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偶遇
趙林撥開簾幔。範雪歪坐在太師椅上,側着頭睡得正香。
為了替那些人接斷指,她挑燈熬了一宿。因為救治及時,斷指全接活了。範雪卻因為太勞累,找地一坐就睡了過去。
心地純善,在這樣的世道裏,如何能生存下去?可也是因為這份純善,讓他覺得黑暗裏有一束彩色的光。
趙林放下簾幔,又悄悄退了出去。
到了中午,範雪才醒過來,肚子餓得咕咕叫,提醒她很久沒吃過東西了。翠兒端了白粥和小菜進來:“姑娘醒了?”
範雪站起來,活動活動酸麻的手腳。她竟然在茶樓裏睡着了:“你怎麽來了?”
翠兒笑了笑:“王爺讓奴婢伺候姑娘用完早膳,再回府。”
這一說,範雪記了起來。昨天,她和趙林達成了協議,她替趙林賣命十年,趙林保她家人安全。範雪拿起勺子,默默吃了起來。
用完早膳,翠兒道:“王爺吩咐了,城中醫館藥鋪,姑娘要是想去的話,可以随意逛。”範雪有些詫異,趙林竟允許她随意走動,難道就不怕她跑了嗎?随即她又想通了,趙林既要用她的醫術,自然要用到極致。
如今正是夏季,倒是可以去藥鋪配點酸梅湯,熬水喝。範雪上了馬車:“那就去京城最大的藥鋪。”
京城的大胡裏,藥鋪最集中,官辦藥店和私人藥鋪都有。範雪在幾家藥鋪游走,大包小包買了好多藥。
“姐姐。”一個不敢置信的聲音從身後輕輕響起。
範雪回過頭,只見街旁站了一個美貌女子。那女子穿着華貴,頭上首飾、身上衣裳,無一不是精品。臉上輕施薄粉,淡掃蛾眉,相貌雖美,但更出衆的是出塵的氣質。她望着範雪,眼中泛着淚光:“姐姐,真的是你?”
範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往前急走兩步,試探叫道:“媛兒?”女子見範雪相認,眼淚從眼中滑落,快走兩步,倆人手緊緊握在一起。
範媛是範雪同父異母的妹妹,自幼不好紅妝,好讀書。範雪見慣了她精水芙蓉的模樣,如今一身富貴,倒有幾分陌生。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範媛,另有一種灼灼奪目的美。
範媛似看出了範雪的疑惑,苦笑道:“姐姐看來已經知道家中的情形了。父親、母親、兄長、弟弟,皆已下獄,我被羅展羅大人所救,如今是他的——妾。”說到最後,範媛臉上有羞赧之色。
“羅展羅大人?”範雪疑惑道:“雪太後的侄兒?”
範媛紅着臉點了點頭。
若是倒回去三年,範雪一定會跳起來,指着範媛的鼻子大罵,罵她忘恩負義,投到仇人的懷報裏去。可如今,範雪只是由衷道:“活下來便好。”
範媛更加羞愧:“羅大人一直在朝中周旋,想救出父親母親。”
範家倒臺,羅展能在危難中,救範媛一命,已是難得。而且範媛的性子是外柔內剛,如果不是真愛,以她的高傲,斷不會輕易與人做妾。如此看來,倆人應該是情投意合,真心相愛。
範媛一臉羞愧。
倆人走到路旁,範媛看了一眼範雪身後的翠兒和護衛,悄悄道:“姐姐過得可好?當年庵破後,姐姐去了哪裏?”
範雪扭開頭,心中有一絲尴尬。明知道範媛不知內情,卻仍是難以啓齒。範媛與羅展,還可以說是兩情相悅,自己呢?她又如何解釋,自己為仇人賣命?
“媛兒,怎麽站在日頭底下?”街旁醫館裏步出一個儒雅男子。他有着一雙濕漉漉的溫和的眼睛,讓人一見就覺得平靜安寧。他衣着舉止、神情語言,都顯示出身不凡,受過良好的禮儀教導。他走到範媛身邊,替她拂了拂汗濕的頭發,心疼道:“仔細曬傷了疼。”
範媛閃避不開,紅着臉道:“這是姐姐。”
見倆人親昵情形,範雪已經猜到男子應是羅展無疑。她當年在京城中呆的時間雖短,但也聽過羅展的大名。此人博覽全書,才華出衆,卻偏又淡泊名利,只在翰林院修書。
羅展轉過身來,見範雪與範媛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心中已明白幾分,拱手道:“想必這位便是二姐?”
範雪回了一禮:“羅大人。”
羅展看着範雪身後護衛,道:“二姐如今在六王爺府上?”
範雪沒想到他眼神如此的犀利,話頭一滞,倒不知如何回答了。範媛聞之訝然,六王爺趙林,自幼寄養在雪太後名下,與弟弟趙青不和。前陣子,更是親手殺了趙青。京城裏議論紛紛,有人說趙林大義滅親,有人說趙林心狠手辣。但不管怎麽說,趙林殺了同胞骨肉是事實,範雪與六王爺這樣的狠人攪在一起,不知是憂是禍。
範雪正欲回答,頭頂籠上一片陰影,腰上一緊,被人霸道地摟在懷中。一股淡淡的龍涎香鑽入鼻中,她扭頭看到一張陰沉俊秀的臉,是趙林。
範媛見姐姐被趙林摟在懷中,臉色一變。趙林貴為王爺,如果納妃,京城人都會知道。既然沒有成婚的消息,那姐姐這麽跟着他,沒名沒份,算什麽?
羅展卻對倆人的摟抱視若無睹,恭敬行禮道:“王爺。”
趙林淡淡一颔首,摟着範雪就走。範媛挪步欲追,卻被羅展伸手擋住了,他望着趙林的背影高聲道:“王爺,範姑娘是媛兒的姐姐。她二人多年未見,能否墾請王爺,恩準範姑娘去舍下小住幾日,以敘人倫。”
趙林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羅大人,範雪既是本王的女人,就得處處以本王為先。”說完挾裹了範雪,登上馬車,車夫揚鞭而去。
範媛眼眸發紅,望着馬車遠去的方向:“姐姐性子跳脫,如今卻這般拘謹。不知她在王府過得如何……”
羅展安慰道:“六王爺一向獨來獨往,不近女色,難得聽說他有個紅顏知己。他既能當衆示好,想必對二姐也是看重的。”
馬車上,範雪正惱怒地質問趙林:“我只答應替你看病救人,你為何要信口雌黃,毀我清白?”
趙林面無表情:“本王是要你看病救人,但這個約定,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對外人來說,你的身份就是王府的寵姬。要是洩露出去,那你家人的安全,本王也保證不了了。”
“你……”
範雪氣憤地挺直了腰,卻又恨恨地坐回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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