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拾壹

杜竟平和王齊恩被安排在一座樓閣上。

這座樓閣在別院中位置最高,從山腳下看到的,裙帶般的薄霧就在他們眼前,濕潤的霧氣自在地漂浮着,慢慢向前挪動。

杜竟平站在欄杆邊,王齊恩也在,兩個人隔着七八尺遠,對着同樣的景致想着不同的心思。杜竟平完全感受到了王齊恩不愛說話的好處,不用彼此敷衍也不用在意,更沒有一點不愉快。

靜靜的安逸中,林含秋和倪鈞一起走上來,四個各具身份的人在游廊下互相見過禮,林含秋認真地打量着王齊恩。

她沒想到杜竟平今天還帶了一位同伴,從林含秋對杜竟平的調查看,他好像沒有親近的朋友。不過,既然王齊恩能和他一起出現在這裏,肯定是深受信任的。

林含秋不會輕視杜竟平信任的人,對王齊恩多了三分禮數兩分笑意,可是這位很有風度的錄事竟然像女孩一樣害羞,林含秋覺得很有意思,不覺有了些真心的喜愛。

他們走進雅致的廳室裏,坐下後,林含秋問起杜竟平對別院的感受,想知道他喜歡這裏的什麽地方?

杜竟平簡單道:“都很好。”

這種回答就像在應付公事,不,換成任何一個別人來應付她,都會努力說出恭維的話。林含秋已經習慣了杜竟平有意的冷淡,不在意地笑笑,改為和王齊恩寒暄:“王錄事平常有什麽愛好呢?”

王齊恩認真地想了想,眉梢微蹙,最後擡起清澈的目光,搖了搖頭。

林含秋被逗樂了,露出輕輕一笑。

活了半輩子,林含秋見過世故狡猾的男人,愚蠢可笑的男人,自大狂妄的男人,卑鄙怯懦的男人。男人都經不起推敲,像女娲造人時随手甩出來的泥點,這個小錄事卻不屬于那些,他是他自己那一種,不問世俗的簡單清白,難怪杜竟平對他另眼相看。

閑坐了一會,幾個穿着白裙的婢女悄悄走進來,在屏風外面的圓桌上擺放酒菜,林含秋對倪鈞道:“你陪王錄事去用午膳。”

王齊恩只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不明白地看向杜竟平,正好杜竟平也在看他,兩個人的視線撞在一起時王齊恩十分意外,杜司務的這個表情是……害怕?

杜竟平只是太吃驚了,林含秋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就是要趕走不相幹的人與他兩個獨處。她到底想幹什麽?

倪鈞走過去道:“王錄事,請跟我來。”

王齊恩只好站起來,杜竟平毫不猶豫地跟着站起來道:“今天的暢游非常愉快,多謝倪公和夫人的邀請。”

林含秋跟沒聽見他在道辭一樣,吩咐倪鈞:“我和司務有些事情要談,派兩個人在樓下守着,不許誰來打擾。”

說完後她直直地看着杜竟平,愉快又挑釁的目光像甜味的繩索,一圈一圈地捆住他,從雙手到腳踝。杜竟平的心忽然一陣狂跳。

被清空的世界,只剩窗外游哉的浮雲還在,林含秋從鋪着銀絲絨的交椅上站起來,蕾白色的裙裾輕盈地拂過微微發亮的木紋石地面,笑着朝面無表情的杜竟平走過去。

“司務不高興嗎?”

她若無其事地站在他面前,矮了一整頭,離得那麽近,連他衣襟上微小的針腳都看得一清二楚。

“夫人有事,不能當着大家的面說嗎?”

“當然不能,我只想和你說。”

“夫人不覺得不妥?”

“有什麽不妥?”

“只有我們兩個在這裏。”

“只有我們兩個在這裏怎麽了?難道司務對我有非分之想?”

杜竟平氣噎,“當然沒有。”

“那不就好了,我們邊吃邊談。”

林含秋走過屏風,在紅木玉面的圓桌前坐下,耐心地等着他。

杜竟平只好走過去,“夫人想說什麽?”

“司務年過三十還沒娶親?”

林含秋語氣輕佻,很不嚴肅,和前兩次見面時小心翼翼的态度完全不同,讓人反感的浮誇和跋扈一直在挑釁着杜竟平的底線。

杜竟平淡淡地答:“是。”

“倪公欣賞司務的才幹,想為司務牽線良緣,正好城裏各府的小姐今天都在,就讓我為司務引見吧。”

杜竟平道:“在下無心婚娶。”

“司務真是個怪人,正當盛年卻不思女色,難道有什麽隐情?”

