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為誰風露立中宵(七)

一旁靜靜喝茶的太子爺按住李沫手腕,淡然看向李苑:“找樂子先不急,之前落網的奸細,可帶來了?”

“堂兄既交代了,苑當然記得。”李苑應道,“不然也不會選在朝暮樓,老爺子太犟,不許我在家裏地盤上玩兒見血的東西。”

“哈哈哈,我還記得伯父書房有條刺藤戒尺,上次給苑兒抽得三天沒下得來床。”李沫托腮哂笑,長弓支在白石玉磚上打着轉兒,“伯父居然下得去手,啧啧,好心疼哦。”

“帶上來,為兄替你審一審。”太子爺一臉嚴肅,用力攥着椅把,“看看是誰這麽大膽,挑釁王族威嚴。”

“你就是性子太溫柔,才次次有人敢欺到頭上來。”李晟眉眼含着淡怒,“為兄替你做主。”

三人自幼感情深厚,直到親王分封,李苑随着齊王去了越州,李沫跟着父親去了嶺南,逢年過節才有機會見上一面,聚少離多,彼此間也都挂念着。

太子爺遠在京城,聽說堂弟三番兩次遭遇刺客,便坐不住了,借着巡察臨洵二州的名頭,來探望一眼。李沫兒純屬是來瞎玩,借着兩月後的京城集會,蹦達到北邊兒找兄弟聚聚。

李苑輕道了聲謝,敲了幾下門板,讓外邊候着的把人帶上來。影初把之前陸續抓出來的奸細從杏堂裏帶了過來。

李苑一邊給太子爺續了杯茶,溫和笑笑:“堂兄知道我,騎術不比堂兄,箭術也不比李沫兒,又懶怠于修習,全靠我身邊那幾個影衛護着,現在是有些後悔當初沒用功,既不如堂兄勤勉博學好問,也不如小沫兒天生箭術奇才,不過是在府裏混日子罷了,我真納悶那刺客為何盯上了我?”

李苑是真納悶。

影四已經抓出了幾個有嫌疑的,審了好幾日,竟沒有一人吐口,一張嘴嚴絲合縫,撬不出任何關于他們雇主的消息。憋得人心裏難受。

李沫舔了舔嘴唇,随口道:“你的護衛倒是……很不錯。”

“不是不錯,是非常好。”李苑毫不謙虛地受用了這句贊美。

影七就在門外靜靜站着,聽到殿下對自己的評價,冷漠的嘴角微微抿了抿,靠着牆壁滑到地上蹲下,把頭埋進臂彎裏,悄悄搓着指尖上布滿的硬繭,身子一彎牽動了胸前和背後的傷口,刺痛不已。

談笑間,上閣的封門緩緩向兩側拉開,一排朝暮樓守衛押着三個衣衫褴褛渾身血污的奴隸上來,每個人雙手雙腳都戴着沉重鐐铐,有人已經奄奄一息,站立不穩,守衛一松手,人就倒了下去,白石地面血沫橫飛。

午後影五來過一趟,押送着已經審過一遭的奸細過來見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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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正無聊,恹恹靠在椅背上,忽然挺直了背,手指摩挲着弓弦,看着這些俘虜躍躍欲試,轉頭問:“只有三個?”

“路遙颠簸,有幾個受了重刑早已撐不住了,路上就咽了氣,只帶來了六個。有幾個是奸細,有幾個是活捉的刺客。”李苑擦了擦手,問太子爺,“堂兄想怎麽審?”

李沫用力撥了一把弓弦,發出一聲铮然爆響,冷笑道:“還能怎麽審,拿來做個靶子正好。”

“我給你們三人一個機會,知道什麽,現在就說出來。”太子爺淡淡道,“只有……一次機會。”

堂下跪着的幾個俘虜已成驚弓之鳥,聽了那聲弦響,雙腿驀地發軟,滿眼凄然,一聲不響,顯然已經做足了受死的準備。

太子爺緩緩放了茶杯,杯底落在桌面上,輕輕的一聲響。

剎那間,李沫忽然起身,朱漆鹿角的長弓弓弦繃緊,嗡的一聲箭鳴,一道電光般的虛影橫空飛射,最左那人猛地飛了出去,狠狠撞在雅間的金玉壁上,脖頸被羽箭穿出一個血洞,整個人被釘在了牆壁上,他拼命握住插着咽喉的羽箭,嘴裏吐不出任何聲音,雙腳在半空裏掙紮踢蹬,脖頸的血像泉眼一般噴湧而出。

李沫嘴角一直揚着一抹冷笑,骨節分明的手指拉緊弓弦,嗡鳴中數道利箭破空而去,噗的一聲,将那俘虜的四肢脾髒精準洞穿,那人就像綢緞莊的衣裳,被釘在牆面上示衆,身後的牆壁染的血紅,唯有一顆心還在砰砰跳着,還留着一口氣,痛苦不堪。

餘下兩個俘虜瑟瑟發抖,縱使是受過嚴苛訓練的死士,熬得住齊王府的酷刑,恐怕也沒見過如此能震懾人的場面,兩個人腿軟得跪坐在了地上,額間盡是冷汗。

上閣中彌漫起一股極其濃郁且刺鼻的血腥味,李苑漫不經心從瓷盤裏揀出一塊碎金小餅放進嘴裏:“不錯不錯,李沫兒箭術又精進了了不少。”

“嘁,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王族權貴的血腥消遣,這種場面已經是特意放小了玩樂的意味,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其實李苑不喜歡這種玩樂的方式,一味的殘忍,其實并不文雅。

太子仍舊正襟危坐,緩緩對堂下那二人開口道:“他沒珍惜我給他的機會,你們呢。”

