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婚宴

秦以蕭和羽然共同握着一柄短刀将葫蘆劈成了兩半,葫蘆被均勻的分成兩個部分,是成婚時的好意頭。秦家沒有接待賓客的外堂,所以院子就被布置成了婚堂。

将刀放置回之前的托盤之上,秦以蕭和羽然衣袖相挽,立于院子正中,昏黃的陽光從頭頂照射下來,在地上投下一雙修長的身影。兩側是前來賀喜的鄰裏,而黎叔和柳沐顏一左一右的坐在正中間的高堂位子上。

胤國關于婚事的禮儀莊重卻簡單,之前的步驟已經順利完成,接下來拜過天地,就只剩下稍晚一些的酒宴以及洞房。

然後這門婚事就完成了。

悄悄牽過羽然的手,秦以蕭察覺到羽然的手心裏沁出了一層薄汗,不似平時般冰冷,她知道羽然在緊張,其實她自己也很緊張。

“一拜天地。”

媒婆的聲音響起,開闊而嘹亮,像要傳達到天上給月老知道,此處正在締結一段良緣。

雙雙跪在紅色的蒲團之上,秦以蕭和羽然同時對着天地拜伏下去。

“二拜高堂。”

兩人站起轉向黎叔和柳沐顏,然後再次拜伏,起身的時候有人端着托盤從兩側走上來,上面放置着茶水。

“黎叔喝茶。”

“柳姨喝茶。”

兩人的聲音交疊,看着遞至面前的茶杯,黎叔和柳沐顏露出了相似的微笑。

黎叔代表的是秦家長輩,按照規矩,跪在他面前的是羽然,而作為羽家長輩的柳沐顏身前跪着的則是秦以蕭。

接過羽然手上的茶杯,放到嘴邊輕啜了一口,茶葉口感不苦微甘,用的是産自中州城的雙井綠,因着形狀兩株相連,如同夫妻,常常在新人成婚時被用到,味道在嘴裏化開,簡直要甜到黎叔心裏去了。

“既然成了親,希望你們可以早生貴子,秦家有後,想必以蕭爹娘也會開心的。”黎叔笑着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巧精致的長命鎖交到羽然手上,這也是規矩,由長輩為新人準備一份禮物,以表達祝福。

“生孩子這樣的事情,光叮囑一方是沒有用的,以蕭你也要好好努力才是。”柳沐顏順着黎叔的話題,一抹淺笑在她唇邊漾開,她知道秦以蕭身份,自然明白女子和女子之間是無法孕育出孩子來的,但是即是新婚,還是忍不住打趣了一下兩人。

要是讓柳洛夕知道,平日裏性格清寡的柳沐顏這句話其實一點也不正經,而是在開玩笑,恐怕要懷疑,她娘是不是中了什麽蠱毒,被什麽人給操控了。

羽然的臉隐藏在紅色蓋頭之下,所以才沒有人看見她此刻緋紅的雙頰,但是秦以蕭就并不那麽好運了,她連耳根都快要紅透。

無奈的是,黎叔似乎沒有打算放過這個話題,他若有所思的點着頭說,“說的也是,那以蕭你也給我争氣一點,我還等着做幹爺爺呢,羽然姑娘,你也不必擔心,以蕭這孩子雖然看起來單薄,但是常年跟着我們上山采藥,身體其實是很硬朗的呢。”

似乎覺得用硬朗形容一個年輕的男子有所不妥,黎叔又改口說,“好像應該用精壯更合适一點。”

兩位長輩極有默契的你一言我一語,秦以蕭埋着頭覺得周遭的空氣都熱了起來,她的背挺的僵直,心裏想着,為什麽會突然陷入這樣的對話裏去。

“柳、柳姨,喝茶。”尋到一個恰當的時機,秦以蕭立刻打斷二人的對話,再這樣下去,誰知道談話內容還會歪到哪裏去。

看着這對新人有趣的反應,柳沐顏從玩笑話中得到了惡作劇之後的滿足,有多久自己沒有如此開懷了,她自己也記不清,似乎蕭洛雲死後,她便沒有真心笑過。

伸手接過茶杯飲了,柳沐顏取出,眼神變得出奇的柔和,“這是你娘尚未嫁人時候贈與我的,我想,作為大婚之禮,你應該會喜歡。”

