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衆人散去,方巧姝見周姨娘領着方巧娴走了,只又跪了下來,向方老太太扣了一個頭,便也沒招呼就起身,轉身回了晴蕪院。

如梅見人回來,便道:“你們前腳兒走,後腳周姨娘便打發人送了這些過來。”方巧姝一看,原是新裁剪的孝衣,一時半活兒也做不出什麽好的,只那針腳粗的能鑽進去幾只跳蚤,如蘭見了忙道:“也不着急穿上,小姐先去歇一歇,我去傳了晚膳來,在這燈下稍微加固幾針,便湊合穿起來就是了。”

方巧姝點了點頭,這麽折騰了半日,倒也餓了,只命如梅道:“你讓外頭的小丫頭去傳膳便是,就要一些清淡的,我這會兒不想吃飯,叫廚房弄一些苋菜粥來,配上小菜我倒還能吃幾口。”

如梅應聲退下,只到外面吩咐了丫頭去辦,方巧姝一時阖眸靠在窗口的軟榻上,臉上神色蔫蔫的,方才那股子狠勁兒退去了,着實讓人看着心疼,如梅只站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為她打着扇子,又道:“三小姐也該寬寬心了,如今夫人的喪事,既然連老夫人也發話了,想必是能得體面的,三小姐遲早也是要出閣的人,對這侯府頂多也就指望一副嫁妝罷了。”

方巧姝是點了點頭,心下了然,如今母親才去,守孝便是三年,三年後她已是十八歲了,要說耽誤,卻也沒有耽誤,只是如今還黏在身上的那門親事,卻不是自己想要的,須得想個辦法,好神不知鬼不覺的弄走,還得讓那邊覺得占了自己的便宜才行。

想起前世,那還真叫明着搶去了,只說那邊人嫌棄她十八了,又覺得四小姐越發乖巧懂事,便一道懿旨說是當初只指了侯爺家嫡出的小姐,并未規定排行老幾。父親便将周姨娘扶了正,方巧娴占了嫡出小姐的名分,嫁給了花家小少爺。那時候父親也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說要補償她,不知從哪裏又得了指婚,将她指給了當朝太子,真是壓天的榮寵,當時想着母親就算泉下有知,也瞑目了,誰想過門不到一年,太子被廢,晉王上位,一切都來的太快,一場浩劫便已讓她魂不附體,,她那溫柔多情的太子爺冤死在了牢中,自己也連帶着他的孩兒,死無葬生之地。

呵……呵呵,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的父親卻把她推入了虎口。方巧姝搖着腦袋清醒過來,不去想那些過往,如梅只當她又魇着了,忙沏了茶來讓她吃,方巧姝起身抿了一口,正巧廚房送了飯菜過來。

兩個小丫頭進門布菜,三碟冷菜,一碗苋菜粥,還有一碟素燒麥。

那小丫頭道:“苋菜粥是現淘的米做的,只取了新鮮的苋菜,瀝出汁熬了半個時辰才好,奴婢看着這粥清淡的很,怕小姐若是等會兒餓了,又張羅豈不就等,就做主又拿了一碟素燒麥,若是小姐餓了,只在隔壁小廚房裏面蒸籠上熱一熱就可以吃了。”

方巧姝點了點頭,因她說的詳實,倒是心細的主,便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也是我這晴蕪院的人嗎? ”

那丫頭笑着說:“不……不是,奴婢是伺候三少爺的如霜,小姐這院子裏除了如梅如蘭兩位姐姐貼身伺候着,其餘人都在前面守着,三姨太怕三小姐院子裏沒人,叫奴婢在這裏候着,也好有個差譴。”

方巧姝擡眸細細打量了一眼這丫頭,便覺眉清目秀,神色自如,眸光清澈,倒不像是有歪心思的,便從袖中捋了一只銀镯子出來,塞到她手中道:“好丫頭,快回去回了你三姨太,只說這裏沒事,如今是個什麽時候,你在這裏出現,憑白着給你姨娘添事罷了。”

如霜聽方巧姝這麽說,心裏卻是感激,她素來知道三姨太是機警人,也從不趟這渾水,常年在紫蘭苑深居簡出,如今大抵也是看不過眼,才出來叫自己幫上一把,心裏可還嘀咕着,未必讓那二姨太知道了,只怕以後傳不完的小鞋。便聽方巧姝這樣說了,只推辭着要将那銀手镯還了,卻被按住,便也不推脫,只道:“那奴婢便回去回了三姨太。”

方巧姝道:“去吧,回去替我問姨娘好。”說着又道:“一會兒把三少爺帶回去,那地方陰氣重,他還是個孩子,巴巴着一家那麽多喘氣的,卻讓個孩子守着,也不是規矩,一會兒我便過去了。”

如霜自是千恩萬謝,便和如梅如蘭告了辭離去,且不提。

方巧姝吃了點粥,又将那小菜吃了半碟,一時間倒是有些飽了,只命人将那素燒麥收在小廚房,這時如蘭也已經縫好了衣服,便拿過來給方巧姝試了試道:“究竟是上好的料子,我只補了幾針,定了一個樣子,穿上身上倒也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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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巧姝面無表情的讓人拾掇,才将腰封整好,如蘭才剪了一小塊麻袋布,縫在臂膀上道:“小姐今兒也不必守一夜,依我看子時便回來吧。”

