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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元五年,岐王集結勤王軍謀反,大越皇帝親率禦林軍迎戰,卻在乾元門外不知所蹤。
大都督魏鈞帶人搜尋半月未果,因國不可一日無君,便與群臣商議讓太子早日繼位。
可就宮裏都在為太子的登基大典忙碌時,卻有另一個傳言在宮城內外不胫而走。
據說,皇後在閨中時,就曾引得兩位士族子弟為她大打出手,曾被相士下過斷言,說她是妲己、褒姒的命格,注定是紅顏禍水,尋常人家娶了,輕則家宅難安,重則有抄家滅門之禍;若是入了宮廷,則會有禍國之危。
而靖帝封後才不過幾日,就被叛軍差點攻破城門篡位,今上至今生死未必,恰好應驗了這個斷言。
這話傳來傳去,漸漸歪到更離譜的方向:直說到這次岐王謀反,也是因為觊觎皇後的美貌,想要江山美人全收至囊中。
秋婵一張紅唇開開合合,将這些消息全念了一遍,又憤憤不平道:“他們還說,娘娘曾在亂軍圍城時,偷偷溜出乾元門外,就是為了與岐王相會,陛下失蹤之事,也與娘娘脫不了幹系。”
“究竟是誰這麽歹毒,太子登基前傳出這樣的謠言,讓娘娘在群臣面前如何自處。”小丫鬟氣得一拳猛砸向桌案,吓得正靠在貴妃榻上吃枇杷的蘇卿言一個激靈,拍着胸口道:“又不是那桌案傳出去得,你砸它做什麽。”
秋婵走過來,直接将整盤枇杷挪到一旁,滿臉鄭重道:“娘娘,這是傳你通.奸又通敵啊,可不能再坐視不理了!”
蘇卿言不舍地望着那水靈靈的枇杷,嘆氣道:“這種謠言,根本找不出根源來對質。我就算逮着每個人解釋,也只會越描越黑;若是下令禁止談論,反而會讓人家覺得心裏有鬼,原本只信五分,這下便信了十分。”
她不滿地皺起鼻頭,道:“不過,有些瞎話也編的太過離譜,我出乾元門時那副容貌,岐王若是個睜眼瞎子,才能被我勾走,”
秋婵頗為無奈,拖長音道:“外面都快把您傳成君弑夫的毒妃了,娘娘還有心思打趣這些。”
蘇卿言明白她是擔心自己,便換了副認真的神色道:“放心,我是怎樣的人,別人不知,太子卻知道的最清楚。等到太子登基後,九五至尊尚能敬我尊我,時間久了,謠言自然就會不攻自破。”
見秋蟬總算露出滿意的表情,蘇卿言忙把那盤心心念念的枇杷給拖回來,邊吃邊想:若那小胖子敢恩将仇報,她就把他被勤王軍俘虜時,吓得了尿褲子的事給傳遍朝野。
離登基大典的日子越來越近,因為太子年幼,許多事便落在了皇後的身上。蘇卿言還未來得及感慨自己短短半月就從皇後變成太後,或是傷感皇帝的離去,就被諸多雜事給擠得再無閑心。
六部的人,加上太常寺一波波往坤和宮裏來,蘇卿言只得打起精神觐見,內心像貓抓似的煩亂,表面卻不能顯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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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二姑娘十幾年來從未這麽累過,到了晚上沐浴時都差點睡着,看得秋蟬無比心疼。
某次她被扶到床榻上時,迷迷糊糊拉着秋婵的胳膊道:“秋婵,當皇後可真累啊,咱們回相府好不好。”
秋婵急忙按了下她的唇,又讓旁邊的宮女全出去守着,然後抱着蘇卿言的頭枕在瓷枕上,嘆息着道:“娘娘今日的地位,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宮裏可有無數眼睛盯着您呢,哪怕再累再不甘願,也萬萬不可在人前抱怨。”
蘇卿言稍微清醒了點兒,翻了個身,用手臂枕着下巴,瞥見繞在枕上的根根青絲,唇角噙起個苦笑:也許這就是她的命數,注定困在這華貴卻又冰冷的深宮裏,就此消磨一生。
等到第二日,坤和宮裏卻來了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禦史中丞謝雲舟,承元二年的新科狀元,因才學頗受靖帝賞識,在朝中又勤勉,短短四年就官至二品,這次岐王宮變時,他領着一群文臣在奉文殿待命,誓言若是城破,便拼死與勤王軍一戰,寧願以死殉忠節。
是以這一戰之後,他便在朝中攢下極高的聲望,忠義之名傳得京城皆知,而得知此事的蘇卿言,只下了如是評語:是個會審時度勢之人。
如今,這位風頭正勁的中丞大人就站在她面前,墨色官服襯得眉目俊雅,寬袖一擺,便如青山間的竹柏,溫潤而凊逸。
蘇卿言不由有些失神,心想着:這位謝大人,倒是與她心中描摹過的書生模樣十分相似。
謝雲舟行了禮後被皇後賜坐,然後便開門見山道:“微臣今日前來,是有一件要事禀報。”
蘇卿言見他面色凝重,便也凜起心神。然後才知,禦史臺裏被偷偷遞了一封密信,說有皇後在宮變時通敵的證據,還稱這般失德敗行之人,根本沒資格成為太後,希望禦史臺能在大典後拟旨,由群臣決議,逼太子下令廢掉皇後。
蘇卿言聽得啼笑皆非,故意問了句:“謝大人可看過那證據,真的信那些禍水通敵之言嗎?”