“柳姨,謝謝你……”捧着母親的遺物,秦以蕭擡起頭,對上柳沐顏的視線,說着真心道謝的話。

那雙眼睛,與蕭洛雲像極,讓柳沐顏有那麽一瞬的恍惚,覺得日子回到了最初最初,她遇到蕭洛雲的時候。

那時她還是離國不知天高地厚的柳家大小姐,一時興起就扮着男裝到琴坊裏去聽琴,而端坐在高臺上撫琴的,便是蕭洛雲,那人清寡淡雅,似乎除了琴,一切都不在她的眼裏。

一曲彈完,四周悄然無聲,柳沐顏忽地鼓起了掌,然後掌聲才開始四起。有客人起身離席,蕭洛雲的視線越過人群,尋到了那個最先鼓掌的人,其間人影閃動,隔開兩人又留出空隙,她們就那樣看着對方,像是流水裏亘古不變的礁石。

那是柳沐顏和蕭洛雲的初識,她們不曾說一句話,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最後蕭洛雲輕輕一笑,從此就落進了柳沐顏心裏。柳沐顏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可以一見如故的,仿佛認識了很久很久。而人之所以努力的活着,就是為了遇見這些人。

清寡淡雅,本是她給蕭洛雲的評價。只是這幾年,柳沐顏聽到越來越多人這麽評價她了,因為太過思念,所以不知不覺裏……柳沐顏把自己活成了蕭洛雲。

把自己活成她,才會覺得,那人并沒有離開,她們還在一起。

“對于妻子,謙謙君子應當溫柔以待,既知相守不易,那麽無論何時,何事,切莫辜負了對方。”柳沐顏最後叮囑道,切莫辜負,四個字裏藏盡了柳沐顏的心酸。

“是,以蕭明白。”

見雙方長輩都已交代完畢,媒婆又道,“夫妻對拜。”

兩人面對面的跪下,身體以相同的幅度低下,直到快要扣到地面,完成了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古老儀式。第三次的跪拜不為天地,也不為父母,只是兩個新人之間無聲的誓言,用着最虔誠的心。就好像在說,“從此以往,一切就拜托你了。”

這一拜,就将一生維系在一起,逃不開,躲不掉了。

秦以蕭的酒量不算太好,但也說不得差,只是從晚宴開始,就不斷有人過來祝酒,此刻她的腦袋和身體都覺得昏昏沉沉。酒代表了別人的祝福,至少在這一天,是沒有辦法推卻的。

“以蕭哥哥,黎叔和娘說了,讓你早生貴子。”柳洛夕不知何時抱着玄霄跳到秦以蕭面前,笑着調侃她,為了應景,柳洛夕特地找人給玄霄也做了一件紅色的小襖套在身上。

“是啊,早生貴子。”堯舜禹也從一旁蹿出,繼續上演了一幕早生貴子的一唱一和。

“你們怎麽也說這樣的話……”這個話題怎麽又卷土重來,秦以蕭在心裏嘆息,若是真的希望別人早生貴子的話,所有的婚宴就不應該有敬酒這個環節,都要喝的不省人事了,還怎麽早生貴子。

思維慢了半拍,秦以蕭才驚覺自己這是在想些什麽啊,用力甩了甩頭,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喝多了,或者是今天被說了太多次早生貴子,才導致了自己也想到了那邊去。

“看你這麽可憐的樣子,我們就留下祝福,至于我們的祝酒就不勉強你喝了。”柳洛夕還是很心疼她以蕭哥哥的。

等到全都來敬過酒了,賓客才散去,然後,頭還在疼的秦以蕭被黎叔丢進了房間。

新房裏用了紅色的紗幔做了布置,看起來和平時稍稍有些不同。與剛才的熱鬧不同,房裏是安靜的,羽然坐在床沿,雙手放在腿上。

喝了酒的緣故,血液運行的很快,心髒也突突的跳着,可腦袋卻鈍的厲害,秦以蕭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要做什麽。

