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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

畢竟,就如羅姝娘說過的,這畫一多了,反而不值錢了。

姬譽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要靠賣字畫來掙銀子,就不由得又是汗顏又是慶幸。

既然參加小試,少不得要看看相關的典籍,從前姬譽倒是有那麽幾本子經史,可惜自從姬譽放棄科舉之後便把他的書都給當了換錢,唯一剩下的一兩本還是品相差得賣不掉的……

一個月的時間,給一個辍學已久的人用來複習,想過了小考成為五中選一的秀才,聽起來似乎有些癡人說夢。

不過連重生移魂這種事都親身經歷過了,羅姝娘倒覺得自己這位便宜相公考上的可能非常之大。

身為考生的家屬,羅姝娘可算得是全力支持,不僅舍下血本給姬譽買回了不少要用到的書,連考試時的裝備也給安排得妥當,更不用說每日三餐都是精心搭配,甚至到了夜裏,還有一頓宵夜。

羅姝娘沒事的時候在屋子裏數銀子,姬譽賣畫得了三十幾兩,自己繡花加上做工掙的五兩多,而錢家的謝禮前後加起來足有七八十兩,話說足夠自己一家三口過兩年悠閑自在的小日子了。

這麽算下來,倒是錢家謝禮的錢是最大頭。

話說不管是繡花,還是畫畫,都要辛苦一場,還是錢家這種外財得來容易啊。

不過這種錢財掙得的機會,那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現下王映蘭和王婆的謀畫落空,想必正在家裏氣得跳腳呢吧?

羅姝娘想到那樣的畫面就不由得略有些解氣。

但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想到當初在王家,羅姝娘那當牛作馬的苦日子,羅姝娘就恨不得那老婆子也嘗嘗自己所受過的罪……

寒冬臘月洗全家人的衣物啦,動不動就挨王婆子的竹條抽打啦,罰跪餓肚子也更是家常便飯……

後來羅姝娘長到十三歲後,身條抽高,身板壯實,力氣也變得大了,王婆子的力道已比不過羅姝娘,而羅姝娘那時也有了自己的主意,心懷仇忿,不肯似小時那般乖乖不反抗了。

王婆再打過來時,她身法靈活,經常跑得比兔子還快,滿院子亂竄,有時甚至直接跑到大街上去,王婆試過幾回,不但沒打到羅姝娘,反倒是把自己累得臭死,後來對羅姝娘的态度反倒好了些許,大約這就是惡人也怕橫的吧?

而這樣的惡人,前世居然還跳出來到京城惡心了羅姝娘一把……

羅姝娘有時閑下來就想,這世如果自己再回京城的話,就定要先收拾一回王婆,把她收拾怕了,日後自然不敢再來尋自己的事。

唉,可惜錢太太過于心急了,若是能按捺下來,等到王映蘭假裝臨盆,王婆帶了外頭的嬰兒去換時,來個人贓并獲,那時就能把王婆姑侄兩個送官,至少也是個謀算他人子嗣之罪,充軍流放都有可能。

七月雖熱,但好在姬家如今不缺銀錢,夫妻兩個都不用頂着日頭在外頭辛苦奔波掙銀子,姬譽在小書房念書,羅姝娘就坐在院裏,把姬譽先時畫的畫拿來照着當繡樣,有一針沒一針地繡着,抽空教大妮兒習兩個字。

大約受夫妻二人的影響,雖然年紀不到四歲,大妮兒拿了小毛筆,也能似模似樣地寫兩個簡單的字,甚至還能畫上兩筆,什麽房頂長草的小房子啊,在書房裏看書的爹啊,窗臺前的小花束啊,筆法十分稚氣,歪歪扭扭的,卻也童趣可愛,

等八月初一這天過去,四條巷子倒是出了個新八卦。

有人看見四條巷子最不成器的浪蕩子之一,姬大郎,居然收拾得人模人樣,去了縣裏學府,參加生員考試去了!

