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鎮北王中毒了,如今正昏迷不醒。
據說他所中之毒十分詭異,醫術高明如葉太醫都找不出解毒之法,府裏因此亂成了一團,越忠這才不得不傳信來請越瑢這個世子回京主持大局。
越瑢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蘇妗也是驚詫不已:“發生什麽事了?好端端的,父王怎麽會中毒?”
暗衛将越忠的來信奉上,小兩口接過一看,才知道鎮北王身上的毒,是鎮北王妃蕭氏的一位族妹所下。
蕭氏一族在二十多年前的奪嫡之戰中被禍連,整個家族被今上貶為庶民,逐出了京城。除了被鎮北王多年如一日地捧在手心裏的蕭氏,其他人這些年過得都不怎麽樣。因此前些天,當那個處境艱難,幾乎就要活不下去的族妹哭着求上門的時候,向來不愛見人的蕭氏才會破天荒地讓人把她帶進來。
然而她怎麽也沒想到,那個族妹根本不是來求救的,而且來殺她的。幸好當時鎮北王來得及時,她的陰謀才沒有得逞。只是不幸的是,鎮北王當時手裏還抱着小福生,動作有些不便,這才會一招不慎,被那女人用淬了毒的簪子刺中手臂。
至于那女人為什麽要傷害蕭氏,信上說是因為“心中妒恨,又知曉了當年舊事”。
“心中妒恨”蘇妗可以理解,畢竟大家同出一族,我們都成了卑賤的庶民,為了生活苦苦掙紮,而你卻還能舒舒服服地做着高貴的人上人什麽的,确實挺讓人不平衡的。但是“當年舊事”指的是什麽,她就不知道了。
越瑢倒是知道,不過這會兒他沒心思想那個,因為他本來以為這是自家破爹為了給他找個合理的回京理由故意演的戲,可看完這封信之後,他卻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家破爹是個護妻狂魔,就算只是演戲,也絕對不可能把這一切的緣由往他母妃頭上扣。
所以這件事不是他演出來的……他是真的中毒了!
這個念頭讓青年心下一沉,臉上因為欲求不滿而憋出來的郁悶之色也切切實實地變成了凝重與擔憂。他沒再遲疑,收起手中的信紙便對蘇妗道:“為夫要馬上啓程回京,夫人……”
“妾身與世子一起。”
越瑢一愣,搖頭:“情況緊急,為夫必須要快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馬車跟不上我的速度,夫人還是等明日再啓程吧。”
蘇妗卻跟着站了起來:“沒關系,妾身也可以騎馬的。”
這年頭的貴女多少都會點騎術,越瑢并不意外她也會騎馬,只是青雲山離京城有二十多天的車程,就算騎馬,最快也得十幾天才能到。且這日夜兼程的,他怕她身體會受不住,因此頓了一下,還是沒有答應。
蘇妗聲音溫軟,卻很堅持:“父王昏迷不醒,母妃一個人要照顧父王,還要照顧福生,定是吃不消的。妾身早點趕回去,也能替母妃分擔一二。況妾身是鎮北王府的世子夫人,府裏出了事,妾身本就該與世子共同進退才是,這也是妾身的職責。”
鎮北王府給了她一個舒服可靠的家,給了她護住母親的能力,還給了她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她自然也該擔起自己肩負的責任,以真心報之。
雖說她能力有限,具體的可能幫不了他什麽,但陪着他一起回京對她來說卻不是什麽難事。她也是知道自己做的到,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再者,她也想兒子了。
雖然嘴上不說,可自打小家夥出生之後,她就沒跟他分開那麽久過,心裏早就想得不行了。能早幾天見到他,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很令人歡喜的事兒。
越瑢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一時很是訝異,又見她雖然神色恭順,眼神卻在跳躍的燭光映襯下透出了一絲他從未見過的堅韌,不由心下一動,眉眼松緩了下來:“若為夫還是不答應,夫人是不是會自己騎着馬跟上來?”
……那怎麽可能?像她這樣端莊優雅的淑女哪能出那樣的事兒呢!
蘇妗滿臉無辜地看着他,聲音軟軟的,很是溫順:“世子說笑了,妾身不敢。”
說是不敢,收拾東西的動作卻麻溜極了,越瑢看得有點想笑,卻沒心思再說什麽,只點點頭,留下一句“收拾好了去門口等我”就出門找自家師父去了。
***
四方道長還沒有睡,正拎着半只烤羊腿,拿着個碧玉小酒壺坐在窗前賞月。
那腆着個胖乎乎的肚子一口酒一口肉,時不時還贊嘆一聲的模樣,哪還有半點世外高人的風範?分明就是個油膩貪吃的人間老地主。
越瑢眼皮微抽,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出言埋汰他或是上去搶他的酒喝,而是心下驀然一松,走過去點了點他手邊的龜甲:“看來我家老頭子是不會有事了?”
