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6
“所以,我們很可能并非同一個‘時空’的人。”那是那次交流的過程中,吳綠告訴他的最後一句話,“我們不知道你和你的物怪,過去屬于哪個時空、是什麽身份。唯一能夠确定的是,你們曾經的确是普通人——和我們一樣。”
……
……
重新被從過去的時間之墳中翻出的記憶,如同挖開一片已經結痂的傷口。
在這個動蕩、崩潰、不斷碰撞産生bug的時空中,昔日的物怪上邪與厄娃商徵,隔着十年的背叛、逃離與生死不見,隔着無數黑暗的秘密與險惡的未來,隔着重傷初愈的沐陽與失去力量的李配,彼此遙相對視。
其實只是幾步的距離而已,卻遙遠的如同天塹。
“你是商徵……”上邪說,然後卻又否認,“不,你是殷無端。”
殷無端看着他,最後點了點頭:“是,我是殷無端。”
商徵還存在嗎?那個僅僅活了四年半的厄娃,在全心全意依賴與深愛着他的物怪。甚至于他都不知道那是愛情,就如他從來不懂得疼痛是什麽樣的感覺。
他從未聽說過愛,從未思考過愛,也就從不知道,自己早已愛上一個怪物。
但他的存在甚至比他的愛情更加單薄,就像出現在一場夢境中的幻象。當一個聲音将他從夢中驚醒,瞳孔中映出現實的模樣,夢境中的一切人與事,統統走向無法倒退的死亡。
醒來的那個人逃出了夢境,丢棄了夢中的名字與容貌,成為了殷無端。
殷無端用了十年的時間,學會了如何做一個現實中的普通人。他上過一段時間的大學,試着去做大部分“同齡人”會做的事,以及更多他們不會做的事、不可能了解的東西;他的痛感通過基因手術找回了三分,然後用特殊刺激加深反應到接近正常人;他和吳綠在內的一些人進行着關于未來的計劃,尋找一切蛛絲馬跡,以及又一個被幸運之神眷顧的時機。
于是十年過去,所有的準備基本完善,關鍵人員各自到位。厄娃基地中的物怪終于開始由暗轉明,以“參觀活動”的名義,進行新一批有目的的擇選。
“如果我們的判斷沒錯,根據空間圖像的反饋和近期類似情況人口的消失,物怪們整體需要‘釋放’的負面能量,似乎在不斷加大。”
反厄娃組織中的一員,也是殷無端的友人蘇敏,拿着最新的分析圖說:“空間裂縫的大小并沒有明顯變化,所以初步推測是物怪本身出現了問題——就像用久了的開水瓶,就算再怎麽精心保養,也遲早會報廢的。而裂縫自然産生的物怪數量有限,在顯然入不敷出的情況下,或許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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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一個嘲諷的神情,仿佛看着敵人一步步走向陷阱:“他們或許打算從這批‘參觀者’中挑選‘種子’,就像那些人為制造的厄娃一樣,嘗試‘人造’物怪了。”
——對于“人造厄娃”這個概念,殷無端是在進入組織一段時間後,才知道的。
根據相關人員的解釋,厄娃基地的創建者與他的厄娃,基因匹配度達到了百分之百。而李配與已經死亡的——也就是殷無端認識的那個“本體”時灰,匹配度也是百分之百。
那麽有很大的可能,三名S級物怪和他們的厄娃,都能達到這個數值——也就是說,殷無端和上邪之間,也是百分之百的匹配度。并且,他們都是正常出生的自然人。
但很顯然,這個數值并不容易達成,甚至于大部分物怪想要找到一個匹配度合格——即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自然人類做厄娃——都是需要相當的運氣的。最終基地轉而開始通過各種技術,比如複制基因後微調、重複試驗,最終“人造”出匹配度較高的合格厄娃。
但厄娃的“使用時限”往往很短,而制造新的厄娃需要耗費的能源遠高于單純的複制。所以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會将一個“本體”不斷複制,直到匹配度降低到合格線以下,再徹底遺棄。
即使之前已經有了模糊的想法,但是真正了解到完整的“流程”時,殷無端依然出了一身白毛汗。
到了這個時候,他到底是什麽人、叫什麽名字,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所必須做的事,即使沒有人知道後果,更不知能否成功。
他們或許會成為英雄,或許會淪為惡魔,但這都是以後的事。
殷無端看着上邪,就像十年之前那個厄娃即将逃走時,最後一次俯視床上的物怪。
這一次他不是後退,而是上前幾步,伸出右手——按在了上邪的眼睛上。
人類的眼睛在受到刺激時,會因為本能而閉合,但物怪卻不會。殷無端将手心按在他的眼睛上,甚至能感覺到眼球潤澤的感覺。
——以及,并不意外的,沒有溫度的冷。
“物怪的瞳孔,是他們的力量之源,也是跨越空間的鑰匙。”他感覺到手掌上方睫毛的柔軟與微癢,默默地回想當初蘇敏總結的內容,“當空間裂變、極度不穩定的時候,他們可以通過這把鑰匙,從即将毀滅的危險世界,緊急轉移到任何曾經前往過的、安全的空間——包括整個厄娃基地的,中心控制區。”
