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有朝一日我老了

天色昏沉沉的，雪花潔白如玉，忽散忽聚，或盤旋，或輕揚，或墜落在那蓋住葉盡歡的白衣之上。

沐餘生将白衣上的落雪拂去，握起葉盡歡的手，輕哈幾口氣，再揉搓揉搓。睡夢之中的葉盡歡不安地結着眉頭，眼睫閃動。沐餘生修長的手指按上去，将眉頭給他舒平。

天空飛來一白玉花兒落在葉盡歡眼上，又被融化，那丁點兒雪水冰着眼皮，一陣冷意傳上身來，将他擾醒。

沐餘生将他扶起，讓他倚在自己肩上。

“我睡了多久？”葉盡歡虛弱得很，有氣無力地問。

“兩個時辰。”沐餘生摸摸他的額頭，又在頸上探了探，見他沒甚事才将手收回。

葉盡歡一覺醒來，感覺好了許多，但腹部和胸口還是火辣辣的痛，他扶着沐餘生的手站了起來。

他唇色還是蒼白的，有些幹皮在上頭，沐餘生替他把衣服緊了緊，将他身上的雪花抖掉。

“冷嗎？”他問。

葉盡歡身子已暖和了不少，他抿着唇低笑，心裏也暖得很。

“不冷。”他拉着沐餘生的衣袖，偏着頭，笑吟吟地說，“我走不動了。”

這明擺着就是在說謊，倒是讓沐餘生一怔，他走到葉盡歡前面，半曲着腿。葉盡歡滿心歡喜，一下便趴到他背上去了，環着他的脖子。

沐餘生背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

“你冷不？”葉盡歡親昵地将頭埋在他後頸之上，溫熱的氣息撲在上頭。

“不。”沐餘生好似沒有察覺到他的小動作，仍舊不慢不緊地走着。

葉盡歡往他耳垂上呼熱氣，又伸手去揉捏，餘下那只又有意無意地輕觸着他的喉結處，沐餘生一頓，惱羞而怒，悶悶說道：“安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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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該去逗弄他，竟把人給惹惱了。葉盡歡乖乖收了魔爪，不敢輕易亂動。

雪越落越小，慢慢停了。兩人走了已快大半個時辰了，還未尋得一處能落腳的地方。天色漸晚，若再是尋不到，他們就要在這雪地裏過一晚了。縱然兩人都有靈力護體，可一直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

上次葉盡歡一覺睡醒便回到了桃花坳，可這一次，他再醒過來還是在這兒，要回去恐怕不是那麽容易。

他們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地方，雖然看起來平靜得很，但危險往往藏在平靜底下，還是小心為上。

天已蒙上一層黑布，無月無星，周圍漆黑一片，沐餘生和葉盡歡不再前行，打算今夜在此停留一晚。

沐餘生這一路都沒開口說過話。葉盡歡讪讪地站在一旁，不敢說一個字兒，不過他心裏也挺不好受的。

“你怎麽了？”葉盡歡湊過去挨着他，眼往別處瞧。

沐餘生卻是一聲不吭，取下腰上的錦囊，口裏低聲念了幾句，從裏面拿出一外衣給他披上。

葉盡歡被他弄得一頭霧水，這到底是生氣還是不生氣了？他轉過頭剛想說話，卻被沐餘生捏起下巴，嘴一下便被堵住。沐餘生吻得很用力，不斷在他嘴裏奪取着，一遍又一遍地掃過他的上颚。

舌尖被那人吮吸了一下，又被卷起，跟他糾纏在一起。葉盡歡呆愣着，不知作何反應，就在這時，沐餘生放開了他。葉盡歡嘴半張着，嘴角流了一絲津液出來，他臉色緋紅，趕緊擦了擦嘴，低頭不語。

“為何不說？”沐餘生問。

“什麽？”葉盡歡沒懂他話裏的意思。

沐餘生卻是一把将他摟進懷裏，好似抱的是甚珍寶，輕吻着他的鬓發。

“受傷為何不跟我說？”

