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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鹿不知道母親為什麽态度會一下子變得那樣強硬。
晚些時候間月柔發現了時鹿之前換下來的校褲, 上面有明顯的裂口。
“為什麽摔了不跟媽媽講?”
“我以為不嚴重所以沒提……媽!”間月柔不由分說,直接将她的褲腳卷了上去——
傷口不久前被她糟蹋過,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不嚴重的樣子。
時鹿印象中的母親, 都是很粗心的,從來不會像這樣。
這樣細膩遷就的感覺, 她只在林擇深的身上體會到過。
其實秦放也有,察覺她的小心思, 小狼狽, 替她解圍,亦或是單純的關心, 他也同樣細心深刻,但是很不幸,每次他表達溫柔時,周遭的處境都過于不堪。
周圍人都會用鄙夷醜惡的目光,來打量着她。
連帶着, 秦放對于自己的善意。
這份善意變得一半甘甜一半腥苦。
那些甜,都帶着難以化解的濃濃苦澀, 時鹿消受不了。
而秦放, 似乎也僅僅局限于此,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但, 林擇深不同。
他對自己的好,純粹熱烈,毫無保留,無人敢置喙, 也無人能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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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似乎,只有跟他在一起時,時鹿才會覺得,自己被全世界偏愛。
她好像,輕而易舉地被他一個擁抱,就順理成章地原諒了那為他枯等一夜的冰涼絕望。
時鹿覺得自己,變了。
她就是對他,沒法讨厭的起來,因為……
她早已主動替林擇深找好了一萬種借口。
只要他出現,時鹿就可以不計前嫌,她都會原諒他。
那個突如其來轉學的念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間月柔的一時興起,從時鹿執意要來一中念書時起,她有時候也會像這樣突然提這麽一嘴,但每次時鹿支支吾吾不同意,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但每次提無外乎都是因為,間月柔覺得不放心。
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又是因為她心底對于女兒的一點點歉疚。
時鹿不敢多想,直到她晚上去看手機,發現信息欄裏空無一物時,才徹底有些心慌。
她記得裏面,還有一些自己未删掉的男人的信息……
并且林擇深走之前曾經提醒過她,他是知道自己母親在這的。
那他們,有說了些什麽嗎?
又或者,被媽媽發現了什麽,所以她才要讓自己轉學。
膝蓋上不久前被間月柔塗抹了消炎藥。
一直在時鹿印象中,活潑好動,樂天派的母親,頭一遭端坐在她的身前,仔仔細細地替她上藥。
這個畫面,又跟林擇深蹲在自己身前的模樣重疊。
坐在床上,時鹿腦子有些亂。
思來想去,她編輯了一條短信給林擇深發過去:
鹿:「我媽媽她,好像看了你給我發的消息」
誰料對面秒回。
1335204613x:[那她有說什麽嗎?]
鹿:[沒有..]
1335204613x:「今天發的信息裏我都在問,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之前的,你不是都删光了嗎]
[我晚上來過,是她開的門,我解釋說是敲錯了。]
[她應該知道我說了謊,知道我認識你,但她應該不會發現我跟你會住在一起。]
男人一連發了好幾條。
時鹿抱着枕頭,胸口沉悶。
那邊隔了兩秒又發來一條。
他好像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他說:
[我現在很後悔,時小鹿。你膝蓋沒好,我應該将你背回家的]
[可我知道你母親在,我怕她看見我,所以我沒堅持,你也沒堅持,我現在在大馬路上,我沒地方去,我一想到你是自己走回家的,我就後悔]
時鹿的手僵在按鍵上。
為什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糾結有沒有照顧好別人。
以及,時鹿聽見他說,他沒地方可去。
鹿:[去找,那個姐姐……]
林擇深幾乎瞬間明白,她說的這個姐姐是誰。
蹲在小區門口的林擇深,抹了兩把臉。
不知該哭該笑。
時鹿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講,母親現在執意要讓自己轉學。
轉學意味着,自己會離開這裏。
隔天,間月柔去了時鹿學校。
時鹿站在辦公室外面,聽不見裏面媽媽在跟班主任說什麽。
她站在欄杆處,出神地看着樓下草坪上的嫩綠葉。
易虎悄悄也跟過來了。
時鹿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時鹿…他們說你要轉學,是真的嗎?”他問的很小心翼翼,似乎只要時鹿一點頭,他就會哭出來一樣。
“我是你來這裏的第一個異性朋友!我們從初一就是同班同學,就連殘酷的中考都沒能讓我們分開,一直到現在!你不能這麽殘忍。”
時鹿望着面前的男孩,她突然能明白,自己一聲不響剪了頭發男人為此摔門走,自己沒等到男人回來感覺天都要塌了之類的種種種種,那些無法言說的委屈。
她都能明白了,她能感受到面前摯友的顫栗失落,她突然失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巴掌聲清脆,路過的學生聽見,都紛紛詫異。
易虎驚呆了。
其實時鹿原本一開始,拼了命的考進一中就是為了秦放。
選擇來這裏念書,不惜再過幾年沒人照料的日子,也是為了秦放。
這個心思太過于隐秘,可回首再想,她對于秦放的感情,似乎又全是為了另一個女孩。
那個為了一段虛無缥缈暗戀情愫,并因此而搭上性命的傻女孩。
因為時鹿覺得自己欠人家一條命。
後來她自然而然地就替她背負起了這份罪孽。
可現在回想,究竟自己對于秦放,有幾分是自己本真的念頭呢?
