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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童心無忌,她放下手中的簸箕,歡快地向陸雲間跑過來。她喜歡這位漂亮的哥哥,無須像大人那般隐藏心事,她走到他身旁,主動牽住他的手,甜甜地叫道:“哥哥新年好。”

雲間彎下腰,摸摸她的小腦袋,說:“小美女新年好!見過你好幾次,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能告訴哥哥麽?”

“我叫曹望竹,大家都叫我小竹。”

“望舒,望竹……”雲間嘴裏念着這兩個名字,随即贊美道:“小竹的名字真好聽。”

小竹開心地笑了。

逗完小竹,雲間直起身來,與望舒再次相對,卻想不起開場白之後的第二句話該如何說了。已不是第一次見她,可卻是第一次正式約她,他緊張得不知所以。十弦在一旁看着着急,提醒雲間道:“不幫我介紹一下嗎?”

“哦!”雲間回過神來,難為情地笑笑,轉而對望舒說:“這是我的好朋友,伍十弦。十弦,這是望舒,晏摩氏女校的學生。”說完連忙遞予十弦一個眼色,暗示他切莫亂講話。

十弦卻是故意裝作不明白,将雲間搭的臺子拆得體無完膚。他将雙手插入大衣口袋,瞅瞅雲間又瞅瞅望舒,一幅不羁的少公子模樣,促狹地笑說:“怪不得你整日往晏摩氏門口去,原來是有意見此良人啊!”

陸雲間有些難堪,用力瞪了伍十弦一眼,十弦假裝看不見,依然得意洋洋的神色。望舒卻比雲間鎮定幾分,她大大方方地對十弦說道:“同學,你說的不對。‘良人’是古代女子稱呼丈夫的,你若是要稱贊我,不如叫我‘佳人’可好?”調侃完十弦,望舒忍不住“吃吃”地笑了。

十弦倒也滿不在乎,學洋人聳肩的動作:“曹小姐果然和雲間一樣,喜歡拿古文吓唬人,你們可真是志同道合!”十弦加重“志同道合”四字的語氣,戲谑之意一覽無遺,心想着雖然自己古文不濟,可總算能在嘴皮上扮回一城。

望舒見好就收,無意與他逞口舌之英雄,便說:“那對不住,不該在你面前賣弄。”

眼見着氛圍變得輕松起來,雲間也放松了許多。望舒的流暢應對他并不意外,他向來知她的冰雪聰明和學識廣博。他欣喜的是她并未排斥十弦說的那些話,不僅未排斥,還想着為自己解圍,顯然是與他站在一方了。

雲間這樣分析着,心情便如陽光一般明亮了。

望舒的臉是喜悅的,并未因受到十弦的言語調侃而惱怒,果然和一般女孩不同。她自是見過大場面,也對惡意的言行見怪不怪,瘦弱的身體裏,卻有一種能将各路妖魔鬼怪斬殺的氣勢。雲間為她的淡定自若感染,也不再緊張,而是洋洋得意起來。一得意,便忍不住朝十弦補刀,譏諷他說:“十弦啊,他雖不擅長古文,可他卻極擅長一項極古老的游戲——麻将!他對麻将的造詣之高,幾乎可靠其發家致富的。”

十弦不以為然,甚至是自豪的,“自小就在麻将聲中長大,幼時的玩具都是各樣材料、各樣顏色的麻将。所以我可比不得你們這些文人,你們是在書香中酣睡,而我,不聽那銷魂的打麻将聲音都睡不安寧的。”

雲間被逗得忍俊不禁,捶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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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卻搖搖頭,說:“不對,你家也定是有文人的。‘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你的名字是誰給取的?聽起來似乎在思念什麽人。”

聽了望舒的話,十弦收起了先前的嬉笑,眼神暗了暗。很快,他又淺淺勾起嘴角,笑是笑了,可笑容又極牽強。他說:“沒錯,我父親叫‘華年’,我還在娘肚子裏時他就去世了。”

“果然如此。”望舒低聲說:“抱歉說到你傷心事。”

“不礙事!”伍十弦瞬間恢複了剛才的愉快神色,說:“果然是個‘佳人’呀!雲間,你小子眼光不弱。好了,我要帶着小妹妹去那邊玩,你有什麽話趕緊說。”十弦用力拍拍雲間的肩磅,将頭湊到他耳邊,低聲叮囑:“千萬別給我搞砸了!”

十弦帶着小竹去了別處。可他還樂于要觀察這邊的動靜,走得三步一回頭,更不願走得太遠。十弦走開後,曹家門前就只剩雲間和望舒,氣氛頓時又如天氣一般冷。

雲間說:“天這麽冷,你怎麽和小竹在外面做這些活?”

望舒答他:“這些活我平日裏也會做的。”

“家裏沒有傭人嗎?”

“有管家和傭人。可家務事是姑媽定的規矩,人人有份,連小竹也要自食其力呢。”

“可是這麽冷的天……”陸雲間看她的手被凍得通紅,好想将手捂住她的,給她溫度。可他不能如此輕薄,只好将她手裏的苕帚奪過,攥在自己手裏。他從未拿過苕帚,姿勢可笑,就像拿着一杆槍。

望舒看着想發笑,忍住了,問道:“找我有事?”

陸雲間這才想起此次來的目的,“你知道近幾日複旦公學有楊開道先生的講座吧?”

“知道。”

“他要在我們學校加開一場,正月初八,不知你是否對他的課程有興趣?”話說的短促又含糊,望舒并未完全明白,沒有立即回答他。

雲間真正想的是和望舒的單獨相約,而不是去聽楊先生的講座。他已經向母親說過正月初六不去令家的訂婚宴,而那場講座是在正月初八……

望舒也在思索着這個日子:“正月初八那天,我……”

“不,不是初八!”雲間打斷她的話,急于糾正自己想要邀約的日子。他鼓起勇氣,說:“是初六,初六下午你是否有空?”

望舒疑惑地看着他。

“初六那天下午,我和十弦想邀請你,陪我們一起去發一些講座的票。我們校長說……”

“可以!”不再等陸雲間笨拙的解釋,望舒已經答應了他,那麽肯定。她說:“初六,初八,或是哪一天,都可以。”

陸雲間欣喜的快要跳起來。

望舒的坦率讓他不費吹灰之力就邀約成功,可他仍有一絲顧慮,不知望舒的家人會否同意?望舒像看出他的心思,接着說:“我會向姑媽說明的。到時我按時到?還是你和十弦按時來?”

“我們按時來。”雲間已經激動地不知要說什麽才好。他摸摸自己的口袋,才想起一大早便來找望舒,還未來得及去學校拿講座的票。他道歉說:“來得匆忙,票又忘了拿,回頭我和十弦給你送來。”

望舒堅定的眼神,告訴他:“票無關緊要。”

雲間領會,鄭重地點點頭。這點頭是感激她的坦誠,又像是一種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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