都是霍學川的,所以在他身上顯得很寬大。
這一身裝扮着實算不上好看,但是卻莫名熟悉,尤其再加上隐忍又可憐的表情。
“呃、呃。”方知謹從喉嚨裏發出聲音,然後緩步走到霍學川面前。霍學川捉住他的肩膀,問:“又玩兒什麽?”
方知謹目光恻恻:“呃呃……”
霍學川深吸口氣:“是要以身相許麽,小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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