36 考生歸來

更新時間2014-5-18 10:31:53 字數:3068

“我爹去哪兒了?”

将近傍晚,大妮兒坐在小板凳上,兩只小手托着下巴,看上去是小小嫰嫰的一團。

眨着大眼睛,一邊對着旁邊的羅姝娘嘀咕着。

她都一天沒見着爹了,很有些怏怏不樂。

“早上不是說了麽,你爹去考試了。咱們不是還一道送他到街口麽?”

羅姝娘手上做着針線活兒,手上的料子還是錢家送過來的,是貼身柔軟的細綿布,做內衣最為舒适,大妮兒如今就穿的是這種料子的小內衣。

“可我爹怎麽還不回來呀?中午都沒回來吃飯呢……”

大妮兒嘟起嘴巴,大眼睛裏滿是擔心。

自從爹變好以後,還從來沒有離開家這麽長時間呢?

萬一他被那個壞人拐了去可怎麽辦吖?

小丫頭皺起小眉頭,深深地憂慮着。

“這才一天不見,就想你爹了啊?”

羅姝娘眉眼帶笑,打趣着自家閨女,惹得大妮兒小臉微紅,把頭埋在自家娘親的懷裏。

“哎,小心,也不怕針紮着你。”

羅姝娘趕緊把手裏的針避開,用沒拿針的手揉了揉大妮兒的頭。

小丫頭這般嬌嬌嗲嗲的模樣,可是多少年沒見過了?

大妮兒趁機在羅姝娘懷裏磨蹭撒嬌一番,“娘,咱們去街口等爹回來吧?”

這才幾天就跟她爹親成這樣,那如果哪一天姬譽跑了或是變回來……啊呸!

才不過一想到未來那種可能,羅姝娘心裏就慌了下,手裏的針沒拿穩,掉在地上,發出一聲細小的叮聲。

“姬娘子?”

院外傳來鄰居田嫂子的詢聲,羅姝娘應了一聲,田嫂子便推門而入。

略寒暄了幾句,田嫂子就開始進入八卦正題,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問道,“诶,聽說你家姬大郎今兒去了學府考秀才啦?”

“嗯……”

大妮兒正要大聲回話,忽然想起娘的叮囑,又趕緊閉上了嘴巴,眨着眼瞧着羅姝娘。

“是啊,他如今閑在家裏,也沒個營生,倒不如讓他去試試,中不中的倒在其次,總比從前總在外頭游手好閑,吃喝玩樂強吧?”

自家有點錢了這件事可以瞞過四鄰,但姬譽考秀才卻不可能瞞得過的,羅姝娘便盡量說的輕描淡寫。

秀才是讀書人最次等的功名,在眼下的羅姝娘看起來尋常得很,但在四條巷的這些貧寒人家來說可不得了了,畢竟,這裏十之七八的人家全家都沒一個識字的。家裏能供得起全職讀書的亦不過一兩家而已,

這些年來,四條巷子裏的七八十戶人家,考上秀才的只有一個,還是二十年前中的,如今都五十多了,一輩子止步于秀才,他家兒子也念書,卻還不如他,連秀才也沒中,爺倆屢考屢敗,弄得家貧如洗,全靠婆媳兩個做活為生,卻是頗以書香人家自居,平時裏很有些高人一等的冬烘傲氣。

如今姬譽這個浪蕩子居然又去考功名,怎不驚掉衆街坊的下巴?

難怪早上才去,晚上就傳遍了四條巷了。

“嗯,那倒也是,反正姬娘子你能幹,也養活得起這一家三口了……”

田嫂子面露理解之意,呵呵笑了兩聲,心想這姬大郎改好才一個月,就去考什麽秀才,這不是浪費銀子麽?就算報名參考不要銀錢,那筆墨紙硯一套下來,也夠讓人牙疼的了。

想來也就是姬娘子為了哄姬大郎找點事做,怕他又出去跟徐老六他們勾搭上,這才想出了考試的招術好拘着人呢!

