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記憶
石代赭聞言大怒。
臨江仙的語氣表情裏透着股輕佻,這愈發刺激了石代赭。他低吼一聲,身形暴漲數尺,背後瞬間幻化出巨型蛛影。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臨江仙周身卻忽然爆出一團雪白蛛網。那蛛網構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球,瞬間将臨江仙包裹其中!
蛛網迅速收攏。被困其中的臨江仙眸色微微一閃,擡起手來,掌心金光乍現。
“同一個招式,還想對我用兩次?”臨江仙冷笑。
眼看兩位巨佬又要鬥個天昏地暗,卻聽身後傳出一聲虛弱至極的悲鳴。
“住手!”
餘漉不知從哪裏爆發出力氣,突然撐起身子,沖到臨江仙身前。
石代赭正在氣頭上,射出的蛛絲無法收回,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餘漉不怕死地去抓蛛網。
要知道那可不是普通蛛絲,是凝聚着淩厲殺氣的咒術!石代赭瞳孔驟縮,深知餘漉這一抓,怕不是五個手指都要當場削斷。
更要命的是,被困在蛛網裏的臨江仙不知道外面情況,蛛網球上已現出一道金光。他那以掌為刃開天辟地的劍意,眼看着就要把餘漉劈成兩半!
旋覆也尖叫起來:“餘漉快回來!危險!”
餘漉充耳不聞,仍然全力撲向臨江仙,試圖把他從蛛網裏救出來。
石代赭眉頭緊鎖。數道看不見的纖細蛛絲再度從指間射出,勾住餘漉面前那團雪球。只見他手指翻飛,那白色巨網已裹挾着臨江仙被硬生生地拖到另一邊。
餘漉伸出去的手抓了個空。
趁着餘漉發愣的工夫,石代赭手指一勾,強壓着怒氣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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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漉當即身形一僵,被看不見的蛛絲束縛着,硬拖回石代赭身邊來。
他沒穿衣服,裸露肌膚在草地上蹭過去,看着就疼。旋覆趕緊拉住他,怕他再做什麽沖動的事。
餘漉拼命掙紮,如同作為鲈魚時被漁網撈出水面。那種窒息般的絕望神情看得旋覆心頭一震。
此時臨江仙也以劍氣破開了蛛網。只見那白衣飄飄的青年施施然地從裏面走出來,活動着手指關節,發出咔啦咔啦的聲音,冷冷道:
“見面不打你就不太平是不是?”
石代赭臉色一沉,還欲動手,背後再次傳來尖叫。
“大佬不要——”
最後一個字甚至破了音,可見喊話的人有多麽焦急。然而這一次,制止石代赭的卻不是餘漉,而是旋覆。
石代赭有些不悅地瞪了旋覆一眼。
旋覆被他這一眼瞪得渾身哆嗦,瑟瑟發抖道:“大佬,咱們還是先回去吧!餘漉還光着身子呢……”他一邊說,一邊盡可能地用自己的襯衣遮住餘漉的關鍵部位,“何況他也不想你們兩個打架,他都快急哭了!”
“……”石代赭朝餘漉瞟了一眼,見他咬牙切齒滿眼通紅,心裏很不爽地想到:這傻蛋哪裏是快要急哭了,分明是想跳起來揍我一頓。
他媽的,簡直是大逆不道!
臨江仙到底對他做了什麽,把他洗腦成這樣?!還他媽讓他叫“主人”?!
這王八蛋,勾引未成年少魚,簡直是人渣!
石代赭越想越氣,恨不得當場掏出菜刀把小魚竿兒片成生魚片。但旋覆說的沒錯,再打下去餘漉還不知會作出什麽來。于是他強壓下怒氣,将餘漉扔上車,帶着旋覆一起開車走了。
臨江仙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目送車子離開。
車上還開着空調。不着片縷的餘漉被冷風一吹,身上頓時更冷了。
旋覆坐在後排座,把餘漉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問:“能不能先把空調關了?我怕他着涼。”
然而石代赭非但沒有關空調,甚至還把風量調大了幾格。
“他不會着涼。”石代赭冷冷地道,“他是魚,不怕冷。”
旋覆:“……”雖然我理解你養了多年的白菜被豬拱了的憤怒,但白菜是無辜的啊!你生氣你下次見面揍豬去啊!讓白菜挨餓受凍算什麽!
當然,這話他不敢說。
他只好默默脫下上衣,蓋在餘漉身上。
餘漉扒在後車窗上,眼巴巴地看着離他越來越遠的臨江仙。滿眼的依依不舍,就像被強行從母親身邊帶走的小孩。
石代赭從後視鏡裏看到他的表情,瞬間又是殺氣騰騰。
他媽的,人家養你三天你就把人當親媽!那我養了你幾十年算什麽?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兔崽子!
