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方巧姝，你求我啊，你求我或許我會放過你。”那人猙獰的笑臉猶在眼前，方巧姝連連退後了兩步，跌在冰冷的雪地裏。

“方巧姝，你不是最會忍讓嗎？你不是說家和萬事興，什麽都可以讓給我嗎？你能把你娘的嫡母之位讓出來，能把你自己的夫君讓給我，你還有什麽不能給我的？你的命，不如也給了我可好？哈哈哈哈……”句句惡毒的言語淩遲着方巧姝的心。

“不要跟她廢話了，你不是說要跟她玩個游戲嗎？”一旁冷漠的男人開口道。

方巧娴笑着，伸手勾起方巧姝的下颌：“親愛的嫡姐，看在你一直對我那麽好的份上，我放你走……”她說着轉身從馬上取下一彎弓：“你知道我不會射箭，所以我放你跑，可別被我射中。”

大雪紛飛，方巧姝沒命的跑，她分不清臉上是雪花還是淚花，只覺得眼前一片素白，眼底卻無限的冰涼，她想起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在獄中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巧姝，我恨我自己，保護不了你。”

方巧姝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步伐越發蹒跚，忽然間後背鑽心的疼了起來，她低下頭，看見箭支穿過了她的胸口，血順着傷口一路流淌，滴落在銀白的雪地上，将地下化成一灘血紅色。她要死了嗎？為什麽到頭來，這樣試試退讓，與世無争的她卻偏偏會這樣死去，方巧姝跌倒在地，緩緩阖上眸子。

雪地上傳來咯吱噶咯吱噶的腳步聲，男人在她耳邊嘲笑：“真傻，難道她真的以為，我們會讓她懷着那個男人的遺腹子，活在這個世上嗎？”

方巧姝自己也笑了……真傻……真的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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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巧姝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指下的床單已被抓出一條條的深深的痕跡，伺候的丫頭如蘭只當她剛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上前喚着她的名字，然而她卻一動不動，随即渾身發抖，她顫抖的很厲害，如蘭心裏害怕就出門叫來了趙嬷嬷，趙嬷嬷抱着方巧姝的身子哭道：“我的三小姐啊，夫人已經去了，你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如今大小姐也已出嫁了，三小姐在府裏，就只能靠自己了。”

方巧姝緩緩穩住了心神，靠在趙嬷嬷的懷裏點點頭，聲音沙啞的回道：“嬷嬷，我沒有事，讓我休息會兒吧。”

趙嬷嬷聞言只拍着方巧姝的後背道：“三小姐好好休息，奴婢去前廳招呼客人。”

方巧姝點點頭，重新躺下，她合上眸子，方才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她知道那不是做夢，因為做夢不會有如此清晰的疼痛，這樣只怕是睡不着的，她嘆了一口氣起身，聽見門口有人在說話，便問道：“是誰在外面。”

如蘭一聽方巧姝醒了，便進來回禀道：“回三小姐，前面二姨太的人聽說三小姐醒了，過來看看，奴婢回說三小姐還睡着就讓她回去回話了。”

方巧姝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此時精神還不太好，她打量了一下如蘭的打扮，又從窗口看見書上挂着的那些白幡，心裏終于明白了幾分，原來上天眷顧，竟然未讓她死去，反而讓她又活了一遍，只是可惜，偏偏她的母親，卻還是去了。

方巧姝想起前世，她母親去後那幾天，她在靈堂哭暈了幾次，後來便一病不起，從那以後，她便像被抽去了主心骨一樣，再沒有什麽生活的樂趣，母親本是大家閨秀，卻不知為何不讨方老夫人的歡喜，父親卻是愚孝之人，只因如此，兩人便生了嫌隙，夫妻感情向來不冷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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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來聽從母親所言，凡事忍讓三分，從不跟人計較，不論大事小事，能化解便是好事。她本就不争搶好勝，後來為了四妹妹的婚事，扶正了姨娘，給了別人一個嫡出女兒的身份，一步一步，皆因自己太過忍讓，所謂家和萬事興，她卻因為好心，慣出了豺狼虎豹。

方巧姝揉了揉額頭，看見案頭上放着的那一沓書，冷冷道：“如蘭，幫我把那些書都給燒了。”

如蘭一時糊塗，上前摸了摸方巧姝的額頭道：“我的小姐，你這可是燒糊塗了，那些是你最喜歡的書，《女訓》《女則》還有你最最推崇的《勸世賢文》，小姐你還記得嗎？在佛光寺的時候，你在那裏抄經，我把它們疊成紙蜻蜓，放飛到山下，你說若是被常人撿到了，還能與人……”

方巧姝不等如蘭說完話，掀開被子起身，她腳下還有幾分軟，卻撐着身子走過去，将那案頭的書一把奪了過來，丢在地上用腳狠狠的踩着，口中還怒罵道：“什麽《勸世賢文》，都是迷惑人心亂人心智的東西，母親抄寫了一生，又如何？還不是離我而去了！”

如蘭見狀，唬得不輕，又不敢上去搶，外面的婆子聽見了聲音忙問：“裏頭是怎麽了？三小姐剛醒，好歹順着她點兒。”