“咦?這布……可真細法,摸着也柔軟軟的……姬娘子你這是在哪裏買的?可貴不?”

田嫂子眼尖地發現了羅姝娘正縫着的活計,拿起來細看。

待發現這料子居然是那上等的夏布,不由心想,這姬娘子居然用得起這般好的布料了?

難道說,近日的繡活十分走俏不成?

再一瞧,形制卻是男子內衣樣式,不由得略微尴尬地放下。

“喲,你們兩口子果真是好了,這麽好的小衣,姬娘子倒也舍得……”

雖然沒有多少妒忌之意,但話說出來就帶了點酸味,羅姝娘兩世為人,自然明白鄰居大嫂那點微妙的心情,便笑道,“這也是那天到繡鋪裏賣繡活兒,正好趕上那家有幾樣布料經了水,便宜賣了,這才扯了幾尺回來,也就夠做內衣的,哦,對了,田嫂子你等等……”

羅姝娘說着便進堂屋,再出來時,手裏拿了兩小塊布頭,都是成人三四個巴掌大,但卻也是柔軟的上等布料,含笑塞進田嫂子手裏,“這兩小塊布頭你拿回去給娃娃做個小兜兜也是好的,貼身舒服。”

窮人家的娃子,到了夏天最熱的時候,往肚子上系個小兜兜就能光屁股出門了。

田嫂子頓時樂開了花,捏着那兩塊布舍不得放手,嘴裏推辭道,“唉呀,這也能給大妮兒做個小短褂兒呢,這,怎麽好意思,你家的日子也難過……”

羅姝娘看着她這口是心非的模樣很是有趣,“又不是值錢的東西,拿着吧,大妮兒身上也穿着呢。她的個頭長得快,這兩小塊布也做不成啥……”

從前世過來,見多了那些高門大戶人家裏的夫人小姐虛僞做作,口密腹劍的行事,再看這些市井街坊,個個都可謂老實人了,心裏想的幾乎都在面上露着呢。

田嫂子又推辭了兩句,這才歡喜地接下,已是急不可待地想回去給自家兒子趕出個小兜子出來,這眼瞧着就到伏天了,穿上這個,就不會把娃嬌嫰的皮子給磨到了……

田嫂子笑眯眯地告辭了,這一趟可謂收獲極大。

方出院門,就瞧見姬譽已到了十步開外。

夕陽西下,姬譽走得從容,身背着個布包,青衫幹淨,邊緣處鑲上了餘晖的金邊,雖然是逆光,似乎也能瞅得見姬譽面上,盡是一派光風月霁。

“姬大郎回來啦?”

田嫂子跟姬譽打着招呼,心裏啧啧稱奇。

哎呀天呀,這姬大郎果然跟換了個人似的。

這麽一搗饬,倒真有幾分秀才公的模樣斯文啊!

姬譽亦沖着鄰居嫂子點頭打招呼,眼光掃處,已經瞧見羅姝娘正站在院門口,一手虛扶着門,笑盈盈地望向自己,貓眼似的大眼睛裏頭水潤明亮,閃着似說非說的溫柔。

姬譽的心跳似乎就快了幾下,不自覺地就屏住了呼吸。

這二人之間,流轉的那點似有似無的情意,看得田嫂子這個八卦大嬸津津有味。

“爹回來啦!”

大妮兒好似一個小炮彈般地沖了出來,歡呼着撲在了姬譽的懷裏,完全沒有打散了爹娘之間脈脈相視的自覺。

“嗯,回來啦!”

姬譽抱起小丫頭,小丫頭已不是先前第一次抱時那般的輕如羽毛了。

長了肉的小家夥,現在麽,都有點沉手了。

姬譽進了院,懷裏的大妮兒掙着要下地,姬譽才把她放下,小家夥就跑沒影兒了。

“考得如何?”