“你打算就這樣站一晚麽?”知道那人進了房,等了許久卻不見動靜,羽然只好先說話。

“對、對不起。”被人一提醒,才想起來還要許多事情要做。

羽然輕笑,這人……真是何種狀況下都聰明不起來呢。

走到床邊,順手拿起桌上的秤杆挑起蓋頭,分開十多天之後,兩人才真正得以相見。羽然上了淡淡的胭脂,應着此情此景,少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幾分妩媚,精致的五官,絕世的容顏,此時竟像要勾人心魄一般,讓秦以蕭有了要親吻羽然的沖動。

“坐了一整天,累了麽?”壓制住心裏奇異的感覺,秦以蕭開口詢問,用着她特有的溫和語氣。

“比起我,你更累吧,喝了那麽多酒,難受麽?”

“早就聽人說,結婚是件累人是事,沒想到是這種累法。”

兩人視線相交,然後一起笑了出來,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些什麽,只是覺得開心,便笑了。

“雖然你已經喝很多了,但是現在還有一杯酒,你還是得喝的。”羽然說。

秦以蕭自然明白羽然指的是什麽,退回桌邊,拿着合卺酒過來坐在羽然身邊,将其中一杯遞到羽然手上。

手臂相挽,兩人的距離被拉的極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出的氣息,香醇的酒自喉間滑入,酒香在嘴裏蔓延開,之後,又拉開了距離。

不知為何,突然就沒有人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從身體裏燒起了一團溫熱的火,燒的人口幹舌燥,連心跳都不由自主的亂了起來。年紀尚輕的兩人自然不知道,合卺酒裏是會放進一點點具有催-情效果的藥物釀制的。

“秦、秦以蕭,我有話要和你說。”羽然先開了口,身體裏的感覺太奇怪了,再一直沉默下去,總覺得空氣都要燒着。“你不是問過我,我是誰,從什麽地方來麽,那時候我不想說,現在我告訴你,你可還願意聽?”

秦以蕭凝視着羽然的雙眸,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事,但是總覺得是不好的回憶,你說給我聽,就得再想一遍從前的事,所以還是不要說的好,我不是不願意聽,只是,你是誰,從什麽地方來,都不重要了,對我來說,羽然就只是羽然,那日被我撿到,今日嫁我為妻。”

“不知緣由就救了我,不知緣由就娶了我,你不怕有一天我給你帶來災禍麽?”羽然的鼻子微微感到酸澀,這人一直都是傻瓜,可是這傻瓜認真說的話,總能打動她,“我啊,只是……”

羽然的話突然就戛然而斷了,就在秦以蕭奇怪的時候,羽然傾身向前,摟住她的脖子靠了上來。秦以蕭僵住了,腦子一點也沒有理解這是什麽突發情況。

雙手收緊,羽然湊過去,幾乎要将唇貼在秦以蕭的耳朵上。

羽然的聲音貼着耳朵傳過去,語氣卻是清冷而嚴肅的,“秦以蕭,你聽好我說的話,無論待會發生了什麽事,我要你留在屋內,不許踏出去一步。”

秦以蕭的心空了一下,直覺告訴她,有什麽事情将要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高中同學今天和我說,“你一定要愛我一輩子。”

我笑着回答她說,“是是是,永遠愛你如初戀,這個答案可滿意否?”

她開着玩笑說不滿意,“你要愛我如金錢。”

我回以玩笑說,“雖然這個說法太現實,但是你真的很了解我,很會抓重點嘛。”

其實高中時候我暗戀過她,當然,現在已經是純純的友誼了,暗戀這件事經常被我們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調侃來調侃去。

不過,有些事情,管它是愛情還是友情,又管它是天生的還是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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