謝雲舟微微一笑:“微臣早聞得娘娘賢德之名,怎麽會信這些無稽之言。何況太子視娘娘為親母,若是逼他廢母,豈不是有違綱常倫理,令外人所不齒。”
蘇卿言心說:這人果然個聰明人,太子雖然年幼,可注定是要繼承大統的,無論那信是真是假,若将這事擺上臺面,必定會惹得新君怨恨,日後的仕途也就斷了。
真是可惜了那背後暗害之人機關算盡,明白蘇相向來和禦史臺政見不合,才故意将這樣東西遞給了禦史臺,想借他們來做文章扳倒皇後,誰知卻被謝雲舟反用來作為投靠蘇氏的籌碼。
那一邊,謝雲舟還在繼續道:“那封密信和所謂證據微臣都一并來帶,請皇後一定查證,究竟是誰在背後使這些陰損招數。”
蘇卿言忙讓旁邊的女官接過,又與他客套寒暄了幾句,只覺得他談吐不俗,有着超脫年紀的沉穩氣度。
待內侍将謝雲舟送出殿外,蘇卿言回到內殿,邊讓宮女替她揉肩,邊感嘆難怪謝雲舟寒門出身,卻能在短短幾年就升至文官之首,光努力勤勉哪夠,關鍵還得懂得識判時務,好風送我上青雲。
然後她又哀怨地想着,全怪她在閨中時太懶,不然這麽個活生生的理想夫婿人選,竟然被她給錯過,真是太不甘心了。可這念頭很快被她掩下,因為再過兩日就是登基大典,她得去盯着小胖子太子,不能讓他有所松懈,沒空再為這些虛無的事去傷冬悲秋。
蘇卿言被宮女領着進了東宮,一眼就撞見,太子正毫無儀态地趴在桌案上,眉眼耷拉着,抱着只又大又圓的蘋果在啃。
她搖了搖頭,走過去他身邊坐下道:“殿下就要登基了,怎麽還能如此懶散,之前讓您背的那些,都背好了嗎?”
她瞥見盤子裏還剩一只蘋果,紅彤彤還挂着水珠,看起來十分誘人,順手抄起來咬在口裏,太子眼巴巴地瞅過去,撅起嘴道:“姨姨,那是最後一個蘋果了。”
蘇卿言瞪起眼:“不是早告誡過殿下,不能貪口腹之欲,如今殿下要登上帝位,更要懂得律己。還有,要記得叫我母後。”
太子欲哭無淚,縮着脖子道:“母後讓典膳司精簡夥食,兒臣吃不飽,全指着這蘋果充饑了。”
蘇卿言怔了怔,然後盯着手裏的蘋果莫名有些愧疚,再瞅一眼太子的圓肚子又狠下心腸道:“殿下登基後,要學的事還要更多,若這點苦都熬不住,還怎麽做令天下臣服的君主。”
太子抱着頭帶着哭腔道:“姨姨,兒臣不想做皇帝,我害怕。”
他心頭驚懼,話也說的語無倫次,蘇卿言聽得莫名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後頸,柔聲道:“殿下,這世上之人,大都有惶恐、驚懼,卻又不得不做的事。這是你父皇為你留下的江山,他如今不在,你便有責任看顧好它,做一位不遜色你父皇的明君。”
太子擡起頭,用一雙晶亮的眸子瞅着她,似乎隐有所感。
這時,只聽見殿外有內侍高聲喊道:“太子殿下,魏都督在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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