對于羅姝娘來說,姬譽考不考得上,倒是無所謂,所以就是随口問着,一邊接過了姬譽背上的小包袱,這包袱比早上去時輕了些許,看來準備的幹糧都吃完了。

“……尚可,姝娘做的卷餅子很可口。”

姬譽回想起今日所見的那些考題,眉頭微不可見地挑了挑。

羅姝娘回頭笑道,“那等你九月十五去省府考試時,仍給你準備這個。”

這意思就是對姬譽考中秀才很有信心了,姬譽唇角微彎,“好。”

“爹,……”

方才不知跑到哪兒去的小丫頭兩只手捧着小半盆水,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爹洗臉。”

姬譽發出了一串爽朗笑聲,“大妮兒好乖……”

被誇了,大妮兒的臉紅撲撲的,笑眯了眼,站在一邊等姬譽洗完臉,又勤勞地把手巾遞上去。

姬譽接了過來,瞧着雪白嶄新的手巾,想到這幾日偶然見到旁人家中那黃黑色全家人共用的手巾,心裏倒是暗暗舒了口氣。

十來天前,羅姝娘就給全家人都準備了各自的洗浴用具,軟布做成的兩塊巾帕,一雪白一淡灰,一個用來洗臉,一個用來擦腳。在每一塊的角落裏還繡着花紋用作标記。大妮兒用的帕子上頭就繡了一只小花貓,喜得小丫頭一天恨不得洗三回臉。

姬家這樣的配置,在四條巷子幾十戶人家裏頭,算是極奢侈的了。

他洗臉的時候,羅姝娘已把飯菜擺了出來,一葷兩素,熱騰騰的白米稠粥,這樣的飯食,得虧鄰居田大嫂沒有瞧見,不然又要驚詫萬分了。

如今姬譽用飯時,已沒有那種勉強為之的感覺,似乎飯量也比初時多了。

羅姝娘瞧在眼內,心想大約是這位已是習慣了這尋常人家的日子吧?

“爹,烤試是怎麽烤的?有火爐子麽?”

大妮兒吃着飯也不閑着,冷不丁地問出個神問題。

姬譽和羅姝娘聽了這問題都是一愣,半晌才明白過來。

“傻丫頭,考試又不是考紅薯,要火爐子幹啥?”

羅姝娘忍不住樂了。

姬譽也呵呵一笑,道,“考試就是別人出題,你來答。”

大妮兒哦了一聲,揚起小下巴,“原來是這樣,那我也會考試,爹你下回再去的時候帶我一起去吧,我也要考秀才。”

37 姬譽發燒

更新時間2014-5-19 11:05:46 字數:2759

“哦,大妮兒也想考秀才呀?那就要好好跟你爹學認字念書啊。”

羅姝娘笑着給她碗裏夾了塊嫰嫰的雞蛋。

“要等把你爹桌上那些書都學會了才能去考呢。”

大妮兒眨了眨眼,算算那些書的數目,不由得苦起了臉,“啊?要學那麽多呀?”

這個月她才學完了小半本書的百句經啊。

“沒關系,大妮兒才四歲,慢慢的學,不用幾年就能比爹會的還多了。”

姬譽也笑眯眯地給大妮兒夾了一筷子青菜。

他如今比初時強得多了,已經可以一邊吃飯,一邊輕松自如地跟母女倆聊天了。

“那好吧……”

大妮兒想了想,松了口氣,這才大口大口地吃起飯來。

自從爹變好了以後,自家的飯菜都比從前好吃了,娘說是爹掙回來的銀子買的,還不讓跟外人說,她忍得好辛苦啊,跟田二丫他們一道玩的時候都得把住自己的嘴巴。

快速地吃完飯後,大妮兒又跑出去跟小夥伴們玩兒去了。

姬譽這才狀似随意問道,“大妮兒将來也可以去科考麽?”

話說這回上學府,所見皆是老中青男子,并無一個女考生啊。

羅姝娘微微一愣,笑道,“這不是逗小丫頭玩麽?哪有女子去科考的,傳說七八十年前女帝臨朝時,倒也開過女科,不過也就是那十來年的事,後頭就再也沒聽說過了。”

心裏卻是暗暗稱奇,難道說這位居然連本朝之事都不曉得麽?