如蘭哭道：“我哪裏知道她是中了什麽邪，一醒來就這樣。”

方巧姝踩爛了地上的書，也發覺有些累了，那邊如蘭只一邊擦眼淚一邊想蹲下來撿書，又被方巧姝吓了一聲，只站在一旁抹眼淚。

屋裏稍微才清靜了一會兒，邊聽外面傳來人聲道：“這是怎麽了？”

那聲音越來越近，方巧姝便聽見一連串的請安的聲音，都稱：“二姨太太好，四小姐好”

方巧姝自是不理，阖着眸子靠在床榻上，臉色依然蒼白，因的剛剛發作了一次，喘得還有些厲害，見那人進門，也懶得太眼皮，只聽如蘭怯生生的道了一聲：“二姨太太好，四小姐好。”

那人點了點頭，只輕輕嗯了一聲，便開口道：“三小姐這是怎麽了？太太的喪事還沒辦好呢，就發那麽大的火氣，仔細傷了身體。”

方巧姝懶得說話，只睜開眸子掃了那人一眼，見那人雖然也是穿着孝衣，卻神采熠熠，臉上的脂粉，一應都沒有少，頭上的發髻雖然不是什麽豔色，卻并沒有帶白。她又阖上眸子，冷冷笑道：“姨娘說的是呢，我娘的喪事還沒辦好呢，棺椁還在前院停着呢，姨娘已經擺起這侯府女主人的譜子了。”

“你胡說什麽呢？”方巧姝話才說完，一旁的方巧娴忽然開口道：“我娘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

方巧姝握拳的指節咯吱作響，那人臨死前挑釁的話語猶在耳邊，她猛然從床榻上起身，幾乎是居高臨下的看着方巧娴，一字一句的開口道：“主子教訓奴才，有你插嘴的份兒嗎？你說你娘？哪個是你娘？你的嫡母正閉着眼躺在前院的棺材裏呢，站在你面前的，不過就是個姨娘，還是你也自己要掉了小姐的架子，跟她一起做奴才？”

方巧娴哪裏見過這樣兇悍的方巧姝，立時被吓了一跳，只往後退了兩步，拉住了周姨娘的袖子，一張妝容精致的臉吓的慘白慘白，卻還是咬着唇道：“你……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我告訴爹去。”

方巧姝笑了笑，彎下腰撿起地方方才她狠狠踐踏過的書籍，遞到周姨娘的手中道：“姨娘，你不識字沒關系，這些個《女訓》《女則》你拿回去，讓娴姐兒教你，這裏面教的都是做姨娘的大道理，好好學，學好了再想想清楚，自己配不配做這侯府的女主人。”

周姨娘蹙眉接過那幾本封面都已經被踩爛了的書，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只咬着牙道：“三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了。”

方巧姝也不看她，站久了有些累，便又回到了床頭，只靠坐着道：“你知道了沒有用，得讓娴姐兒也知道，她是侯府的小姐，以後是要找好人家出嫁的，在家裏禍害我們也就算了，出了閣若是讓人家看去了笑話，那可是要丢侯府臉面的。”

周姨娘額頭上的青筋突突跳起來，抓住書頁的手幾乎就要将書本一掐兩段，方巧姝只當沒看到，掖好了自己的被子道：“你們兩個下去吧，娴姐兒，你一會兒去找父親告狀的時候，順便也告訴他，他的嫡女醒了。”

方巧娴正想開口，被她就這樣噎了回去，周姨娘一看讨了個沒臉，反倒自己賠笑道：“哪裏呢，娴姐兒怎麽會去告三小姐的狀呢。”一邊說着，一邊往門外招呼道：“徐嬷嬷，去看看老爺回來了沒有，若是回來了，就說三小姐已經醒了，大抵是沒有什麽大礙了，請老爺放心。”

方巧姝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冷笑了一聲并不接話，兩人見她假意睡了，也便讪讪出了門。

才出門那方巧娴就拉住了周姨娘的袖子道：“娘，你看見她剛才嚣張那樣子了沒有，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你還說只要大娘死了，三姐根本就是個軟柿子，你看她哪裏像軟柿子了，有這麽嚣張的軟柿子嗎？”

周姨娘方才也被唬了一跳，此時才反應過來，想起自己手裏還抱着一摞書，轉身就丢到了一同前來的丫鬟彩雲手中。

那丫頭問道：“二姨太，這些書怎麽辦？”

周姨娘恨不得一把子甩過去，恨恨道：“扔了，誰愛看誰看。”周姨娘是侯爺自小一直伏侍着的丫鬟，趙氏還未過門，便早已做了通房，在這家裏可算是熬油一樣的熬着，如今方夫人去了，一家老小總要有個打理的人，老太太又常年的吃齋念佛，也不管家務，原趙氏在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打理這家裏大小事務，雖說名分上還是個姨太太，終究面子上也好看很多。如今趙氏剛剛去了，她心裏的如意算盤剛剛打開，這方巧姝的一場下馬威，如何不讓她覺得心中憋屈。

周姨娘沖着牆根唾了一口，惡狠狠道：“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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