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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卷宗記載, 秦夫人在昭啓十三年被害,官府在審問後, 斷定是由對她懷有積怨的舊仆沈雲成所為, 因為那日正好下了場大雨,在秦夫人被害的房間外, 可以看見腳印是深淺不一,由此推斷兇手的右腿行動不便。而秦夫人是被徒手勒死的, 這沈雲成力大如牛, 唯有他才能徒手擰斷一個婦人的脖子。

這件案子就這麽了結後,在外談生意的繼子回來奔喪, 誰知禍不單行, 路遇一夥強盜, 竟死在了回鄉的路上。定遠縣盛極一時的瞿府, 也因此而分崩離析,兩位姨娘無力支撐大局,家財自此散落, 田契、房契全落在了旁系親屬的手上。

“所以,我上身的那位秦夫人其實早已經死了……”

看完這份卷宗,蘇卿言就覺得背脊發涼,明明那樣活色生香的女人, 如今卻只是一具白骨, 而自己去到的,竟是她生命裏的最後時刻。

再想想曾經被她寵愛過的蓮軒,還有其他什麽人, 現在又在哪裏呢?是否随瞿府一起敗落凋零。

她捏着手裏薄薄的紙卷,突然生出些難以言說的蒼涼之感,白駒過隙,逝如朝露,再怎樣的高樓宴臺,也逃不過如此命運而已。

魏鈞見她嘴角向下垂着,眸間盡是傷感,傾身按住她的手背道:“太後是在難過嗎?”

蘇卿言擡眸看了他一眼,嘆口氣道:“本宮就是想着,家族也好,王朝也好,是否都有其定數。再怎樣的興盛,也可能在一夕之間傾覆。”

魏鈞笑了笑,道:“太後說這樣的話,就不怕被人傳了出去,定個對陛下不敬之罪。”

蘇卿言還是提不起勁兒來,懶懶瞥了他一眼,道:“這裏只有我和魏将軍兩人,還能傳到誰的耳朵裏。”

魏鈞唇邊笑意漸深,又靠近些道:“所以,太後是将臣當作了自己人嗎?”

蘇卿言一怔,随後将手抽回,臉板起來,道:“所以憑魏将軍查到這些,能推斷出什麽呢?我們為什麽會被鏡子帶到那裏,本宮為何會上了那秦夫人的身呢?”

魏鈞道:“臣倒是有個大膽的猜測,只是不知,這件事和太上皇究竟有何關系。”

他頓了頓,繼續道:“這件案子的關鍵人物,并不是秦夫人,甚至不在瞿府,而是在謝雲成身上。臣剛才查過,謝雲成因為這件案子,被判為斬立決,謝雲舟因此誤了那一年的會試,後來被一位鄉紳推薦,拜到當朝大儒董文殊的門下,直到三年後才在會試中拔得頭籌,然後被太上皇欽點為辛酉年的狀元。”

蘇卿言越聽越覺得迷惑,問道:“所以我們到那裏去,是因為謝雲舟嗎?”

魏鈞點頭,思索一番又道:“也許鏡子帶我們回去,是想改變謝雲舟在那一段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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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蘇卿言突然發現自寝殿方向傳來隐約光亮,忙和魏鈞一同走進去,發現竟是床前那面鏡子在發光,驚訝地轉頭道:“魏将軍,你的猜測可能是對的!”

魏鈞卻仍在思忖:“那麽很可能,兇手并不是謝雲成。謝雲舟全靠這個大哥做工将他拉扯大,賣力做工送他讀書,結果他卻含冤枉死。而謝雲舟不僅要背上殺人犯親人的名聲,還錯過了那一年志在必得的會試。可以想象他再進京前的那三年,過的會是什麽日子。”

蘇卿言嘆了口氣:“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就被擊垮,可他卻忍辱負重地熬了下去,才換得了翻身直上青雲的機會。”

魏鈞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而且,他進禦史臺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的仇人拉下馬,讓他付出了家破人亡的代價。”

蘇卿言恍然大悟:“你說瞿夢傑!”

“沒錯,當初辦秦夫人被殺一案,親手将謝雲成打成死囚的人,就是瞿夢傑。後來,也正是他接受了瞿家的大部分財産,自此成了定遠縣的首富。”

蘇卿言長吐出口氣,扶着桌案坐下,蹙眉想了很久,才開口道:“可魏将軍不是曾經說過,已經過去的事,自有它進行的道理,若是橫加插手,很可能會讓一切都不一樣,如果我們為謝雲成洗清冤屈,謝雲舟還會回到現在的位置嗎?”

魏鈞在她身旁坐下,“太後好好想想,這件事會走到如今地步,就是已經被人給插手過!”