莫非他竟是自海外他國而來?

可若說是海外他國吧,本朝話又說得這般好,還書畫皆精?

一邊說,二人一道收拾了桌子。

羅姝娘趕他去歇息,“相公早些歇着吧,這一天也定是夠累的。”

雖然沒有去參過考,羅姝娘也聽說過,考試時在那學府裏頭,一考就是一整天,不得亂說亂動,中午用飯時都不得外出,只能吃自家帶的幹糧。

這還只是小考,到了省城府試和京城大考時,聽說那要連續兩日,一人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吃住都在裏頭,跟坐牢一般,不少身子弱的書生們考完都要病上一場,那倒黴催的就此挂掉也不是沒聽說過。

姬譽也确實累了。

倒不是那些考題有多難,而是寫完之後不能交卷還得陪坐着一整天,可着實熬人。

姬譽進了暫時充當自己卧房的小書房,才在椅上坐定,就聽見羅姝娘在外敲敲窗子,“相公,熱水燒好了,可要沐浴?”

姬譽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就飛速應了一聲。

“诶,好……”

他才一打開門準備自己去提水,就見羅姝娘已是站在了門口,一手拎着滿滿一桶水,其中一桶還冒着騰騰熱氣。

“我來提……”

姬譽的話在自己試圖去接過那水桶來時消了音,因為羅姝娘已是避開他的手,把兩個桶都放在了地板當中。

好大的力氣!

姬譽自忖若是自己雙手齊上的話,還是能拎得起一桶來的,同時拎兩桶就……呵呵了。

姬譽不由得有些汗顏,這個身子骨啊……

當然了,就算是從前,他怕也不能如羅姝娘這般,輕輕松松地就提起兩桶水來的……

他汗顏的工夫,羅姝娘已是轉回身去抱了個大木盆回來。

姬家不過貧寒人家,買不起大浴桶什麽的,就只能用木盆将就了,兌好了溫水拿帕子擦試幾遍,也算是沐浴了。

就這個木盆,已是比早先強了不少,先前用的那個盆子,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好幾處漏水,每回擦洗都跟打仗一樣急吼吼地,不然就有可能辛苦燒好的水,全用來洗了地。

此時天色已黑了下來,屋裏也一片昏暗。

羅姝娘從桌上取了油燈,到竈間點亮了,拿手護着送過來。

姬譽正在木盆裏倒水,一邊拿水試試溫涼,回頭一望,正好二人視線相對。

油燈下,羅姝娘的容貌更顯出幾分麗色,正當年的皮膚如同上好的瓷器一般,被燈一照,更是半點瑕疵都不見,那雙大大的眼睛裏灼灼生光,讓姬譽想起往日見過的一種名貴而兇猛的寵物。

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同住一個屋檐下,同一個桌上吃飯,又有夫妻之名,本來已是言談無間,十分熟悉了,可姬譽此時不由得臉上騰地燒了起來,手心見汗。

“謝謝姝娘……我,我自己來……”

姬譽說得有些結巴,心想他似乎聽過好些人家的男子,都是有妻子伺候着沐浴的,先時自己幾回洗浴,都是趁着深夜,在竈間偷偷燒水的。

如今……該不會……

诶,額頭也開始冒汗了怎麽辦?

可是眼前女子,笑意盈盈,俏生生地站在那兒,半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如果自己開口趕人的話……

她要是生氣了可怎麽辦?

自己是不是有點不知好歹?