杜竟平忍耐着脾氣,“在下面容破損,不堪入目……”

一只清涼的小手貼上了他的右臉,輕輕地撫摸,“我怎麽覺得,司務心裏有忘不了的人?” 林含秋低聲問。

以痛和憐惜為底色的柔情使杜竟平的身體微微顫抖。

“是,我年少時曾有婚約。”

林含秋忽然沒了笑容,悲涼的眼神一恍。杜竟平突然改變了冷漠拒絕的态度,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從前’像一條褪色的深深河流,載起他們輕輕飄蕩。杜竟平以為林含秋會繼續任意妄行,她卻靜得像風浪過後的水面,再也沒有為難他。

林含秋收回手,開始挑揀一尾蒸魚的魚刺,細細的魚刺像白色的微小柴薪,堆在釉色清亮的骨碟裏,剩下的魚肉完整無缺。

她把魚肉送給他,無聲地吸一口氣,“這些年,我經常做一個夢,在夢裏為一個人挑出魚刺,他愛吃魚卻總是很笨,所以我學會了這麽做。”

杜竟平的喉嚨裏像紮着一根魚刺,上下不能,心在絲絲抽痛。

“每七日來這裏一次。”她低聲說,稍微停了停又改口,“不,五日。”

杜竟平驚詫地看着她。

林含秋終于抓住了他的視線,柔聲道:“我不管你想幹什麽,我不會放棄屬于我的東西,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她的霸道那麽輕盈,像無色的夢的觸手,杜竟平覺得有些陌生,卻不厭惡。

被女主人抛下的幾十位客人完全沒有怠慢的感受,每人獨享一席的豪華盛宴,菜品從深林的熊掌到深海的龍斑魚應有盡有,夫人們忙着辨認食材都來不及,只想記住這奢侈感受以備日後津津樂道。

飯後,從京都遠道而來的名茶師為大家烹煮五味洗茶,又是沒聽說過的新鮮事,滿足地欣賞完精彩的表演後,小姐和夫人們被送到了客房裏小憩。

“啊!如果每天都能這樣生活真是愉快。”顧氏慵懶地靠在鋪着軟毛墊子的美人榻上,體會着身處奢華之中的尊貴感覺,仿佛自己的确是個身受嬌寵的美人。

荷宣在另一間內室裏伺候嚴汐清洗過手臉,換了身舒服的薄棉裙子,等嚴汐去向顧氏請安時,發現嬸母已經呼呼大睡了。

嚴汐悄悄地退出去,關上門,和荷宣一起走到廊下向左右找了找,嚴婷說吃得太撐要在院子裏走走,多久了還不見人影。

回到內室裏,荷宣問嚴汐要不要歇歇?嚴汐不習慣睡在陌生的床上,讓荷宣去把她的書拿來。

嚴汐一手撐着矮幾,坐在榻上看書,荷宣在一邊打瞌睡,不久嚴婷跟只小耗子一樣偷偷地溜進來……

“三三你怎麽了?”嚴汐覺得好笑,也不敢笑,“是闖禍了嗎?”

嚴婷有點激動,挨坐在她身邊小小聲,“阿姐,我剛才遇到了夏付蓉,她讓我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聽到對方的名字後,嚴汐忽然緊張起來。

“伊行哥哥讓阿蓉如果見到你的話,就告訴你:他在金龍抱日那裏等你,會一直等,不見不散。”

嚴汐聽不懂,“什麽金龍抱日?”

“夏付蓉說:那是一棵像龍一樣的松樹,樹的下面有一塊圓圓的大石頭,從這裏一直往南走就能找到。”

嚴汐仔細一想,在隐榭裏她只留意和倪夫人說話,沒有顧及別的,後來去大廳裏用膳時才發現伊行的母親陶氏也在,伊行的妹妹阿蓉還對她做了個鬼臉……

陶氏受到倪夫人的邀請,伊行因此猜想她或許也會來,所以讓妹妹傳話相見,嚴汐明白這一點後高興又不安。

很快,羞怯的理智讓嚴汐做出了決定:“不行,我不能去。”

嚴婷顯得很失望,“可是伊行哥哥說會一直等,你不去他就不離開。”

嚴汐搖搖頭,“我不能去,你娘知道了會生氣的。”

嚴婷不屑地說:“那又不是別人,是伊行哥哥啊,以前我們每天都在一起,就像一家人。就算他祖父很讨厭,伊行哥哥也沒有做錯什麽。如果他想見的人是我,我肯定會去。”

嚴汐沒有反駁,她想起伊行信裏的話:所有拘束我的理由都不如你。她正在被什麽理由拘束呢?這個理由是不是真的比他重要?

嚴婷有點生氣了,“阿姐,我知道你要嫁給趙公子,不應該告訴伊行哥哥嗎?他以為你會高興見到他,而你心裏只有自己。”

“不是!”嚴汐也生氣了,“我沒有要嫁給誰,不去見伊行也不是為了我自己。我們現在是在倪府裏作客,如果惹出意外會讓我爹和你爹娘蒙羞,你不要孩子氣。”

嚴婷最不喜歡教習一樣的說法,鄙夷地從嚴汐身邊跳開,“你不去我去,我去告訴伊行哥哥你不會來了。”

“三三,你不能就這麽跑過去。”嚴汐急得一手抓住了她。

“那你去啊!”嚴婷不懂她在怕什麽。

嚴汐擔心地向門外看看,小聲道:“好了,不要吵醒你娘,我去見他,你留在這裏。”

嚴婷露出這還差不多的表情,也會冷靜地為嚴汐考慮了,“阿姐你放心,我會應付我娘,等她醒的時候就說你剛剛才出去。”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