三年前的時鹿,她對于秦放,是喜歡,是好感,幾乎青春期的丫頭,沒有人會不喜歡那樣的少年。
幾乎。
自然也包括着平凡無奇的時鹿。
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心智方面的成熟,知曉了更多求不得,暗戀的苦,時鹿跟秦放之間,本就凝聚了深淵。
只不過,是她自己還一直在麻痹自己。
現如今。
她動搖了。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了。
她居然覺得,能不能得到秦放的青睐,自己能不能做到讓他喜歡,挨近他一點兒,都不重要了。
因為,她的心早就被另外一個高大,溫暖的身影給填滿了。
那人會帶着全世界最耀眼的眼神,将孤獨河流裏溺水的自己一把抱起。
這天秦放坐在位置上轉筆。
天氣很好,有光從窗戶口打進來,灑在他身上。
除卻他一連好幾天都緊皺的眉,周遭的氣場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但看着并沒有什麽特別的不同。
只是顯然,他最近心情似乎不怎麽好。
他不斷回憶昨天,自己問時鹿要不要跟自己一起逃課的場景。
他能明顯的感覺到,面前的少女,她由內到外,她的心境,想法,她的變化。
她當時的拒絕,比任何一次都要果斷。
昨晚上,他站在校牆攀爬的藤蘿葉子陰影下。
目睹了拿着蛋糕的男人,緊緊擁抱住她的畫面。
他想上去質問,想将男人趕走。
但是又看見,時鹿乖乖地趴在男人後背上。
一路被他背着,沒有半點排斥的模樣。
自己這樣貿然上去,又是以什麽資格在叫嚣呢。
時鹿顯然,一點也不排斥他。
小區門口,男人放下了她,不知道彎腰又對她說了些什麽。
時鹿一直在點頭,然後就往小區裏走了。
那男人一直盯着時鹿的背影,一直到那背影消失在盡頭。
林擇深一轉身,就看見了攥緊拳頭,面無表情的秦放。
林擇深似乎對于能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少年,并未多覺得意外。
因為他知道,這個男娃娃上學放學,一直都在暗處偷偷跟着那臭丫頭。
臭丫頭把他當神,又究竟知道不知道,這個她視作神明的少年,也将她視作月光呢。
然而事實諷刺,他們三個就像是一個怪圈。
無法逃解的怪圈。
林擇深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對着秦放笑了笑,習慣性的摸出一根煙,想要遞給他時卻被秦放果斷拒絕了。
他目光有些冰冷,一如最初針鋒相對的時候。
林擇深心說饒是過了這麽久,他似乎也一點沒變。
林少爺失笑,當着他的面将這根并未送出去的煙點燃。
道上其實有這樣一個不太成文的規矩,人給你煙,你就得收着,不論你會不會吸,也得收着。
但是他沒有收,因為他們本來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道上的。
煙抽了一半,林擇深對着半空中呼出一個煙圈,他陡然說:“咱倆吃頓飯吧。”
“聊聊。”
秦放有一瞬間的錯愕,但又很快恢複如常。
一個少年人,一個成年男人。
少年人肩上背着書包,成年男人孑然一身。
就在平襄小區不遠處的燒烤攤,他們面對面坐了下來。
“老板,随便上點。”林擇深将外套拉鏈解開,春天的感覺幾乎沒有,直接從冬過度到了夏。
前幾天晚上還陰嗖嗖的冷,這沒多久,晚上都熱的要必須露了袖子。
“小少爺,您能喝酒不?”林擇深望着秦放,不禁想起幾年前的自己。
也是這樣的冷淡矜傲,看着就是有潔癖的闊少爺樣。
後來長長,接觸的東西一多,性子就成了這樣。
臉皮這東西,也只有他這樣的,這個年紀的象牙塔裏的模範少爺,才會有的标配。
林擇深早過了這段中二期了。
他翹着二郎腿,特別不正經,跟秦放那宛若娘胎裏帶着的良好教養不同,他就連坐姿,都像是站起來跟人掄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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