這副心慌意亂,俊面通紅,眼神閃躲的模樣落在羅姝娘眼中,羅姝娘腹內忍笑,道,“床邊放着一套替換的新衣,我也去睡了,相公慢慢沐浴吧。”

“嗯,好。”

姬譽趕緊點頭,看到那個身影出門而去,一點輕輕的笑聲在風裏飄散,卻是鮮活地仿佛就回響在自己耳際,小書房裏好似一下子就空了起來。

如果方才,她要是留下來的話……

姬譽搖了搖頭,揮去腦中的绮思邪念。

他面上紅暈未褪,擡手拿起了床邊的衣物,卻是一套中衣和小衣。

做工衣料不算是最精細,可比起他這些時日穿過的來,已經是好上幾倍了。

前幾天,他是得了一身新做的外袍的,如今倒算是裏外皆全了。

姬譽舉着手中的衣料,不知不覺間,臉又開始發熱了。

等沐浴過後,姬譽換上了新衣,卻是處處妥貼,這好一些的布料穿起來柔軟舒适,果然不是那粗布可比。

姬譽心中想着那做衣物的人,等躺在了床上,還有些心緒難平,翻來覆去,直到深夜這才迷糊地睡着。

“相公?相公?”

羅姝娘在外敲着窗子,這已經快日上三竿了,姬譽居然還沒有起床!

按這兩月的規律來看,他這個時候早已從小樹林裏打拳回來了呀?

就算是昨日去參加小考,耗費了心神,累着了,多睡一會兒也是有的。

可錯過了早飯,也不能不用午飯吧?

“相公,你可起了麽?”

羅姝娘叫了幾聲,不見屋內有聲音。

莫不是出了什麽事?生病了?

羅姝娘尋了個長棍,自外伸進去,把門闩撥開。

果然,某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睛緊閉,露在外頭的肌膚盡是燒得通紅。

“相公?”

羅姝娘心道一聲不好。

許是姬譽昨兒回來時太累,洗浴過後又着了涼,這就染上了風寒,發燒了!

羅姝娘伸手試了試姬譽頭頂的溫度,果然是燙手得很。

羅姝娘心中發急,伸手輕輕搖晃姬譽的肩頭,喚道,“姬譽?相公?你可醒醒啊?”

她正着急,忽覺腿邊被輕輕地扯了下,羅姝娘低頭一看。

大妮兒眼淚汪汪地仰臉看着她,“娘,我爹是生病了麽?”

一邊說,那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就跟斷了線的珠子般滴在了青磚地上。

“娘,給我爹喝姜湯吧,上回就是喝姜湯喝好的……”

大妮兒扯着羅姝娘的衣裳角,可憐兮兮地想着治好老爹的法子,卻也提醒了羅姝娘,羅姝娘抱起了大妮兒放在床邊,“大妮兒,你在這裏看着你爹,娘去請個郎中回來給你爹瞧病。”

羅姝娘還生怕大妮兒小孩子心性發作,也非要跟着自己去請大夫,沒想到大妮兒乖巧地點了點頭,奶聲奶氣地道了聲好,“娘你快點回來哦……”

小女娃就守着姬譽,正襟危坐,滿臉嚴肅擔心,還伸出小手,學着大人樣般去探姬譽額頭上的熱度。

羅姝娘瞧着心頭一定,從堂屋藏錢處抓了幾兩銀子,又趕緊跑到鄰居家請了田嫂子過來幫襯,自己這才火速去請郎中。

38 病中噫語

更新時間2014-5-19 18:40:37 字數:2106

“這病家是風寒之邪外襲、肺氣失宣所致,并非重症,服上幾劑藥喝下就好。”

請來的老郎中收回了把脈的手,撫着颌下幾絡胡子,搖頭晃腦地說出了診斷的結果,要了紙筆,在桌上筆走龍蛇,刷刷地寫下了幾行誰也看不懂的字。

“照着這個方子抓藥,先服上兩天看看。”

丢下方子,老郎中就去背自己的藥箱,也不多瞧床上那還在昏迷的人。

這姬大郎麽,在城南也算是個知名的人物了,雖然大奸大惡之事沒做過,可跟着一幫浪蕩子在街上成天不務正業的,在上了年紀的正經老人家看來,都是些敗家子,這大夏天的,卻得了風寒,還不知道是怎麽胡鬧荒唐得來的呢。

羅姝娘趕緊娶了銀子當診金付了,又送老郎中出門。

“張老大夫,您慢走……”

老郎中的臉色稍霁,沒想到這浪蕩子倒是娶了個靠譜的小媳婦,原本進了姬家,看着那般貧寒的模樣,還不知道能不能得着診金呢,沒想到這小媳婦倒是會來事,又想到街坊傳言,這姬羅氏可算是城南四條巷命最苦的女子了,若真是姬大郎有個三長兩短,這小女子可不又要背上克夫之名?