蘇卿言聽得滿心疑惑,随即想明白過來,若她沒有讓管家去給謝雲舟治病的錢,謝雲成的腿只能廢掉,連下床出門都困難,怎麽可能被誣為殺人兇手。

于是她哭喪着臉,看着魏鈞問:“所以,其實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魏鈞見不得她這副自責的神态,伸手幫她扶了扶頭上金釵道:“當然不怪你,只是陰差陽錯,就注定會走到現在的地步。所以,我們必須要再回去一趟,盡可能地修補這個過錯。”

蘇卿言聽得怯怯縮起脖子:“所以,必須現在回去嗎?”想到自己馬上就會被殺,還真是有些可怕呢。

小太後害怕時,尖鼻頭會向上皺起,眸光輕蕩,連脖頸都染上淺紅,魏鈞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晚她醉眼朦胧躺在自己懷裏,用嬌軟的語調道:“嫣嫣很怕,嫣嫣不想進宮……”

他覺得喉間有些發幹,黑眸漸漸轉深,站起走到她面前道:“倒是不必這麽着急,既然好不容易能醒來。再度入夢之前,還有許多事值得去做。”

蘇卿言眨着眼,感覺魏大将軍陽剛味十足的氣息壓迫過來,連忙大聲提醒道:“魏将軍,現在可不是夢裏,光天化日,這裏還是太後寝宮,你敢……”

話音未落,就被那人給俯身含住了唇瓣,魏将軍身體力行,向小太後宣告:這世上就沒他不敢做的事。

蘇卿言被親得緊張無比,手指攥着他的衣襟往外推,偏偏那健碩有力的肩臂,像一座山似的難以撼動。

唇上承受着他的掠奪,外殿的一點點動靜都被放大,迷蒙中,仿佛有腳步聲漸漸清晰,然後是宮女的聲音喚着:“陛下……”

她吓得手指掐進他的脖頸,擡腳踢上他的小腿,然後便聽見外面有稚嫩的聲音喊:“母後……你在裏面嗎?”

這聲音仿佛一道無形的兵刃,瞬時就把火熱糾纏的兩人分開。蘇卿言好不容易找回清明,大口喘息着撫弄衣襟,再對着已經好整以暇坐下的魏鈞,投去憤怒的一瞥。

小皇帝大搖大擺進來,一見魏鈞笑容便凝固在臉上,聲音弱了一截,道:“魏将軍,你也在啊。”

魏鈞手指搭在衣擺上,臉色陰沉,站起向他行禮。小皇帝也不知是否因為自己太過怕他,總覺得魏将軍看向自己的神色,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怨恨。

他被這目光看得有點想拔腿就跑,可身為一國之君,哪能這般沒出息,求救般地望向母後,卻見她對自己笑得有如春風拂面,連聲音都是難得的溫柔道:“魏将軍來與本宮商量些事,陛下今日怎麽有空到我坤和宮來。”

小皇帝立即受了鼓勵,興沖沖地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道::“母後,朕今日通過了三位輔臣的策論課,他們說朕進步很快。”

“哦?”魏鈞在旁壓着衣袖,冷冷開口道:“說起來,臣好像從來沒考過陛下,不如今日也一并考了吧。”

小皇帝猛地擡頭,笑容再次凝固,被吓得都有點兒結巴道:“朕……朕今日有些累了,魏将軍要考什麽,還是下次到朕的宮裏來再說吧。”

魏鈞淡淡擡眸:“臣怎麽覺得陛下精神的很,還能在這宮裏四處轉悠,看來臣上次讓陛下背的兵法布陣,想必都熟記于心了吧。”

小皇帝一副如遭雷擊的表情,他今日原本是春風得意,想着到母後這裏來邀功,順便讨點好吃的,誰知撞見這麽位瘟神。他腦袋雖然生的有些大,可又不是鐵打的,這幾日光應付三位輔臣的策論課,哪記得住這麽多東西。

正在他暗自叫苦時,魏鈞已經站起,吩咐外面的宮女送了棋盤進來,然後對着小皇帝道:“臣現在就考一考陛下,用這棋盤,如何能排出雁形陣和鈎形陣。”

小皇帝硬着頭皮站起走到棋盤前,想起被魏将軍脅迫練箭時的恐懼,兩腿都有些發顫,回頭求救似的看了眼太後。

蘇卿言對小胖子十分同情,可也不能說什麽,只得走到他身邊,彎腰按着他的肩,溫聲鼓勵道:“陛下好好想想,必定能答出的。”

小皇帝被姨姨的溫柔安慰到,吸了吸鼻子,允諾似的“嗯”了一聲,然後托着腮,對着棋盤苦思。

蘇卿言緊張地盯着小皇帝,生怕影響到他,連大氣都不敢出,這時,魏鈞高大的身子靠過來,大掌溜進她的衣袖,輕聲道:“太後可別想幫他作弊。”

蘇卿言吓得忙将手往外甩,可那人的掌心灼熱有力,将她的手指牢牢攥着,再看前面的小皇帝,正對着棋盤冥思苦想,似乎完全沒察覺後面的動靜。

她又氣又怕,被他握住的手心瞬間濕濡一片,這時,那人還得寸進尺,帶着粗繭的指腹遛到她的指縫間細細摩挲,蘇卿言怕動作太大會驚動小皇帝,只得瞪着他猛生悶氣。

真想把這亂臣賊子給拖出去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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