方巧姝只不說話,如梅扶着兩人一路去往前面。只聽的絲竹哄亂,夾雜着哭喊之聲,竟讓人生出一絲可笑了。

這些人哭喊之人,大多都是侯府家養的奴才,平日裏也沒少受趙氏的好處,可如今趙氏去了,周姨娘得了勢力,自然不敢太過熱絡,只領了陳嬷嬷的命道:“如今大小姐還未回府,三小姐又病着,難道要讓太太這樣孤零零的去了。”這才放開了喉嚨哭了起來,只叫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不知道的,還只當他們的親娘死了。那邊原本跟着夫人身邊的如月如心聽了,也越發悲傷起來,想起以後沒了主子,三小姐又是懦弱之人,一時間只覺得前途未蔔,更是哭的嘶聲力竭,這聲音一邊高一邊低的,倒還真是熱鬧了起來。

方巧姝進了門,且不說話,聽着她們哭去,這送母一幕,前世她已是經歷過一朝了,如今卻也說不出個感受,只覺得恍如隔世,便只斜斜的跪在那邊,看着趙氏的牌位發愣。

夜裏到底風大,那些婆子們也哭累了,有的坐着發呆,有的便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只一窩窩的都跪着,外面又有婆子在門口喊道:“二姨太在碧荷院備了宵夜,婆子們也都哭累了,都去用一點吧。”

方巧姝只看着三五成群的婆子都離去了,轉身見如月如心兩個丫頭還跪着,便道:“你們兩個也去歇一會兒,晴蕪院還熱着一碟素燒麥,好歹都吃一點,掂掂肚子。”兩人原本也哭累了,便謝了恩典,方巧姝又叫如蘭陪着一起去,只讓如梅貼身伺候着。

這一時間殿裏的人都走了幹淨,方才的熱鬧反倒顯得不真實起來,方巧姝續着案上的燈芯,又剪了燭火,一個人只倚着祭案靠着,一雙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屋外,這時候有人穿着白衣進來,只唬了一跳,忙退後了幾步,又緩緩靠過來,才看清了道:“原來是三妹妹,怎麽靠着棺材坐着,也不怕滲人。”

方巧姝懶懶看了人一眼,低頭不語,來人卻是周姨娘的兒子,如今方家的大少爺,方旭。那人走到方巧姝邊上,給趙氏上了一炷香道:“三妹妹也不必如此傷心,橫豎還有我們這些兄妹幫襯着,以後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那邊人奉了香,便彎腰正要伸手去拉她,方巧姝急忙避開了道:“誰跟你們是兄妹,誰要你們幫襯着了,只求別落井下石,便是天大的恩惠。”

那人神色一滞,便也不好意思開口說話,只縮回了手,轉身出門,方巧姝冷冷将那背影送走,回想起這哥哥,前世她也極少有印象,只知至她出閣,這大少爺好似也未娶親,終究是個什麽養的人,倒是不清楚了,只怕也和周姨娘等,也是一丘之貉。

她哀嘆了一聲,變不再發話,卻聽見耳邊冷厲聲線響起,只道:“這便是你娘教你的規矩,如此跟兄長說話,如此目中無人?”

方巧姝吓了一跳,才轉身卻見方鴻卓從後面耳門進來,想必方才那一幕都落在眼裏。方巧姝只支起身子要起來,卻是眼前一黑,一旁如梅正要上前去扶,被方侯爺吓得也不敢伸手,只默默退開。

方巧姝忙穩住了身子,低頭跪拜道:“女兒拜見父親。”只頓了一頓,便又接着道:“父親來晚了,未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

方鴻卓只是微微蹙眉,并沒有叫方巧姝起身,便冷冷道:“營中事務繁忙,未能趕回,為父也懊惱的很。”

方巧姝心裏暗暗冷笑,只道:“父親無需懊惱,想必母親也未必稀罕你這最後一面。”

方鴻卓一時氣憤,只伸手劈頭就要打過去,但看方巧姝一臉蒼白,雙眸紅腫,嘴唇幹裂,卻是病得不輕,只道:“你也不必如此守着,為父既回來,你母親的喪事,便由我來料理。”

方巧姝又磕了一個頭,面無表情道:“如此,還要多謝父親恩典。”言畢,只強忍着一陣眩暈,緩緩起身,慢悠悠的離去了。

方鴻卓轉身看着方巧姝倔強的背影,袖下拳頭緊握,終是轉身看着祭案上的靈位,淡聲道:“我原當兩個女兒,并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看來是錯了,你教的那樣辛勞,卻還是掩不去她的真性情。”

作者有話要說: 光宅鬥總覺得時間太冷,得需加一點真性情才好,小蘇不是冷血冷情之人,确是至情至性之人。這一章你們可曾看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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