想到這裏,又念及方才看到趴在床邊,兩眼淚花花的小不點女娃,不由得動了恻隐之心,便咳了一聲,道,“姬娘子不必憂心,這風寒之症只要退了燒便好得快,你可用濕布沾了烈酒,給他擦擦腋下額頭這些地方。若是不見好轉,再來尋老夫便是。”

羅姝娘謝過老郎中,趕緊到藥鋪裏去抓藥,這藥鋪正是老郎中坐堂的鋪子,所以抓藥的夥計識得上頭的藥名,羅姝娘留心去看,果然見得抓來的大約是麻黃、荊芥、防風、蘇葉等解表散的藥材,倒也放了心。

趕緊拎回去到廚房裏拿藥罐熬藥。

田嫂子也過來幫忙燒火,見羅姝娘神情郁郁,還說了幾句寬慰開解的話。

見得藥熬好,羅姝娘端進去喂藥,田嫂子自覺幫不上忙了,這才回自家去。

羅姝娘推開門進去,大妮兒還趴在床邊,小手拿着帕子給燒得臉色通紅的姬譽擦額頭,自己的一張小臉卻是有些個慘白,想來是被老爹生病給吓着了。

“娘……”

“大妮兒先下來,娘要喂你爹喝藥,莫灑到你身上了。”

大妮兒悄沒聲地順着床邊溜下來,睜大了眼睛看羅姝娘的動作。

羅姝娘把藥倒在另一個小些的碗裏,吹得涼了些,這才上前,單手扶起姬譽,姬譽兩眼仍然閉着,牙關緊咬着,就是眉頭也蹙着,只看這表情,也知道此時正難受得緊。

即使是把人推起來,卻仍然神智不醒的樣子,這可怎麽喂藥啊?

那個張老大夫說得倒是輕松,喝了藥就能退燒,可這藥進不去可怎麽辦?

羅姝娘試了半天,不得其法,急得額頭見汗。

轉念一想,幹脆放下藥碗,用手捏住姬譽的腮幫子,強迫他張開嘴,然後開始往裏灌……

在一邊看着的大妮兒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臉,莫名覺得有些臉疼。

“咳,咳……嗚……”

好麽,姬譽雖然人還沒醒,可好容易灌進去的藥,倒是給咳出了一大半!

羅姝娘不由得黑了臉。

又試了一回,仍是如此,羅姝娘怒了。

“大妮兒,你先出去,把門給關好。”

大妮兒不解地眨眨眼,不過看到老娘這個兇狠的模樣,也有點發怵,哦了一聲,絞着小手,乖乖地走到門口,開了門出去,卻又探個頭進來小心地勸道,“……嗯,那個,那個,娘莫要生氣,我爹,不是故意又把藥吐出來的哦~”

聽田二丫說過,她爹她娘每回吵嘴打架時,都是關起門來打的,有回把家裏的桌子都打斷了一條腿呢。

如今爹不能動,不會單方面地挨娘的暴打吧?

要說看到打架這回事,大妮兒也不是沒瞧見過,從前偶然幾回,也見過爹娘吵嘴打架,不過爹雖然嘴上罵得兇,可打架是打不過娘的,那時候,大妮兒因為跟爹關系不親近,所以對爹挨打也是不大關心。

可這回爹變好了吖,所以要為他求下情啊……

羅姝娘無語了,“……”

大妮兒難道在你心裏,老娘就是個只會打相公的惡婆娘不成?