那二人臉色煞白,牙齒都在打顫。

“需要幫幫你們嗎。”太子微微擡手,李沫便抽箭上弦,弓弦嗡鳴,又是一箭,将右邊那人一箭貫穿了鎖骨,深深釘在地上,那人凄厲慘叫,身下淌出鮮血,身子蜷縮痙攣,拼命掙紮也動彈不得。

李沫在箭術上的确有造詣,看似輕巧拉弓,力道卻十足,箭頭沒進白石地面,地面上爆出一片銳利的石渣,嵌進兩個俘虜肉裏,污血橫流。

太子對僅剩的那一個俘虜道:“你有一條生路。”

那俘虜已經吓得面無血色,渾身冷汗和血跡浸透了身上的囚服,一聽到生路,便本能使然,無論如何都會拼命嘗試。

“你現在有個機會,可以好好品嘗一下,你同黨的心髒。”太子淡然道,“吃下去。”

那人目眦欲裂,喉嚨裏發出哀鳴,因為極度恐懼和惡心,胸腔裏翻江倒海。

“或者……你的同夥已經死了,說出主使,你就可以全身而退,隐姓埋名遠走高飛。”太子眼眸微眯,“這麽公平的機會……可不多啊。”

那俘虜拼命哀求,恐懼地看了一眼李沫,李沫靠在牆邊,懷中抱着朱漆長弓,輕輕撥了撥弓弦,發出令人脊背發冷的弦響。

俘虜跪伏在地上把頭磕出悶響,斷斷續續道,“丞相……嚴丞相……”

太子閉上眼睛,緩緩點了點頭:“果然。”

李苑眉梢微挑:“哦,嚴丞相……”

那人話音剛落,一箭倏地洞穿了心口,鮮血飛濺,緩緩倒地,死時雙眼還絕望地瞪着,眼睛裏血絲密布。

“老實交代的就給一個痛快死法,我覺得我也挺公平的。”李沫輕撫弓上黑亮的鹿角,抹了抹嘴唇,哈哈笑起來。

李苑托起茶杯抿了一口,吩咐這裏管事的:“帶另外那三個上來。”

守衛便押着另外三個過來,其中有個也不過十幾歲,臉頰微胖,大眼睛,正是在李苑身邊伺候的那個小福子。

“這孩子還是我讓身邊人買回府的,平心而論,我從未苛待過他。”李苑唏噓輕嘆:“沒想到卻暗地裏賣了我,家賊難防啊。”

小福子認命般冷着臉,一言不發,緩緩擡起頭,一雙死寂的眼睛掃視這三人。

李沫被那雙死氣沉沉絕望無奈的眼睛注視着,渾身不舒服,便皺着眉頭撣了撣衣袖:“這屋裏腥得我惡心,出去透透氣兒,二位堂兄繼續。”

說罷拎起從不離手的朱雲鹿角弓,推門出了上閣雅間。

剛一出門,餘光就瞥見了兢兢業業守在門外的冷漠少年,露在外的皮膚顯有些蒼白,嘴唇涼薄微抿。

身上雖穿着一身侍衛服,但身上不自覺流露出的淩厲氣質,舉手投足間的禮儀規矩,能看出來并非官氣濃重外強中幹的侍衛,八成是暗衛或影衛,年紀尚輕,又不善逢迎,大概品級不高。

影七在門外靜靜守着,見是李沫出來,擡起的眼睑又垂了下去。

“苑兒的護衛……個個兒這麽傲氣嗎?”李沫嘴角又挂起了冷笑,抱臂輕聲道,“跟我過來。”

影七警惕地擡頭看着他。

“沒聽明白,好。”李沫揚了揚手,“來人,幫幫他。”

李沫略一揚手,兩個冷面羅剎般的男人倏地閃身出現,按住影七的手臂。

暗喜和暗悲是李沫的暗衛,一直在附近暗處游走巡視,影七早已發覺,并且已經從腳步聲判斷出他們的輕功段位,進而推斷武力高低,影七覺得他足以應付這兩人,就算無法輕松取勝,也能全身而退。

但他們離上閣雅間太近,這邊一旦打起來,閣中必然受驚擾,影七不想出聲打擾殿下興致,于是沒反抗,任憑二人把自己押到了李沫面前。

暗衛對于侍衛一向抱着瞧不起的态度,手上力道不留餘地,把影七的臂膀擰得吭吭作響,影七面無表情如同感覺不到。

李沫身子微傾,指尖撥開擋住影七臉頰的發絲,露出一雙深沉冷寂的眼睛。

他伸手描摹影七精瘦的下颌:“不求饒,不說話?你現在喊一聲你的主子,讓苑兒來救你,苑兒若是落了我的面子,真護着你,我就不說什麽了,怎麽樣?”

影七咬着牙,表情淡漠,一聲不響地看着李沫。

求自己主人救命,影七這輩子也做不出這等有辱影衛身份之事,也斷不會讓殿下因為自己與人為難。

李沫還記着這少年曾經與自己說話時眼神裏的鄙夷輕蔑,他記仇,且睚眦必報,手段繁多。

影五押送犯人過來,還沒離開,在飛檐上坐着等世子殿下吩咐,閑來東張西望卻沒想到看見影七被李沫給帶走了。

“……”影五咽了口唾沫,顫顫地往世子殿下雅間的窗口爬。

李苑仍舊在太子爺身邊看着審犯人,餘光瞥見窗外倒吊着的影五。

影五匆匆比了幾個手勢:“殿下……小七被嶺南王世子帶走了。”

李苑臉上笑容一僵。

作者有話說

明日入v,當天會三更啦~鞠躬~時間還是晚上19:00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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