上邪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他。事實上他們都知道,因為本人角色OOC引起的空間崩裂,此時上邪已經逐漸失去了行動能力。此時如果殷無端願意,甚至能直接殺了他。
不過他沒有。
青年的手指扣在物怪的眼眶周圍,有一瞬間似乎想要将它們挖出來。但最後他卻只是保持着這個姿勢,左手從內袋裏抽出一支特制針劑,看都不看的注進了上邪的體內。
那一瞬間仿佛有無形的炸彈被引爆了,甚至于整個世界都爆發出砰然巨響!空間位移崩散的速度變得肉眼可見,無形的力量被壓縮後擴張,最終在距離上邪咫尺的地方,撕裂出一道黑色的、形狀飄忽不定的門。
殷無端知道,這就是他想要的了。
那光像是吞噬了其他的顏色,在狂暴的世界中安靜的伫立着。他下意識朝那個方向走了一步,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頭走向幾步外幾乎半昏半睡的沐陽。
就算是看起來再纖細的青年,重量都不會比一只麻袋輕。殷無端拖着沐陽走到上邪旁邊,毫不憐香惜玉的,把後者靠在了前者腿邊。
然後他擡腿準備走,卻感覺腳脖子一重,被人拽住了褲腿。
“殷、無端……”之前的重傷失血,顯然給沐陽帶來了不小的負擔。他看起來随時都能睡過去,卻依然勉強的擡頭看他,“以後……可能的話,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沐陽仿佛用了自己全部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我……只是……很喜歡吳綠啊……”
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歡我,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利用我。如同我不知道,你和他曾經的情侶關系,究竟是真是假。
我只是,很喜歡他……而已。
殷無端看了他幾秒,最終微微傾身——一個手刀劈在他的脖頸上。
最後的阻力也消失不見,青年毫不猶豫的走向他最終的目的。他知道,如果在世界瀕臨崩塌之前,這個通道中依然沒有物怪進入的話,系統會強行将倒計時歸零,将物怪以及與他身體接觸的一切生物,傳送回厄娃基地。
而那個時候,他已經抵達了他最終的目的地。
——進入中心控制區域,盡可能的毀滅或傳送它的一切信息。這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吳綠、蘇敏,乃至于并不知道實情的沐陽,用假象掩蓋起來的真相。
越是靠近那扇“門”,殷無端越能感覺到其中透射出的壓抑與剝離感。就如同走近一個巨大的封印或者牢籠,将一切力量與假象統統剝離,還原成最真實而虛弱的模樣。
于是他的外貌突然開始變化,那張柔和得毫無攻擊性的臉龐,肉眼可見的改變着輪廓與形狀。這是受到物怪影響的表征之一,在曾經那些年的親密與“灌注”之後,逃離基地的殷無端漸漸确認,自己多了一項異于常人的能力——改變外形。
雖然這能力非常薄弱,幾乎只能改變一部分表層,卻依然是他的一張底牌,至少比整容什麽的安全許多。
此刻那能量被門內的力量輕易消解,他也無所謂翻牌與否了。
殷無端幾乎已經貼到了入口的邊緣,這一刻出現在不遠處上邪眼中的,是一張極其熟悉、又因為時光模糊或者環境的變化,幾乎有些陌生的臉。
他的眉目間透着幾分涼意,五官精致如虛拟的成像,皮膚白的幾乎能暈出光來。這容貌本該像個高山冰谷一樣的美人,卻不知是神情還是氣質的原因,此刻看起來有種近乎不詳的、瀕死的美感。
但對于上邪來說,這是他的厄娃——
他十年前遠遠逃開的厄娃,十年間再也沒有第二個生物能再一次接近他。即使基地為他無數次準備了各種各樣的厄娃,他們或許擁有一樣的臉和名字,或許擁有極高的匹配度,卻沒有任何一個,能夠讓他本能的接近然後占有。
——是因為唯一百分百的匹配度嗎?也許。
——是因為長達四年多的存活時間嗎?也許。
——是因為,他抛棄了他嗎。
不。
只有這一點,上邪知道:不。
他其實從來沒有思考過,殷無端是誰。
就像他從來沒有思考過,商徵為什麽會離開。
他只記得,在Retsnom公司的走廊裏,他一眼就看到他。那一刻他什麽都沒有思考,本能或者潛意識或者其他什麽,只是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嘗到了他血液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
他是他丢失的、失而複得的肋骨。
而這一刻,他的肋骨,再次抛棄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物怪就是一種憑本能生存的怪物啊(嘆氣)。
于是攻完成了黑化的全過程(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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