羅姝娘無力地擺擺手,“關好門,大妮兒去澆菜吧……”

平時都是姬譽早起澆的,今兒兵荒馬亂的,可不還沒澆過呢麽。

大妮兒仍是有點不放心地應了一聲,小手把門帶上。

不過在關上門的一霎那,瞥見娘自己喝了一口藥,然後俯身下去……

哦,原來是用嘴喂吖。

為什麽不讓大妮兒瞧呢,隔壁家田奶奶不也是這樣喂田三寶吃糊糊的麽?

大妮兒一邊用小盆澆着菜,一邊還在納着悶。

“住口!”

羅姝娘正拿帕子抹自己的嘴巴,苦苦的滋味還未散去,就聽床上的人忽然發出一聲喝斥。

羅姝娘就是一愣,趕緊去看那病人。

這住口不是在說自己吧?

雖然……方才……羅姝娘眼神閃了閃,面上強自鎮定。

應該不是吧,不然方才……就該說,現下麽,一碗藥都進了肚了,不是有點馬後炮麽?

“……胡言亂語,她才不是,不是那樣……”

床上的人眉頭又蹙得更深,唇齒間又逸出了沒頭沒尾的一句。

羅姝娘不由地瞪大了眼。

他,還是她?

羅姝娘低下了頭,側耳細聽。

“為什麽?為什麽……”

姬譽仿佛是夢噫般地嘀咕着簡單的句子,即使是在燒糊塗了的時候,也透着說不出的悲傷,但除了他自己,沒人能明白這簡單幾個字的意思。

他究竟是什麽人?

他能來到這裏,想來也是活過一世的了,他難道也是跟自己一樣,突然遭遇不測?

那個‘她’這般令他記挂,難不成是他原先的親人?情人?妻子?

羅姝娘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身具四條巷裏沒人敢比慘的命格,羅姝娘前世成親三次,卻沒有一個男人是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

第一任早死的王大郎不提,第二任姬譽,一心惦記着他沒娶到的青梅未婚妻孫月嬌,第三任趙仙芝,則把他那遠房親親表妹當成是心尖的一塊肉。

羅姝娘就是那個占着正室名份的礙事兇婆娘……

39 舊事如夢

更新時間2014-5-20 11:21:43 字數:3002

羅姝娘聽着那人燒得迷迷糊糊的話,有幾句還頗有些引人遐思。

羅姝娘捏了捏拳頭,心想若不是這人正病着,自己倒要問問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然而又想,若他說他從前有妻有室,那又該如何?

雖然喝了藥,但是姬譽的額頭還是燒着,似乎沒有怎麽退下去。

羅姝娘想起老大夫的話,便出了門,跟大妮兒說了一聲,出門去買烈酒。

這南城賣酒的地方有三四家,不過有差不多勁道烈的酒就只有梧桐巷的盧家老坊。

這盧家賣的燒酒是自家釀的,老輩人傳下來的手藝,在這雲洲城也很有些名氣,那些老酒鬼們愛上他家打酒。

姬譽雖也好酒肉這一口,不過他酒量極差,那尋常摻了水的劣酒都喝二兩就醉,這種烈酒那幾乎是一杯就倒。

盧家老坊就在巷子第一家,兩側開門,一頭賣酒,另一側卻是個小小的酒肆,裏頭賣些尋常的下酒菜。

常有那等不及回家喝的老饕們,就在那頭買了酒,這頭要了菜,坐下就喝上了。

而梧桐巷子長年就飄着陣陣酒香,只要一走近,任是不醉也熏然。

羅姝娘走得飛快,幾乎是腳不沾地,拿銀子買了一小壇酒就抱在懷中,埋頭往回趕。

迎面正從酒肆走出個漢子,搖搖晃晃地也不看路,二人差一點就撞上。

那漢子滿身酒氣,醉眼橫斜,揮起拳頭嘴裏不幹不淨地就罵上了。

“哪兒來的不長眼的東西,敢撞你爺!”

羅姝娘雖然先前半低着頭,但将要撞上一霎那,反應還是極快,身子一擰就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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