旋覆見大佬臉色陰沉,小小聲勸解道:“大佬你也別生氣,他沒有記憶了,你知道的。等他回去看了日記就好了。
“……”石代赭不發一言,只是沉默開車。
回到學校裏,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
石代赭讓旋覆先回宿舍,旋覆猶豫了一下,手指停留在車門上,遲遲沒有拉下門把手。
石代赭頭也不回,從後視鏡裏冷冷地看他:“怎麽還不下車?”
旋覆瑟縮了一下。他特別怕蜘蛛大佬瞪他,總覺得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把他咬成兩段。但這次他不能退縮,他想替餘漉求情。
“我怕你揍他……”旋覆不安地把餘漉朝自己這邊拉了拉,像老母雞護小雞似的,“你能不能答應我,先別打他罵他,畢竟他也不是自己想失憶的……”
餘漉似乎不大習慣別人的體溫,有些煩躁的試圖從旋覆手裏掙脫出來。
石代赭冷哼一聲:“難道他不該打?認賊作父,簡直豈有此理!”
旋覆很想說他這樣還不是你害的,但他不敢。他其實挺能理解大佬的心情,畢竟大佬也是寝食難安地找了他三天,結果卻發現受害者偷偷摸摸跟綁匪好上了,這換誰不生氣?
這種時候就別繼續刺激大佬了,應該順着他的話說。旋覆想了想,怯怯地問:“那今晚我能不能也住你家?”
石代赭眯起眼:“住我家幹嘛?監視我?”
旋覆連忙擺手:“不是監視。你要打他,我攔得住嗎?我這麽菜,分分鐘就被你弄死了。我就是……”他眼珠骨碌碌一轉,瞥見餘漉身上搭着的那件襯衣,急中生智道,“……我上衣被弄濕了沒法穿。你看這會兒宿舍門口人那麽多,我這樣子從你車上下來,被人看到不大好……”
石代赭冷聲道:“一個障眼法就能解決的事還拿來當借口?別鬧了。何況,你裸着上半身跟我回家,難道就能正大光明被人看了?”
旋覆:“……”你說得怎麽這麽有道理。
事實證明,沒什麽做人經驗的旋覆根本玩不過千年蜘蛛石大佬。他很快敗下陣來,垂頭喪氣地回宿舍。
不過,他很快發現,雖然自己衣衫不整,但路過的同學和宿管阿姨都很正常地跟他打招呼,并沒有露出看變态暴露狂的嫌棄眼神。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發現自己周身纏繞着若隐若現的靈力。
那靈力有一股令人畏懼的感覺,來自于天敵,來自于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威壓。
來自于那個冷若冰霜的男人。
結果大佬還是幫他下了障眼法啊……
旋覆忽然心裏一陣狂跳。他感到一股奇異的躁動自內心深處升起,麻麻癢癢的,很快傳遍全身。
陌生的感覺,但并不讨厭。
旋覆并不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麽。他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低頭快速跑上樓。
另一邊,大學城外某公寓。
十幾個鞋盒在地上一字排開。盒蓋翻開着,露出裏面熠熠生輝的限量版球鞋。
臨江仙盤腿坐在地上,伸手撈過一雙鞋子,心滿意足地把玩半天,又換一雙,繼續欣賞。
他像個從聖誕樹上摘下一大堆禮物的小孩,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對每一樣玩具都愛不釋手。簡直恨不得抱着鞋子睡覺。
然而當他真的抱着鞋子美滋滋地來到卧室時,看到那淩亂的床鋪,臨江仙的表情很明顯地停滞了一瞬。
被弄髒的床單仍舊保持着下午的樣子。床鋪被某種不可言說的液體浸濕了一大片,足以證明最後那次他們做得有多瘋狂。
大概是因為,那時他就做好了再也不跟那條笨魚見面的決心。
分手炮嘛,當然是特別激烈的。
可是……
回想起少年趴在草地上,虛弱無力地朝他伸手的樣子,臨江仙忽然感到胸口一陣刺痛。他不由自主地撫上心口,詫異地想自己這是怎麽了。
不是玩玩而已嗎?
不是為了刺激老對頭,故意玩弄他的朋友嗎?
為什麽當餘漉聲嘶力竭地呼喚他時,他竟然感到心髒被人攥緊,憋悶得幾乎喘不過氣?
……真是瘋了。
臨江仙抱着一大把鞋子坐在床邊,忽然覺得手裏的限量版球鞋都不香了。
他低下頭,有些依戀地輕輕摩挲着床單。床單上沒有殘留體溫,這也很正常,那家夥體溫一直很低,被他抱着睡覺的時候,像身後躺了一條魚。
不是美人魚,而是可清蒸可紅燒的黑色大鲈魚。
想着想着,臨江仙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笑了兩秒鐘,他忽然又愣住了。
糟了……
臨江仙不是旋覆,也不是餘漉。他不是他們那種沒什麽做人經驗的小妖怪。
他是上古神器,是遠在封神之戰前就已開了心智的靈物。
一千多歲了,他怎麽能不懂?
他動心了。
他愛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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