“有驚無險,無需擔憂。”不然他哪來的心情坐在這裏吃吃喝喝?四房道長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小酒,從懷裏掏出兩道黃符拍在他身上,“你一張你媳婦一張,若再有人對你們做法,這符就會自燃,那人也會遭到反噬,且短時間內無法再對你們出手。”
“知道了,”越瑢收起那兩道符,眼中終于又有了點笑意,“少喝點酒,我走了。”
“走吧走吧,把你師兄也帶上,省得他天天在這兒跟個小老頭似的盯着我,不讓我吃那個不讓我吃這個的,還非逼着我一天三大碗補湯地喝……”
“誰讓你沒事兒吓唬他,說像你這樣能窺得天機的玄門中人注定不得好死?”越瑢斜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告辭的話,擺擺手就找倒黴師兄去了。
宋修和是個早睡早起,生活作息十分規律的好青年,越瑢把他從被窩裏拽起來的時候,他正夢到自己站在一個長滿了奇珍異草的藥園子裏,可惜還沒來得及把那些奇珍異草的樣子畫下來,就被人生生給拍醒了。
宋修和很是不高興,只是他生性溫吞,不知道該怎麽發火,便只能将被子拽回來蒙在腦袋上,然後往大床內側一滾,将自己滾成了一個蛹。
“……”越瑢嘴角微抽地看着這鼓鼓的被窩,擡腳踹了他一下,“剛得到的消息,我父王中毒昏迷了,是一種連葉太醫都解不開的毒,你趕緊起來,跟我回京看看去。”
“毒?”原本睡意昏沉,滿肚子起床氣的青年頓時耳朵一豎,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什麽樣的毒?怎麽中的?中毒後出現了什麽症狀?你剛剛說昏迷了?什麽時候開始昏迷的?昏迷幾天了?還有……”
越瑢:“……想知道就趕緊閉上嘴巴穿好衣服跟我走。”
“行!”宋修和說着就以難得一見的麻溜速度穿好了衣服,并抗起了自己的大藥箱。
“……”越瑢這會兒也沒心思嫌棄他,只頓了一下道,“情況緊急,我們得快馬加鞭地趕路,你……”
宋修和一愣,與一般人相比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溫吞的笑容:“放心,我可以的。”
他寶貝似的摸摸自己的藥箱,“真不行我還有一箱子藥呢。”
越瑢:“……”
行吧。
兩人說着就出了門,蘇妗已經準備好在門口等着了。看見她,宋修和十分驚訝:“弟妹也今晚就走?”
蘇妗本來穿了自己的衣服,後來想着那樣騎馬不方便,便讓栖露給她找了身男裝來換上,頭發也像男子一樣束了起來。
聽見這話,她不好意思地沖他拱了一下手:“師兄放心,我一定努力不拖你們的後腿。”
宋修和“啊”了一聲,忙擺手:“弟妹言重了。”
又見越瑢也沒說什麽,他雖然有些擔心蘇妗一個嬌嬌弱弱的姑娘家半路上會受不住,不過還是沒說什麽,只摸着自己的寶貝藥箱溫和地想:不行就喂弟妹吃點藥,反正他這兒什麽藥都有。
“爺,都準備好了,可以出發了!”
“嗯,”正因媳婦兒這身難得一見的打扮而驚奇的越瑢回神應了一聲,接過了蘇妗手裏的小包袱,“走吧。”
“好。”
栖露不會騎馬,蘇妗讓她自己明天坐馬車回京。因此和他們兩口子一起出發的,除了一個宋修和之外,就只有葉風了。
不過這是明面上的,暗地裏越瑢還帶了兩隊暗衛回京——雖說他師父給他爹算的卦象上顯示“有驚無險”,可這也間接地證實了他的猜測:他爹确實是真的中毒了,而不是在演戲。
這說明京城裏停了二十多年的大風暴即将再次來臨,而身處在漩渦中心的鎮北王府,也即将迎來數不盡的刀風劍雨。
他不能不提前做好準備。
***
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了十多天路,終于在這天傍晚趕回了鎮北王府。
除了遇上幾場春雨,做了幾回落湯雞之外,他們這一路上并沒有遇到什麽麻煩。而蘇妗也以她不輸于男子的體力與耐力,刷新了自己在同行三個男人……尤其是宋修和心目中的形象。
畢竟從一開始,善良體貼的大師兄就做好了“弟妹是個嬌弱的姑娘家,可能走到一半就會挺不住”的準備,還特地拿出了許多适合姑娘家吃的藥備着。結果這麽多天下來,蘇妗半句苦都沒叫不說,連臉色都沒怎麽大變過,反而是他自己,沒幾天就頭暈目眩,眼前發黑,還差點一腦袋從馬背上栽下來。
幸好他随身帶了不少補藥,又有葉風帶着他,這才勉強支撐了下來。
嗯……總之弟妹真的是很讓人震驚了。
宋修和默默地往葉風身上一挂,整個人軟趴趴被他背進了鎮北王府。
而一旁,同樣風塵仆仆,卻依然俊美醒目的越瑢也扶着蘇妗下了馬背:“這些天實在是辛苦夫人了。”
連日奔波,不累是不可能的,蘇妗一雙眼睛裏充滿了紅血絲,大腿內側更是因為一直騎馬而酸痛不已,不過這種程度的辛苦還在她的接受範圍內,因此她只溫柔一笑,啞着聲音說:“世子也很辛苦,咱們先進去看看父王吧。”
雖然此刻的她灰頭土臉,有些狼狽,遠不如往常精心裝扮過那樣漂亮,可越瑢卻不知為何,一點都生不出嫌棄之心,反而連潔癖都被克服了似的,忍不住就擡手将她腮邊淩亂的發絲往耳朵後面勾了一下:“好。”
“世子!夫人!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就在這時,越忠滿臉歡喜地迎了出來。
他看起來瘦了不少,臉色也有些疲憊,顯然最近很是勞心。越瑢見他雙手放在身後,整個人也不大自然地往前傾,心下有些奇怪。只是剛想說什麽,越忠背後就蹭的一下冒出個小腦袋,委屈巴巴,眼睛紅紅地拍了拍越忠的肩膀:“飛呀?”
怎麽不飛了?說好的要帶他飛去找娘親的呢?
“福生?”蘇妗訝異,忙上前把胖兒子從越忠背上接了過來,“越管家,怎麽是你在帶福生?奶娘她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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