葉盡歡喉嚨發緊，堵得慌。原是擔心他。又不禁啞然失笑，鬧了半天竟是為這個生氣，這人怎麽如此別扭。

“沒事了。”葉盡歡輕拍他的後背，摟住他的腰，将頭擱在他肩上。

這一夜，兩人對坐而談，多數時候是葉盡歡在說，沐餘生只聽着，不時會回上兩句。不知不覺，葉盡歡竟靠着他睡着了。沐餘生将衣服給他牽好，指腹在他臉上摩挲，許是有些癢，葉盡歡嘟囔着把臉微微側開，沐餘生無奈，只得先饒了他。

這一睡便是一夜。

翌日清晨，鵝毛大雪紛飛，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雪地裏，葉盡歡跑兩步追上去，拉住沐餘生。

“走那麽快做甚！慢點！”

沐餘生停下等他。

葉盡歡趕緊上前，與他并肩而行。

“你不覺得不好走麽？”

雪積得又不厚，有甚麽不好走的？沐餘生一思索，又曲下膝來。

“誰要你背了！”葉盡歡佯作要推開他。

沐餘生捏住他的手，往前一拉，他一個踉跄正好趴了上來，往上一提将他穩穩背起。

“喂！放我下來。”葉盡歡在他肩上輕打幾下，想要下去，他真不是要沐餘生背他。

“別亂動。”

沐餘生将他往上一抛，葉盡歡吓得趕緊抱住他的脖子，待穩了下來又聽見沐餘生在笑。

“好啊你！”葉盡歡在他頸上撓幾下，見他沒反應，又抱着沐餘生的臉，逼着他轉過頭來，吧唧一口啃在人家臉上。

沐餘生一愣，葉盡歡幾乎笑岔氣，急忙拿起袖子擦他臉上的水漬。沐餘生放慢腳步，偏着頭好讓他擦。

“沐餘生。”葉盡歡湊到他耳畔低喊。

“嗯。”

“一定要記得回來。”

“嗯。”

“等哪天我老了，你就背我。”

“不會。”

“怎麽？不願意？”

“我先老，你背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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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雪地裏走了兩天多，今兒原是要翻過這座巍峨雪山的，沒想到竟在半山腰處一山洞裏尋到了溫泉。

裏面別有洞天，完全不似外頭那般，那溫泉正冒着絲絲熱氣，洞裏水汽缭繞，迷迷蒙蒙，葉盡歡樂壞了，從沐餘生背上掙下來跑到溫泉那兒去。

沐餘生在洞裏轉了轉，見沒甚異常才由着他去了。

兩三下把鞋襪脫了，葉盡歡将腳放進去，暖意由足底蔓延到全身，他心滿意足地發出一聲感嘆。

“快來！”葉盡歡向他招手，想叫他一起。

沐餘生過來，站在他旁邊。葉盡歡把他拉下來，舀點水在他手心裏頭。“暖不暖？”

沐餘生颔首，挨着他坐下，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将鞋襪一并脫了。

“都兩天多了，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葉盡歡腳在水裏滑動，頗為失落地說道。兩天多了，他們還在這裏漫無目的地走，且不知往哪兒走，走多遠。葉盡歡其實挺怕的，要是一直困在這兒，他爺爺怎麽辦？

“不要想那麽多。”沐餘生道，揉揉他的腦袋。

葉盡歡靜默不語，好一會兒，才憂心忡忡地将腳拿起來。沐餘生将他扭過來對着自己，把他雙腳放在腿上，拾起衣角來給他把腳擦幹，套上襪子，再把鞋給他穿好。

“我有辦法出去。”

葉盡歡睜大了眼，驚奇不已，轉念一想，莫不是他在安慰自己？

“再等三日。”沐餘生又道。

“你有何法子？”葉盡歡忍不住問。

沐餘生卻不回答他，鞋襪已穿好，他放開葉盡歡，從水裏提起雙腳，擦幹，穿鞋。

“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